她的睫毛上還沾着淚水,一粒一粒的,沉得滿滿的全是悲傷。 她的臉本來就不大,經過這些天的折磨,更顯小,只有那麼小小的一點,似乎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她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那裡面有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他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痛苦壓滿了眉心,想到了懷七月時的情景。最終是怎麼走到那一步的,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只記得她說懷孕了的時候,他的極致緊張與心痛。
而在她說“孩子在,我在,孩子亡,我亡”時,更有如被雷劈中,讓他覺得,有必要重新整理整件事情。
他去找了何雅,要收回所有資料,他那時想,就算是真的她懷了何畢的孩子,他也要幫她瞞一輩子。那天何雅不在,他無意中點開了她的電腦。她的電腦是加密的,他只是用自己的生日無意一試,竟然對了。他無心去思考何雅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碼有怎樣的想法,只是想翻看一下她是否還留了底,沒想到最終翻到了那段視頻。
他已經無法形容看到視頻時的感受,心底騰起一股想要尖叫,要狂呼的衝動,原來何畢和她什麼也沒做!原來孩子真的是他的!
他將東西拷貝,帶走,卻因爲根本用不上而一直存留着,只是在她溫柔地勾着自己的脖子,說出即使將來後悔也會爲他生孩子的話來時,心無端地疼痛。他壓緊的眉頭裡有她無法想象的懼怕,他怕她有一天會知道自己的真面目,這一切的美好就會消失怠盡!
知道一次就已經足夠讓人疼痛,上天卻還要讓她失一次憶,然後再知道一次……
鬱靳弈捂上了胸口,他已經止不住替她疼痛起來。室內的那張臉帶着十足的吸引力,他慢慢走了進去。
曲子桓本是寸步不離地守着的,這會兒去交費了,所以房間裡只有她一人。鬱靳弈坐下,輕輕地握上了她的指。
“看到那些視頻,你的心輕鬆一些了嗎?”他低低地問,眉宇深深壓着,去看她的臉。如果可以,他願意用他的命去愛她,只要她開懷,就算讓他現在死去都可以!
曾經對她的傷害有多深,他就想用多大的力氣來保護她,挽回她。
他伸指,撫上了她的腹部。當知道她懷了十月的時候,他有說不出的開懷。之前,在她以爲自己是個變性人時,他努力地想要告訴她,她本是個女人,卻始終開不了口。因爲一說出來,會牽扯出更多的東西,是這個孩子的到來,不僅讓她知道了自己女人的身份,還徹底地讓她迴歸了他的懷抱。
現在她知道了真相,還會留下這個孩子嗎?一想到這裡,他的內心一陣緊張,手微重,將她掐疼。
卓凌晚的眉頭擰了擰,本就睡得不深,到底給他擰醒。睜眼,在看到眼前的鬱靳弈時,她的臉上迅速閃過各種情緒,最後歸於冰冷。
她怕髒似地將他的手從自己身上掃了下去,再不多看他一眼,也不叫,也不喊,只當他不存在!
這樣的忽視扯痛了鬱靳弈的神經,他覺得難受到了極點,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指:“如果你恨,就打我吧!”
“鬱先生,您真會開玩笑,我們不熟。”冰冷的聲音傳出來,從她的嘴裡!她竟然叫他鬱先生!
愛之深恨之切,她連恨都不去恨了……
他再一次被扯得血肉模糊,幾乎要失去理智!最終,狠狠地扯住了自己,纔沒有對她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來。
卓凌晚似乎完全感覺不出他的情緒波動,無情地抽出自己的指。那指一點一點退開,代表着她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從來不懂得害怕的鬱靳弈突然極度恐慌,跟過來再次握緊了她的手:“凌晚,對不起。”
卓凌晚連掙都懶得掙,把臉歪在一邊,消瘦的臉上,一對眼睛尤顯得大,卻空洞得很,空洞得讓人揪心!
“鬱先生還不想放過我嗎?您已經讓我父親難堪到跳了樓,也收走了他的公司,還不解氣嗎?”她再度出聲,依然是冷冰冰的話語。此刻的她在面對他時,就像面對一個敵人!
不,連對敵人的敵意都沒有!在她眼裡,他不過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頹然鬆了手,急急搖頭:“不,我沒有,凌晚,我怎麼會針對你,我早就後悔了。”
“子桓,我想出院。”卓凌晚連他的話都沒有接,只去看門口出現的曲子桓。她對他表現出一份依賴。
曲子桓看到鬱靳弈,眸光敵意地閃了幾閃,最終走過來,對着卓凌晚點頭:“好,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從頭到尾沒有和鬱靳弈交流半句,他低身抱起卓凌晚,從鬱靳弈的身邊直接離開。從頭到尾,卓凌晚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目光從未在他身上停留!
