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和李霅出了前堂,在亭臺樓閣間散步,雪後初晴,相府的院落確實如唐宇詩中描述的一樣,玉樹瓊花滿院開。
傍晚的陽光斜照在亭臺樓閣間,飛檐凌空,重重疊疊,雪光輝映,光影流動,別有一番境界。
行至迴廊盡處,李霅放慢腳步,含笑說道:“家父與李翰林善,李翰林才華驚世,不類凡俗。然不瞞日之,也正因爲李翰林性情超脫,不類凡人,家父其實並不看好李翰林在政治方面的建樹。
政治,政治,就是執政治世,處理俗世事務,李白過於感性,滿懷浪漫,確實不適合糾纏於俗務之中。皇帝將其供奉於翰林院,其實還真算是人盡其才。
李昂對李霅或者說他父親的觀點,倒也贊同。
李霅話鋒一轉道:“日之同樣是才華橫溢,世間少有。然日之與李翰林又大有不同,相比於日之詩詞方面的成就,家父更加欣賞你的爲治謀略和治世之才;
如今每日來舍下呈送行卷的人,難以計數,家父閱人無數,然相較於日之你,皆有不及。拋開日之臨危獻策之恩不說,光是日之的眼光和見識,就足以雄視羣綸。家父對日之可謂是非常看好啊!”
聽到這,李昂心裡更加警惕,即便李適之對自己真的持這樣的看法,正常情況下,也不可能向自己表露。其父不願說的話,做兒子的怎麼可能來告訴你呢。
他告訴你了,那麼原因只有一個,想進一步綁緊雙方的關係。
而李昂恰恰不想與李適之綁得太緊。他不會天真地認爲,多了自己一個,就能很快打敗老奸巨滑的李林甫。
因此,和李適之綁得太緊,是件非常危險的事。
他現在出入左相府,完全是爲了混個進士出身,屬於短期的投機行爲。
現在離春闈開考只有一個多月時間了,只要能金榜題名,到時再適當地平衡一下,有公孫家的關係在,相信到時李林甫不至於再刻意針對自己。
本着這樣的想法,李霅一說完,李昂笑着答道:“令尊的錯愛,員外郎的擡舉,實在令在下汗顏。令尊是大唐不可或缺的良相,前番我恰逢其會,獲知了李林甫的陰謀,前來提醒令尊,只是盡了每個大唐百姓都應該盡的義務;
至於其它魯莽的建言,想必李相公早已瞭然於心。令尊任我瞎說,恐怕也只是怕在下年輕,經不起挫敗打擊而已。令尊愛護之情,在下心中萬分感激。”
“哈哈哈,日之年紀輕輕,說話做事,卻是滴水不漏,難怪家父對你如此看好。”李霅笑罷,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日之今年貴庚啊?”
李昂聽到這,心裡暗暗決定,不管李適之是不是那個意思,都先走一着,他苦笑道:“員外郎如此稱讚,實在令在下汗顏。在下至今已經虛度十七載光陰,常言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在下至今未能成家立業,實在是愧對先人。不瞞員外郎,如今在下就遇到一樁難事,想求員外郎幫忙。”
李霅聽了他的話,頗有些會錯意,一臉愉快地問道:“日之遇到什麼難事,不妨說來聽聽,要是我能幫上忙,必定不會推辭。”
李昂慨然一嘆道:“不知員外郎可認識已被李林甫貶往幽州的原左千牛衛大將軍楊浄?”
楊霅詫異地問道:“楊浄?”
“正是。”
李昂臉色發苦,爲難地說道:“楊將軍膝下有一女,因爲不願與李林甫子聯姻,逃往劍南尋找其師元丹丘。不瞞員外郎,楊家小娘子逃往劍南後,曾救過在下一命;
常言說得好,受人點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我對她爲了反抗與奸相之子的婚姻,不惜自毀名聲,也要表達與奸相勢不兩立的決心和勇氣由衷地欽佩;
試想在朝堂之上,多少七尺男兒,空讀聖賢書,然而爲了功名富貴,甘願與奸相李林甫同流合污,狼狽爲奸,相比之下,差楊家小娘子遠矣!
