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睜眼,由着那人抱着。
鬱靳弈沉眸在她身上,理不透她身上發生了什麼,怎麼只幾個小時不見就又變成了這個樣子。
剛剛看到她倒在車道里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嚇得魂都要飛出去,第一反應是下車罵人的。可是,到了她面前,看清她一臉的蒼白和無助後,所有的怒氣都消散,最後變成了憐愛。
“先送她去醫院。”他向前面的人囑咐,將她的身子儘量往懷裡帶。她的身上很冷,像才從冰裡撈出來一般。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冰成這樣他的心揪了起來,某種隱忍的情緒顯露,連青筋都繃了起來。
“不要”卓凌晚在他懷裡弱弱出聲。他身上散發出的清風味道,有很強的寧神作用,她的精氣慢慢凝聚,恢復了些神智。幾乎想也不想,她就拒絕,醫院那種地方太過冰冷,她已經厭倦了。
只是,這個世界,還有哪裡是溫暖的
其實她知道,並非沒有。他的懷抱,七月的世界,就是她最享受的溫暖地帶。然而,她有什麼立場加入他們
她這種不祥之物,只會帶給身邊人無盡的痛苦,合該着孤獨一生。
“送我回半山別墅吧。”她仰着蒼白的臉,一臉認真地答。
鬱靳弈狠狠地瞪了她幾眼,最後還是屈服:“去半山別墅。”
卓凌晚略掙了掙,想從他懷裡掙出來,他的掌壓着她,既不讓她難受,又不讓她掙出去。她並未做過多的反抗,累了,能有個地方依靠也不錯。這樣的優待以後不會有,好好享受,好好珍惜纔對。
她索性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像個孩子似的。鼻子用力吸着氣,努力地將他身上那股清風的味道吸入肺裡,每一樣好東西對她來說都是奢侈,她纔會如此迷戀。
迷戀,也僅僅是迷戀,她知道自己是誰,有着怎樣尷尬的身份,自然不會沉淪
車子到達山頂別墅時,卓凌晚已經在鬱靳弈的懷裡睡着。老王回頭報告:“老闆,已經到了。”
鬱靳弈做了個禁聲的動作,那份謹慎使得老王不由是撐大了眼。這車上不是沒有載過女人,只是從來沒有哪個能讓鬱靳弈正眼看一次,更別說如此溫柔相待。這樣的鬱靳弈,連他都覺得陌生。
“你找車回去吧,可以下班了。”他對老王道,聲音放得很輕。老王把鑰匙留在車上,自己下了車離去。車裡,只剩下他和已經睡着的卓凌晚。
卓凌晚睡得很熟,白淨的臉在淡淡光線的映襯下有一種別樣的美,像一塊反射着月光的璞玉,乾淨到纖塵不染。這樣的女人,本應該被人呵護疼愛,可看她這樣子,一點都不好。
曲子桓,到底是怎麼待她的
臂縮了一下,復將她摟在胸口,她的臉貼在離他胸口最近的位置。似乎只有放在心尖上,才能體味出他的在乎。
車窗,半開,來去的車和人都能看到,一個男人護着懷裡的女人,臉上眉尖都染着寵。
卓凌晚是在他懷裡醒來的。醒來時,看到的是一片燦爛的陽光,天,早就亮了。她記得離開的時候是晚上點鐘,難道自己在他懷裡睡了一晚上
他的臂護着她的身子,她不至於掉出去也不會過緊,是那種極致疼龐的姿勢。沒想到,她想要的疼龐,會是從他身上得到。在心裡自嘲一番,她的理智很快回歸,告訴她,不能陷進去
她默默無聲地從他懷裡退出去。
鬱靳弈原本也睡着了的,她在他懷裡一動,他就醒來。他看到她拉開門,身上隨即染了一片金色的陽光,她對着陽光張開了雙臂,深深呼吸,這畫面
眸光幽幽,不明的情緒在滾動,他看呆在了那裡。
“醒了”回頭看到鬱靳弈看着自己,略有些不好意思,她主動打了招呼。
鬱靳弈微微點了點下巴。其實,他一直陷入思緒裡,在她剛剛的打擾之下才清醒過來。不過,他向來不是那種能讓人看出心緒的人,所以沒有在她面前表露出什麼來。
“睡得不好的話,回去好好補眠。”他囑咐。
卓凌晚點了點頭,朝別墅走去,連客氣的挽留都沒有。他們本該是平行線,相交已經是錯,怎麼可能還給彼此機會
直到進了屋,她纔去看鬱靳弈的車。他的車在晨光裡瀟灑地轉了個身,離去。她弱弱地吐了一口氣,並沒有急着上樓休息或是清理自己,而是掏出了手機。
調出曲子桓的號碼,愣愣地看了好久,最後編輯了一條信息:“我同意離婚。”
一段不僅沒有愛,還含着強迫性質的愛,本就不該繼續下去。這一次,她連徵求父母意思的想法都沒有,直接給了他答案。
他們的離婚手續辦理得很隱密,單獨約了辦事人員偷偷搞定。離婚協議也很簡單,曲子桓繼續呆在卓氏幫父親的忙,除非她主動,他不能讓父母知道離婚的事。