鬱靳弈的身子矗立在原地,只覺得心被一根繩子勒緊,卓凌晚每遠離一步,繩子就會緊一度,在卓凌晚消失的那一秒,叮一聲,心臟斷成兩截!
噗!
他吐出一口血來!
曲子桓和卓凌晚一直走了出去,陽光落下來,照得卓凌晚眯起了眼睛。若不是她臉上的蒼白未退,此時也是極度慵懶,像貓般閒適的。
有多久沒有見到陽光了?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只記得這些日子裡,每日心底都泛着冰寒,彷彿那裡早就凝了一個冰窟,永遠都無法烘暖。
陽光一射,她心底的那個冰窟擴得更大,更冷了。
“想去哪兒?”曲子桓心疼地用臉貼着她的臉問。
她閉眼耐過了那陣嚴寒,才很認真地去想。太陽射在她淺淺的睫毛上,讓她整個人都顯得虛幻起來,彷彿隨時都會變成泡沫消散!
曲子桓心中一緊,再把她摟緊了一度。他的掌極用力,指甲刺上了她的肉,她卻彷彿沒有痛神經,只在好久之後睜眼:“帶我回卓家吧。”
卓成商夫婦意外地迎接到了卓凌晚,驚喜尚未退卻,大着肚子的卓凌晚已經朝他們跪了下來:“我想做你們的孩子,一輩子都不改變。”
“孩子,你……”卓成商幾乎說不出話來。余文致走過來,用力扯卓成商的衣服,生怕他說出別的話來。馬上,她走到卓凌晚面前,將她扶起:“願意回來就好,只要你肯,這一輩子,我們都是親人,你就是我們親生的孩子!”
她離開後,卓成商和她無數次懺悔,責怪自己對她的無情。人就是這麼奇怪,當時不覺得對她有多殘忍、多不公平,等她含淚離開了,才知道自己做得有多過火。
或許又因爲矍冰雪爲卓家延續了香火,原本的那些恨也就緩下來,對卓凌晚完全改變了態度。
卓凌晚輕輕點頭,叫了一聲:“爸,媽。”
曲子桓安靜地站在一邊,沒有吭聲,但卻清楚地看到,她扇動的睫毛上掛了兩滴淚。
早在回卓家之前,他就把卓凌晚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卓氏夫婦知道她的情況,便沒有再問她什麼,而是真的把她留在了卓家。
曲子桓轉身出了卓家,矍冰雪跟了出去。
“真沒想到,凌晚的命運竟然是這樣的悲慘。”她低語。
曲子桓垂眉,只點了點頭,眼睛落在卓凌晚臥室的那個方向,抿緊的脣裡有無盡的憂心。
矍冰雪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目光又望了回來,落在他身上:“現在爸媽好了,有了兩個女兒。”
在知道她生了濛濛之後,卓成商和余文致最終商量,認她做女兒,而且允許她自由出嫁。這樣做,一方面是爲了彌補對她的虧欠,另一方面,只有認她做了女兒,她才能留在這個家裡,即使以後結了婚,也不會和濛濛以及卓家脫離關係。
曲子桓依然無語,矍冰雪的眉眼裡掛了些失望。
“我知道,你一直在意着以前的事。以前是我不對,不該因爲喜歡卓凌遠而去招惹你,讓你誤會。可是子桓……”
“我還有事要走了,有時間幫我照顧着凌晚,我有時間再過來。”曲子桓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轉身上了車。
矍冰雪看着他遠去的車子,無力地跺了跺腳!她想跟他說的是,她發現他更值得託付,已經把自己的心傾向他了。這也是卓家人的願望,他們希望曲子桓能和她結婚,這樣,他們既得到了一個女兒,又依然可以將曲子桓這個女婿留住。
卓凌晚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曾經在這裡發生過許多事,當時的她會覺得難過或是難堪,但在經歷過那些事,在恢復記憶之後,她覺得,與在鬱靳弈身邊經歷的事情相比,已經算不得什麼。
她倒在牀上,很快就睡了過去,長長的睫毛泛着灰色,臉也憔悴得緊。余文致有些心疼地走過來,握上了她的指:“以前跟着我們就受了不少苦,現在又……唉,這孩子真是……”
“以後,我們也該好好待她。這孩子命苦卻善良,如果不是她網開一面,那些事,也不是這麼容易扯得清的。”
“是啊,是啊。”余文致也徹底看開了,認可地點頭。她小心地爲卓凌晚蓋好被子,在看到她尖細的下巴時,心又痛了一痛,指撫上了她的臉:“放心吧,孩子,你回家了。”
清晨,大家還在夢鄉,卓凌晚已經推開了自己的臥室門,收拾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