在下每每想來,感慨良多。對楊家小娘子更加仰慕。心裡暗自決定,願不計其名聲,不惜得罪奸相李林甫,也要迎娶楊家小娘子;
可惜好事多磨,今日在下前往楊府提親,其父或因在下無父無母,又無功名,對這門親事甚爲猶豫。在下已立誓,今生非楊家小娘子不娶;
員外郎若是認識楊將軍,可否幫在下美言幾句,若能幫在下成就這段姻緣,自不敢忘員外郎之恩。”
李霅聽完他這番話,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豐富,他父親有意招李昂爲婿,讓他帶李昂出來走走,就是探探李昂的意願。
一個國家要強盛,需要人才;一個家族要長盛不衰,同樣需要人才,道理是一樣的。
君不見每次春闈放榜,許多大富大貴之家,直接到榜下拉郎配,這種現象早已司空見慣。可見各家對人才的重視程度。
李昂年紀輕輕,相貌堂堂,如今已是名滿長安,李適之也有意年後春闈取其爲新科狀元,是以想在禮部試之前讓李昂與自己的六妹先定下婚約,等李昂金榜題名之後再成婚。
現在可好,他還沒來得及說明這層意思,李昂卻先求他去說合與楊浄之女的婚事了。還非楊家小娘子不娶,這算什麼事啊?!
李霅一肚子的話卡在喉嚨裡,不知道怎麼說好,最後他強笑道:“不瞞日之,我與楊浄並無交情,恐怕很難爲日之說得上話。”
李昂一臉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來:“無妨,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在下相信只要持之以恆,終能讓楊將軍改變態度。”
兩人在院中走了一會兒,回到前堂後,李霅尋了個機會,把事情向其父道明。
李適之聽罷眉頭收緊,哼了一聲道:“李昂心思縝密,分明是猜到了我的意思,才搶先以上爲由加以拒絕,此子確實有才,但若不能爲我所用,恐怕反成禍害啊!”
李霅說道:“父親大人,我看倒也不至於,楊浄之女與李林甫六子李嶸曾有婚約,如今因爲楊浄之女鬧得不歡而散,李林甫隨後便尋得由頭,將楊浄貶往幽州,兩家結怨已深;
若李昂真娶了楊浄之女,必定會讓李林甫惡之。李昂入仕之後,爲形勢所迫,也只能依靠父親大人才能立足,是以孩兒看來,縱然與六妹的親事不成,李昂倒也未必就是禍害。”
李適之搖頭嘆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昂此人,連爲父也看不透啊。他既不願與我作翁婿,就是有意保持距離,終究不能大用啊。”
這一點李霅倒沒有反駁,不過他還是認爲,李昂可以拉攏,雖然不能引爲心腹,但可以利用他來鬥一鬥李林甫。
最後李適之嘆道:“罷了,同姓結親,雖不是同族,到底難免引人非議,此子之事,且看看再說吧。”
父子倆重回堂中後,跟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依然熱情款待李昂五人。
李昂趁機向李適之進獻之前與唐宇幾人討論過的西域策,李適之聽後大爲意動。
毫無疑問,李昂的西域策是難得的良策,有極強的可操作性。如果上奏皇帝,說不定就是大功一件啊。
見李適之意動,李昂趁熱打鐵道:“李相公,河中各國奉我大唐爲主,我大唐在道義上本就負有保護這些小國的責任。多年以來,各國深受大食之害,苦不堪言,連番遣使入朝請大唐出兵救援,我大唐卻從未派兵相救;
長此以往,豈不令各國心寒?若按此策施爲,我大唐無須派太多兵馬,幾千人馬足矣,這對安西四鎮的穩定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影響。
到了河中之後,再按昭武九國,以及月氏都督府各部人口多寡,按比例抽調兵馬,劃分糧草供給份額,如此湊出數萬大軍來,當不是難事。
最關鍵的是,從各國抽調的人馬一定要打散重新整編,然後隊正以上的軍官皆由我大唐將士充任,牢牢控制住這幾萬大軍。如此可防止各國兵馬互不協調,各懷私心,遇戰則相互推諉,退縮自保的事情發生。
這幾萬大軍控制在手之後,退,可盡到保護各國的責任,同時震懾比較強大的突其施,和突厥殘部,加強我大唐對河中地區的控制。進,可尋機攻打大食,扶植波斯復國以爲屏障。另外,還可以保護安西四鎮西部門戶。若安西四鎮有事,還可就近馳援,可謂是一舉多得。”
抽別人的兵,由別人供給糧草,軍隊卻由大唐控制在手,而且理由充分。
各國受大食侵略已久,人口財物被搶去無數,早就盼着大唐能去給他們主持公道了。以這樣的理由向各國抽兵,各國一定沒話可說。甚至那些受害最重的小國,還會舉雙手贊成。
而大唐則是名利雙收,一舉數得,這豈非上上之策乎!
李適之聽罷,連連說道:“善!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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