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謝過李先生!”
方同興難得向人如此拜謝。他對面跪坐着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着道士服,面容清癯,手拿一把摺扇。此人正是有劍南第一訟師之稱的李俠子,因其做訟師前曾修過道,並時常扮成瞎子給人算命,是以人們私下又稱他李瞎子。
方家在新都縣一案,就是靠李俠子出堂辯護,才一舉打贏了官司,是以方同興一見面就拜謝。
“此次來火井的路上,貴府的方管家,已經將此案的因由說清楚,方郎君放心吧,某聽說監察御史廖仲南正在益州巡察,不日便到邛州,這樣的案子,某若打不贏,便再也不吃這碗飯。”
李俠子不疾不徐地說着,顯得信心十足,給方同興派起了定心丸。
方同興卻仍不放心,方家在火井所有的鹽井還封着呢,這可是方家的命根子,一但沒有了鹽業這一塊收入,方家也就倒下了。
“李先生有所不知,這次恐怕不光是趙仁貴與崔寅勾結,後面…….一言難盡啊!李先生請聽某慢慢道來。”
方同興把李昂與公孫靖宇的關係,以及李昂請崔寅吃酒,也有意染指火井鹽業的事情細說了一遍。
李俠子沉吟道:“這李昂究竟是何來頭?”
“不瞞李先生,此人就像憑空出世一般,據其自己的說辭,他自幼被棄於路邊,被一個乞丐撿去,多年來跟着乞丐四處飄零乞討,今年二月碰到某所在上溪村的一個郎中,纔在上溪村落籍。此人言行奇特,頗能翻雲覆雨,前些天竟然和吏部侍郎公孫謹之子公孫靖宇走到了一塊……”
方同興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關於李昂的事情,都細說了一遍。他曾派人查過李昂的底細,可什麼也沒查到,只能以李昂的說辭來描述他的出身。
李俠子關心的不是這些,他關心的是李昂和公孫靖宇扯上關係這一條。公孫靖宇是成都一霸,家勢非同一般,沒想到此案竟然和公孫靖宇也扯上了關係,頓時讓他感覺棘手起來。
要不是這次方家出了大價錢,而且之前自己把話說得太滿,他真不想繼續打這場官司。
“方郎君,照你這麼一說,事情確實棘手。”
“啊!李先生也沒有辦法?”方同興臉色一緊,成都使牙那邊,還沒有切實的迴音,如今他可全指望李俠子了。
“方郎君稍安勿躁,且聽某細細道來。崔寅與趙家以及李昂,顯然是官商勾結,栽贓嫁禍,中飽私囊,若光是崔寅還好說,如今又扯上了公孫侍郎家,事情就難辦了。公孫謹那可是李林甫李相國親手安插在吏部的,一旦事情牽涉到公孫謹,李相國一定會掩蓋此事,事情到了那個地步,可就不是輸了官司這麼簡單了,恐怕方郎君連性命都難保。”
“照李先生這麼說,那是巡察御史這邊都用不上了?這可怎麼辦?”說到性命難保,方同興並沒有李俠子預料中的驚慌。
李俠子暗自讚許,接着道:“不,沒有巡察御史廖仲南,這場官司定然贏不了,不過這一步棋用得不好,最後也會滿盤皆輸。”
方同興躬身拜道:“請李先生提點。”
李俠子輕撫着鬍鬚,略加思索後說道:“廖仲南生性耿介,嫉惡如仇。利用他來對付崔寅正合適。但也正因爲他嫉惡如仇,定然不管背後是誰,都會一查到底,那就壞事了。因此,咱們既要利用廖仲南來對付崔寅,卻不能讓廖仲南把事情擴大。這就需要先把公孫靖宇摘出來,把事情侷限於火井縣內,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最終贏得這場官司。”
方同興還是眉頭不展,公孫宇靖和李昂的關係,那可一聲一個大哥啊,比親哥還親,想把公孫靖宇摘出來,談何容易。
“方郎君莫急,某這裡有一策,可讓公孫靖宇暫時無暇顧及火井這邊。”
“是何良策,李先生快快授我。”
“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與朝中李相國不和,正憂李相國奪其職,是以公孫靖宇橫行成都,章仇兼瓊一向是睜隻眼閉隻眼。方郎君不是正着人在使牙活動嗎?咱們可從公孫靖宇身上着手,送章仇節度一份大禮,讓章仇節度有和李相國討價還價的本錢……..”
