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明明沒有人,現在屋子裡卻亮着燈。
燈是誰點的?是誰在她們離開後,又來到了這個小樓?
安晴看着那燈光,只是略作思考,便向着小樓走去。她的膽子向來不小,她是欲仙樓的人,在南疆,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害怕。
她對自己的門派有信心,對自己的實力也有信心。
安晴已是後期巔峰的武師,她學習的是欲仙樓的高等功法。安晴覺得,在這小小的天一城,沒有什麼人,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害怕。
安晴越走,信心越足。她很快就走到小樓前。她連猶豫一下都沒有,邁步便走進了小樓內。
安晴直接走進了那間亮燈的房屋。
屋子裡一牀一桌,桌上一燈如豆。
很簡單的一間屋子,沒有可以隱蔽的地方,只一眼安晴就可以確定,屋子裡面沒有人,屋子裡面只有一盞燈。
安晴來到桌前,看着那燈,她發現,這燈點的時間很短,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刻鐘。
就在不久前,這屋子裡還有人。但就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人不在了。
是誰?
是誰在接近的天明的時候,跑到這屋中,點起了一盞燈,然後又走了?
安晴想不出。
而就在這個時候,安晴聽到了腳步聲。
腳步聲纔剛剛響起,便到了屋門前。
這腳步聲直接從門外響起,好像那個人一直就站在門外。但安晴進來的時候,卻根本就沒有看見門外有人。
聽到如此突兀的腳步聲,便是安晴也嚇了一跳。她連忙擡頭,向着門前望去。
她看見,一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正靜靜站在門邊看着她。
那少年只是邁出一步,便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少年,他的身上沒有半點靈氣波動,他的眼神平靜無波。他的目光好像在看着安晴,又好像沒有看。安晴覺得,他那雙眼中並沒有自己,那雙眼好像透過自己,透過身後的牆壁,看向了極遠的黑暗中。
當然,這只是安晴的感覺,安晴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一雙眼。在面對如此一個美人的時候,卻能視而不見的一雙眼。
兩個人對視,好一會兒後,安晴才反應過來,連忙問道:“你是誰?”說話間,安晴的嘴角又有了笑意,那笑意瞬間就在她臉上瀰漫開來。
只是眨了眨眼,你就發現,安晴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的臉在笑脣在笑眼在笑,她好像全身上下都在笑。這一刻,她看起來快樂的不得了,她好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同時,一種女人獨有的魅惑,從安晴身上散發出來。她的雙眼有一道紅光一閃而逝。紅光過後,那雙眼就變得溫柔,就變得有了韻味。
安晴的聲音也變得軟綿綿,軟到人的心裡去。
“告訴姐姐,你是誰?”安晴溫柔的問道。
這麼多年,安晴殺過無數人。每一次她殺人的時候,都是她最有韻味的時候。每一次殺人的時候,她都在笑,她看起來都很幸福。
她已習慣了這種殺人方式。
“我是沈雲飛。”門邊的少年,當然是沈雲飛。
這一刻,沈雲飛的眼中也閃過一道紅光。這一刻,他的眼神也有了變化,他的眼中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
安晴眼角彎彎,眼中笑意更濃。只是那濃濃的笑容裡,隱藏了一絲淡淡的不屑。
“來。”安晴招了招手,“過來讓姐姐看看,姐姐很喜歡你呢。”
沈雲飛便向着安晴走過去。
沈雲飛走的很快,走的很急。
只是片刻間,他便來到了安晴面前。
安晴還在笑,安晴擡起了一隻手,就去摸沈雲飛的頭。
只是此時,那隻手上,蘊含着極強的力量。如果被這隻手摸到頭上,恐怕沈雲飛的頭會被‘摸’碎。
這個時候,終於有殺意從安晴身上散發出來。
不過這殺意一點也不駭人。
殺氣和魅惑融合在一起,卻是更能激發人的慾望,更能讓人沉淪。
這是欲仙樓特有的殺氣,能夠讓人深陷其中的詭異殺氣。
很少有人能夠抵擋得住欲仙神功的誘惑。欲仙樓的欲仙神功,能夠把一切都變成誘惑。
殺氣可以變成誘惑,暴戾可以變成誘惑……
是不是所有的負面情緒,本身都充滿誘惑?
安晴含笑,安晴伸手,安晴的手已經快要落到沈雲飛頭上。
安晴卻忽然感覺到一絲冰涼的氣息傳進自己的心臟。
安晴手上的力量忽然消失,安晴全身的力量都忽然消失。
安晴驚駭的瞪大雙眼,她臉上的笑容也終於消失,她眼中的誘惑也消失。她低下頭,卻看見自己的胸膛上,插着一柄血紅的劍。
劍柄握在沈雲飛手中。
安晴又吃力的擡起頭,看向沈雲飛,看向沈雲飛的那雙眼。
安晴看見,沈雲飛的眼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又變得平靜無波。他依舊在看着安晴,但是又好像透過安晴,透過身後的牆壁,看向遠處無邊無際的黑暗。
“怎麼會這樣?”安晴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親眼所見的事實,“你已經被我魅惑,怎麼還能這樣?你是什麼時候清醒的?又是什麼時候拔出的劍?”
