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裡無法自拔，他繼續說着：“有一天，我就看見如桉一個人站在後花園裡，我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反應。後來他問我，說：爺爺，是不是媽媽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我說怎麼會呢，媽媽愛你弟弟，也愛你。可是……”
婆婆的臉色逐漸變了。
“如桉開始被小陽欺負，他仗着有……咳咳，有媽媽的疼愛，肆無忌憚。如桉哭着喊着跑過來找我，說我騙他，說我是個大騙子，說媽媽不愛他，只愛小陽。你不知道，我的心裡頭跟針扎一樣的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婆婆的眼眶有些紅了。
“他是怎麼欺負如桉的？”我輕聲問了一句。
“他打碎了玻璃杯，說是如桉弄碎的，我當時也爲如桉說情來着，可小陽一哭，大傢伙就都覺得是如桉的錯。有一年冬天，小陽嚷嚷着說想看冰雕，北城這天，哪有冰雕給他看啊……他就拿着一盆冷水，潑到了正在後花園玩耍的如桉身上，如桉後來整整發燒了三天，差點都燒沒了。”
婆婆滿臉的不可置信。
“您既然知道，您還……”我猶豫着開口。
“這是傭人說的，如桉知道我知道了後，還來找我，說讓我不要告訴媽媽。我問他爲什麼，他說，就算說了，媽媽也不會信的。到時候小陽就會更加變本加厲的欺負他……你知道我當時聽見那些話的時候，心裡頭是什麼滋味麼？我看着一個可愛的小孩，逐漸變成了不愛笑，不愛說話的成熟男孩，我這心裡……心裡……”
婆婆的身子不停的抖。
“我冷了，我想回去了……”老爺子說完，就讓傭人帶他進屋。
我看着婆婆，道：“你對如桉的傷害，遠比你自己想象的多，對吧？”
婆婆牙關打顫，好半天才開口：“我以爲……我以爲那都是他自己瞎編的……我……我沒想那麼多……”
“是你把他活生生變成了這樣。”我一字一頓的道。
“我……”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我真是不理解，手心手背都是肉，爲什麼可以偏愛小的可以偏愛到這個地步。與其這樣，還不如不生他。”
我擡步離開。
傅如桉是在晚飯剛做好的時候來的，我快步走了過去，幫他脫下外套，忍不住的調侃：“你還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啊，來的正好。”
“蹭個飯。”傅如桉將掖在腰間的襯衫拽了出來，“我去看看爺爺。”
“好。”
他把爺爺帶了下來，爺孫倆不知道說着什麼，還挺開心的樣子。
婆婆早就落座，看着一盤又一盤上來的菜出神。
“吃飯吧。”我道。
傅如桉這才扶着老爺子坐下，“爺爺，您想吃什麼，我給您夾。”
“我想喝點湯。”老爺子說。
傅如桉起身給他盛了一碗。
婆婆一直沒說話，平日裡頭，她在飯桌上可沒少找我的茬，有時候我的勺子不小心碰到了碗邊發出叮的聲音，都會被她說成沒教養。
今天倒是格外安靜……
就在我納悶的時候，一雙筷子意外的從我面前掠過，到了傅如桉的碗裡。
那筷子有些抖，彰顯出了主人的緊張。
傅如桉一擡眸，就對上了婆婆怯怯的，又有些討好的神情。
婆婆小心翼翼的出聲，彷彿拉不下那個臉，“如桉，你不是喜歡吃糖醋里脊嗎……多吃一點。”
傅如桉面無表情的道：“我現在不喜歡吃了。”
婆婆眨了眨眼睛，沒再說話。
我手伸下桌子，輕輕戳了傅如桉一下，壓低了聲音道：“吃了得了……不然你媽媽多難過啊……”
傅如桉還是沒動筷。
我總覺得，這個糖醋里脊的事情背後，貌似沒有那麼簡單。
吃完了飯，我和傅如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倒是看的挺認識，可我的目光卻一直落在他的手機上，生怕突然響了。
畢竟今天，可是他和喬茜的紀念日啊！
婆婆從廚房裡頭走了出來，手裡頭端着一個盤子，放到了我們面前，“如桉啊，荔枝，你吃點吧。我記得你小時候，可喜歡吃荔枝了。”
荔枝都被婆婆給剝好了，裡頭的核都去掉了，旁邊還放了個叉子，吃起來極其方便。
傅如桉眼神清冷的望了她一眼，語氣冰冷：“你想讓我做什麼？”
婆婆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倒是清楚婆婆的本意，她肯定是因爲下午老爺子說的話，感覺出自己這麼多年做的錯事了，所以纔開始想緩和一下她和兒子之間的關係。
可是沒想到，傅如桉卻以爲她是有利可圖。
“我是你媽，我給你弄點水果吃，就是有目的的了？”婆婆有些不可思議。
傅如桉看了一眼面前的荔枝，面無表情的道：“這麼多年了，你什麼時候在意過我？”
婆婆被他噎的半天說不出來話。
我忙活絡着氣氛：“荔枝啊，荔枝好吃，可好吃了。如桉，來，張嘴吃一口，啊。”
我叉起一個荔枝，放到了他的脣邊。
傅如桉薄脣緊珉，有着他的倔強。
氣氛眼看着越來越尷尬，我直接一口塞到了自己的嘴裡，感嘆道：“媽，這荔枝真甜啊！在哪買的？我之前買的荔枝都不怎麼甜，還可貴了呢。”
婆婆臉上的笑容有些牽強，“就在大馬路邊上，一個老婦人賣的。”
“這樣啊，如桉，回去你也買點嚐嚐。”
傅如桉還是沒說話。
婆婆又看了傅如桉幾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如桉，其實，媽想跟你說幾句話……”
話音一落，傅如桉的手機就響了。
我看了過去，一眼就掃到了喬茜倆字。
喉管像是被堵住了似得，荔枝卡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的。
傅如桉拿起手機接聽，因爲我離他很近，而且也沒有人說話的緣故，我清楚的聽見了電話泄出來的聲音，是喬茜醉醺醺的腔調：“如桉……你在哪……我想你……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你肯定還記得，對吧？是不是？我現在一個人好孤獨啊，沒有人來陪我……你肯定在和何初在一起吧？我是不是打擾你了？我只是……太想你了，想給你打個電話而已，我沒有別的意思……”
傅如桉纔打算說話，那邊突然傳出尖銳的尖叫：“啊！別碰我！耍流氓啊你，滾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