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千城睜開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這兩日夜裡的折騰，讓他有些疲憊，今日泡在這舒緩的水裡，只覺得一陣陣乏力，幾次險些昏睡過去。
甩了甩頭，髮絲上的水珠濺落在湘羽的衣裙上，歐陽千城睜開有些混沌的眼睛看着湘羽道：“你怎麼來了？”
“陛下，湘羽有一事想要問問陛下。”湘羽輕聲開口，想要問出一個她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說吧。”歐陽千城疲憊的重新閉上了眸子，靠在了木桶的邊緣。
行軍在外，自然沒有浴湯可以給他使用，不過這熱水澡，也就只有他這種身份的統領將軍們才能偶爾享用。
“臣妾只是想問問，殿下打算日後如何安置洛衣姐姐。”湘羽的手緊緊抓着自己的帕子，屏息靜靜的看着面前並不十分俊美的男人。
歐陽千城有些警覺的睜開了眼，卻因爲朦朧的煙霧錯過了湘羽眼中的驚慌。
見着也沒能瞧出什麼，歐陽千城淡淡的開口道：“不該是你過問的事情就不要過問，如此你和軒兒才能一世安好。”
湘羽的眸子中忍不出逼出了幾分水霧，饒是她再能忍讓，心地善良，可是看着這個心心念唸的男人卻只是一心顧念着旁的女人，她的心理也不會好過。
“陛下是打算一直留着洛衣姐姐在身邊麼？”湘羽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歐陽千城閉着眸子微微蹙眉，一直留在身邊麼？他倒是想...只是怕是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這終究只能是一個奢望...
而他，如今所做的，不過是在悔恨之後重新擁有一次珍惜的機會，他只是想再擁有一次，哪怕不過瞬間。
這一瞬，在薰香作用下有些混沌的歐陽千城，卻是最真實也是最柔軟的，卸下了重重鎧甲和外殼的他，不再是那個步步爲營，精於算計的男人，而是開始變得無助和軟弱起來。
他既恨老天讓他揹負着這樣的仇恨，又恨老天爲什麼如此偏愛北流雲。
甚至他開始軟弱的想，如果能夠讓歌兒一直陪在他的身邊，這半壁江山哪怕拱手相讓，他也願意。
只是，生在皇宮，長在血泊裡的他，卻明白，退讓和軟弱只能讓他失去所有，只有不斷的強盛和權勢才能讓他得到一切。
“不管怎樣，我希望你都能記得，當初是她將你在馬蹄之下救出，也是她帶着你看遍天水城月色，更是她帶着你痛扁調戲你的惡棍，一直護你周全。”歐陽千城淡淡的開口，雖然有些迷濛，可思維卻一如既往的清晰。
湘羽心中苦澀，他這是在威脅她麼？怕她傷了洛衣？
“我明白..”湘羽的眼中閃過一抹黯淡，卻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歐陽千城沒有再說話，呼吸聲也變得均勻起來，帶着淡淡的韻律，似乎睡了。
湘羽放輕腳步退了出去，瞧見桌子上的解藥，連忙將解藥倒出，將旁的藥液倒在了原本的瓷瓶裡，捂着一顆亂跳的心，回頭悄悄看了看屏風後沒有出聲的歐陽千城，有些落荒而逃似的掀開簾子跑了出去。
出了營帳之後，湘羽重重的喘着粗氣，拖着受傷的腿，也不顧傷口是不是會裂開，便直接朝着楚洛衣的營帳走去。
原本打算入睡的楚洛衣，再聽得湘羽的話，便再沒了睡意，只覺得世事無常，容不得人左右。
“洛衣，這是解藥，快給孩子服下。”湘羽依舊如從前一般沉不住氣，才一走進屋子，便將懷裡的解藥拿了出來，整個人有些慌亂不安的回頭看向門口，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追了過來。
楚洛衣匆忙從牀上起了身子，接過湘羽手中的解藥，放在鼻翼輕嗅了嗅，確認和此前的解藥味道基本一致，便叫醒了兩個孩子，讓小六子取來棗蜜和糖水，就着這兩樣東西分別給兩個小傢伙喝了下去。
兩個小傢伙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藥喝的多了，這一次倒是沒有最初那般費力，不過是稍微哄了哄，便喝了下去。
“洛衣，我現在帶你離開。”湘羽顫抖着開口，露在外面的手顫抖着。
楚洛衣微微蹙了眉頭，如今她的孩子病着，她實在是不想這個時候離開，一旦途中出現什麼岔子，對孩子來說可不是什麼小事。
再加上除了湘羽，他自己也一直在尋找什麼契機，雖然有時也會有一些逃出的機會，但是這裡可是軍營，她不允許自己打草驚蛇，從而錯失良機。
“今夜就走？”楚洛衣忍不住出聲問道。
湘羽懇切的點了點頭：“太子殿下在沐浴，我再他的香料里加了些東西，一時半會他不會醒來，所以眼下就是個好機會。”
楚洛衣依舊有些猶豫，因爲依着她對湘羽的性子來說，湘羽並不適合佈置這些事，即便是佈置，也很難將事情佈置的天衣無縫，所以，這在她看來，能夠逃離的可能性就十分渺茫。
湘羽緊緊的抓着她的手，眼中帶着濃重的乞求。
洛衣...求你...求你快些走吧...不要讓我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求你了...今夜就離開吧..我怕我多一刻也忍不了了...