***
李昂和黃四娘都搬進了新租下的大院,兩屋的小樓前,一架薔薇開得正燦爛,李昂在正在花架下練字,黃四孃親自在旁侍墨。
倒不是李昂不打算幹私鹽販,準備轉行做書法家了,他這純粹是在學寫字。
在後世他用的是簡體字,如今來到大唐用的都是繁體字。這繁體字雖然大部分看得懂,就算看不懂,根據語意連猜帶蒙大致也能蒙對;但要動手寫,多半不會寫。
連字都不會寫,還怎麼混?
這對他來說,還真是一件頗爲迫切的事,所以他買了《孫子兵法》《詩經》、《大學》、《史記》、《道德經》、《山海經》、《唐律疏議》等一批書籍,一有時間,就拿出來抄,這樣不但能練練毛筆字,還有利於加強對這些書籍的記憶。
成管站在桌邊說道:“李郎君,這回方家請來的是劍南第一訟師李瞎子,此人打官司從未輸過,劍南各州府的官員對其都頗爲頭疼。前些天,李瞎子剛剛幫方家打贏了新都縣的案子,便急忙趕過來,昨日已到火井。”
準備要打官司了,李昂今天抄的剛好就是《唐律疏議》,成管的話,不禁讓李昂想起剛剛抄過的《唐律疏議》第三百五十六條:
諸爲人作辭牒,加增其狀,不如所告者,笞五十;若加增罪重,減誣告一等。即受僱誣告人罪者,與自誣告同,贓重者坐贓論加二等,僱者從教令法。若告得實,坐贓論;僱者不坐。
這一條律令,正是專門針對訟師制定的,大意是:凡替人寫狀子,增加控告的情況,同所告發的事實不符的,鞭笞五十下………
真個是臨陣磨刀,不快也光。這什麼李瞎子號稱什麼劍南第一訟師,想必不好對付,這《唐律疏議》第三百五十六條,能不能利用一下呢?
李昂停下筆,重新翻開第三百五六條。“趙家那邊有什麼動作?”李昂一邊翻看,一邊隨口問道。
“沒什麼異常。”
“嗯?”李昂不禁擡起頭來望着成管道,“你確定沒什麼異常?”
成管很肯定地答道:“確實沒什麼異常,除了趙上益的父親來到火井之外,趙家這兩天確實很平靜,甚至沒有派人與苦主接觸過。”
“不對,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李昂說到這,想起了楊男,若不出所料,一定又是這妞兒在背後給趙家出鬼主意了。這臭丫頭精得像鬼似的,有她在,事情只怕還有變數。
對於趙家,崔寅大概也不敢做得太過,常言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崔寅畢竟是拿過趙家的賄賂的。
如果這次不能順利拿下方同興,李昂的發財大計就要受阻。如今公司已經正式掛牌,相當於鍋裡都放油了,就等着菜下鍋呢。
“成兄,你幫我嚴密監視趙家的一舉一動,尤其要注意,他有沒有與方家接觸。”事到如今,一切皆有可能,不得不防啊。
“李郎君放心,某一定不負所托。”
“另外,你回去跟崔明府說說,讓他最好派人去找趙家接觸一下,探一探趙家的反應。”
“好,某這就回去。”
一個趙上益,已經不好對付了,加上楊男那個鬼精靈,背景又十分不簡單,李昂想想就覺得不踏實,看來,得想個辦法把楊男那妞兒支走才行啊!
怎麼才能迅速支走楊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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