雙方簽好字,紅通通的結婚證按上了離婚的大印,並各換了一本離婚證,和曲子桓的關係,算是徹底結束。
走出來時,卓凌晚站在陽光下看了許久許久,她發現,周圍的景物竟然如此美麗。原來,現實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可怕。
曲子桓從她背後走來,看到陽光裡的她,眸子凝了一凝。而後,轉身,朝自己的車走。
“曲子桓。”卓凌晚回頭,叫他。她用一種清淡的目光看着他,這目光裡再沒有了感情的成份在。
曲子桓停下來,看她,其實,他有點不敢面對她。
一直以爲做壞事的只有她,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做壞事,還把她逼入這種地步。
“對不起。”她很認真地低頭道歉。曲子桓的眉頭凝起,眼裡顯出了疑惑。應該道歉的,應該是他纔對。
卓凌晚的眼裡卻滿是真誠:“給你和你的家人帶來這麼多痛苦,真的很對不起。”
“凌晚”曲子桓輕呼她的名字,只希望她不要說出這樣的話來。如果彼此有虧欠的話,今天也該兩清。
卓凌晚對他笑:“我是真心的跟你道歉的。其實,這幾年裡,我一直在想,明明我是個男人,明明可以和你永遠做好兄弟,不分不離的,爲什麼要選擇變性看吧,把所有人的生活變得一團糟。”
“說實話我變性時麻藥使用不當,失憶了,所以,再也想不起做下那個瘋狂決定的原因。時間不可以倒流,我希望現在還你自由還來得及。”她的臉陰了下去,透出無盡的落寞。這個秘密,終於向他坦白了,她以爲自己真的要隱瞞一生呢。
曲子桓的臉上慢慢顯露了驚訝,因爲她的話,他從來都不知道她失憶
“失憶的事情,父母怕再惹出麻煩來,所以要我隱瞞。我應該隱瞞一輩子的,但總覺得欠你一個解釋,想得到你的一份原諒,所以就說了。”她解釋,有着歉意,也有着不好意思。
“不是我的錯。”曲子桓的臉色已蒼白起來。他此刻才發現,自己多失責,竟然連相處三年的妻子處於失憶當中都不知道
“對不起。”他低低地道,心底涌起的是沉重的心疼。一個變了性卻對過去一無所知的女人,她的世界該有多麼孤獨,多麼恐慌。而他,這些年都做了什麼除了冷淡,就是無盡地傷害她
“凌晚”
“好了,一切都過去了。”卓凌晚再次笑了起來,笑容裡地帶了淚花。
前一段時間還沉浸在歡悅裡,爲好不容易得到他的迴應而開心,今天,卻要和他勞燕分飛了人生,還真是變化多端啊。
她偏臉,抹去了那點點淚花,這次,真正地笑了起來。前路渺茫而未知,但並不妨礙她用一個釋然的笑結束一段感情。
“好好對待矍冰雪和濛濛,還有你母親,他們都不容易。”她撒脫無比地開口,而後朝他揮了揮手,離去。
曲子桓沉重無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輕飄飄的像一隻蝴蝶飄遠,涌出一種說不清的情感。
卓凌晚鑽進了自己的車裡,眼睛再次不受控制,嘩嘩地滾下淚來。終究是一場婚姻,一個愛了許久的男人,即使知道放手是正確的,仍無法做到撒脫。
她三年裡的所有對於男人的幻想,她曾經認定的後半生的全部依靠,都在他身上,離婚,其實於她,無異於剝皮取骨
然而,疼痛只需要她一個人承受就夠了曲子桓,終將成爲她生命裡的過客,他的生命應該在另一段感情裡開花結果
抹掉眼淚,她啓動了車子,在經過圓島看到遠處白衣如仙的女人背後山水如畫的風景時,脣扯了扯。
卓凌晚沒有告訴任何人離婚的消息,而是給自己安排了一次旅行,沒有負擔的,一個人的旅行。
她連家都沒回,也沒有收拾行李,只背了那個裝着離婚證的包包就上了飛機。廣播裡響着的是飛機將要起飛的消息,此次,她要去的,正是幾十分鐘前看到的那個廣告牌上和風景如畫的原生態景區。
其實,對於她來說,去哪裡並不重要,去,纔是最重要的。
去的地方並不遠,但卻是她這幾年去得最遠的地方。自從變性後,她連商場都很少去,基本圍着半山別墅、孃家、工作室轉,後來認識了鬱靳弈和七月,他們的家就成了第四個她常呆的地方。
她的人生,因爲一場變性,竟變得如此貧乏
卓凌晚閉上眼,在心裡告誡自己,對於已成的事實不要再去後悔,但今後不能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因爲晚上睡得不是很好,她有了倦意,靠着位置就閉眼假寐起來。身邊的位置上略有動靜,有人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