楚洛衣的眉頭微蹙，心中有些陣痛，曾經的湘羽平和而簡單，雖然從不出衆，卻也不會這般低賤的放輕自己，讓自己變得如此卑微。
“洛衣...求你..看在往日我們的情分上，這一次，就走吧...我保證，一定會將你平安送走...”湘羽抓的她的手有些痛。
看着這般哀求着自己的湘羽，楚洛衣心中不忍，沉默着點頭。
見此，湘羽忍不住破涕爲笑，看着楚洛衣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感激：“謝謝...謝謝你..洛衣姐姐...”
湘羽想，如果可以，她真的一輩子也不想和楚洛衣成爲仇人，只是她怕，她怕自己終究有朝一日抑制不住自己的嫉妒，抑制不住自己的心魔。
不過如今好了，只要洛衣姐姐答應了，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她便再也不用擔心不用害怕了。
同小六子一同匆忙收拾着東西的楚洛衣，收拾到一半的手忽然頓住了，擡頭看向也在幫忙拾掇着的湘羽忍不住開口道：“湘羽，只是沒了我，日後也終究還是會有別人的。”
湘羽一愣，沒有擡頭，眼中噙着淚珠，卻始終沒有讓它滾落：“沒關係，只要不是那個人不是洛衣姐姐就好。”
小六子也是長嘆一聲，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可心底卻是不屑，當他們主子稀罕待在這個地方呢？還不是歐陽千城用的卑劣手段，主子纔不得不留在這，不過這些女人也真有意思，歐陽千城一心撲在主子身上，她們不想着怎麼去討好歐陽千城，只想着怎麼去折騰主子。
呸！
小六子忍不住重重的呸了一聲，越想越來氣，這叫什麼事。
楚洛衣一時間心思更是複雜，只是默默的收拾着東西，心中想着，若是她能夠平安離開，未免就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若是她的離開，能夠讓湘羽覺得心安和幸福，離開又有何不可？
湘羽低着頭的淚珠卻終究滾落了下來，落在了她白皙的手上，只要這個人不是她楚洛衣就好，不是她就好。
因爲她看的明白，歐陽千城雖然同她有着滅門之仇，可是卻是真的愛着她的，所以她不在乎別的女人，也可以容忍別的女人，卻唯獨見不得楚洛衣一直留在這裡，而且，她知道，自己這雙手已經變得越來越不乾淨，竟然對夏紫瓊用了不育的香料，只是她能容忍自己對夏紫瓊這樣心思歹毒的女人動手，卻無法容忍自己對當年對自己多有照拂的洛衣動手。
因爲沒有什麼要收拾的，楚洛衣也就只是將兩個孩子捆的厚實了一些，防止他們被風吹到。
不過想想如今還發着熱的兩個孩子，三更半夜的便又要同她一起折騰，她這心中便忍不住有了些埋怨。
罷了，罷了。
楚洛衣讓自己不再多想，等到楚洛衣收拾好之後，湘羽先走出了營帳。
不過幾息的功夫，湘羽便再次走了進來：“出來吧。”
小六子和楚洛衣都有些愣住，沒有真的直接就這樣走了出去。
開什麼玩笑？這裡可是南昭大軍！
讓她們就這樣出去，莫不是以爲這些士兵都是擺設，還是當她們是傻子在玩弄？
“我說肖側妃，您是不是想的太天真了些，這裡到處都是守備的南昭士兵，你讓我們就這樣出去，歐陽千城怎麼會不知道，即便是你給他下了藥，別人也不會就讓我們這麼大搖大擺的離開啊。”
小六子有些怨念，他還當這湘羽想出了什麼好的法子，結果這是在耍他們麼？
湘羽有些急了，見着楚洛衣也不動，不由得開口道：“你們相信我，真的不會有事的。”
楚洛衣的眉頭依然擰的很緊，不管她希不希望湘羽好，也不該就這樣出去，一來憑白挑戰了歐陽千城的怒氣，二來也是在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冒險。
打草驚蛇什麼的她也就不去計較了，可總不能這樣像傻子一樣出去吧。
湘羽見着兩人抱着孩子卻都不動作，一咬牙道：“我精通陣法，在外面佈置了陣法，他們根本就瞧不見你們。”
小六子一愣，怎麼也沒想到湘羽竟然說她會陣法，哦不，是精通陣法。
這南昭軍隊裡一直佈陣的人不是夏紫瓊麼？上次明瑞王府中佈陣困住他們的不也是夏紫瓊麼？如今怎麼就成了湘羽精通陣法呢？
小六子百思不得其解，一時間難以置信。
楚洛衣眯起了眸子，重新打量了一遍湘羽，最終沉默的走了出去。
她終於知道當初讓北流雲吃了個大敗仗的人就是眼前這個人畜無害的女子了，如果說她精通陣法，那不少事情倒是就解釋的通了。
當年人人都以爲夏紫瓊精通陣法，夏紫瓊佈置的陣法也逼得北燕和大楚的兵馬屢吃敗仗，而北流雪和北流雲聯手終於利用火雷重創了夏紫瓊，本以爲沒了佈陣的高手，他們終於可以揚眉吐氣。
卻不想，歐陽千城的營帳中藏着一位手段更甚夏紫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