“我從來都沒有被魅惑,又何來清醒之說?”沈雲飛靜靜說道:“你在魅惑別人的同時,其實自己也被魅惑。欲仙樓的欲仙神功,遠遠不像傳說中那麼可怕。只要能夠守住本心,欲仙神功就什麼都不是。”
“你的意思,是說欲仙樓什麼都不是?”
“我的意思,是說欲仙神功什麼都不是。”沈雲飛道:“在南疆,欲仙樓當然不算弱。但撐起欲仙樓的功法,卻絕不是欲仙神功。”
安晴沉默,她還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話,也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
片刻後,安晴還是忍不住問道:“看你的樣子,好像對欲仙樓很瞭解?”
“只瞭解一點點,欲仙樓還不夠資格讓我太關注。”
沈雲飛的話很狂,但說的卻是事實。天通大陸,南疆最弱,在百年前,南疆的勢力,還真就不值得沈雲飛太過關注。
確切的說,百年前,沈雲飛對南疆最關心的,其實是影子家族。至於欲仙樓,他不過是稍稍瞭解一點而已。
但對於武神來說,瞭解一點,便能推測出很多了。
“是不是現在,並沒有感覺到很傷心?”沈雲飛忽然問道。
“嗯?”安晴一愣。
安晴沉思。
她忽然發現,自己確實沒有感覺到很傷心。
只要對方拔出插入自己胸膛的劍,自己就會死了。在這個時候,她竟然一點也沒有害怕,也沒有傷心。
如果傷心,又怎麼會問出之前,那和自己生死完全無關的話呢?
“怎麼會這樣的?”安晴竟然對自己的心情感覺到好奇,她竟然忍不住去問沈雲飛。她自己的心思,竟是需要別人來解答。
而沈雲飛還真就給了她答案。
“因爲你活的太累。你每天都在笑,傷心的時候笑難過的時候笑,殺人的時候笑走路的時候笑,這樣不累嗎?你真的想笑嗎?你真的有那麼高興嗎?”沈雲飛連串發問。
安晴道:“其實大部分時候不想笑的,大部分的時候,我都想哭。”
“那你爲什麼不哭?哭出來,也許你會好過很多。”
“會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會?”
“好,那我試試。”安晴說着話,眼角忽然就有淚水滑落。
安晴哭,安晴痛哭,安晴越哭越厲害。
她哭得渾身顫抖,她哭得淚流滿面。
她哭了足足有一刻鐘,又忽然大笑大叫,“舒服,真他孃的舒服!長這麼大,我還從來也沒有如此痛快過!沈雲飛,謝謝你,安晴謝謝你,讓我知道什麼叫痛快!”
對方的劍,已經刺入了她的胸膛,她竟然還對沈雲飛說謝謝。
她以前活的該有多壓抑?
“人生在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這纔是灑脫。”沈雲飛道。
“我明白了。”安晴的眼中,再次浮現出笑意,這一次是真正的笑意。她的眼中已只有笑,沒有了媚。
“你一定是一個很灑脫的人。”安晴說道。
“我不是。”
“你不是?”
“嗯。雖然我不會特意去笑,但是我總是忍着不哭。論灑脫,我不如詩琪。”
“詩琪是誰?”
“詩琪是我妻子,她纔是真正灑脫的人。”
此時,兩個人竟然像是好朋友一樣聊起天來。
“可惜,我不能早一點認識你沈雲飛。不過現在也不算晚,至少在臨死前,你讓我知道了什麼叫灑脫,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本不想殺你。如果不是你的殺氣太濃,如果不是你下手太重,我不會殺你,我還想要你告訴所有人,沈雲飛回來了,現在就在天一城。”
如果不是安晴要對沈雲飛下死手,沈雲飛也不會殺她。但是當她那一掌想要沈雲飛命的時候,沈雲飛就不會留情了。
安晴當然不會明白沈雲飛的心思,“你還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回來了?”
“是,我想讓所有人都知道。”
“可是我不能幫你說了。”
“我會再想別的辦法。”話落,沈雲飛拔出了他的血獅劍。
……
天一客棧。
七個女人都已起來,正坐在一起聊天。
“大姐,安晴應該快把酒菜叫回來了吧?”一個女人問道。
大姐臉色卻是忽然間一變,她伸手,從儲物戒指內拿出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紅水晶。
那本應該是一塊流光溢彩的紅水晶,可現在,水晶上卻遍佈了道道裂紋。片刻後,水晶碎裂,大姐的手中,只剩下一灘粉末。
“安晴死了。”大姐眉頭皺起,仔細的看着手心的那灘粉末,“西北方,三千米。”
“那裡是沈家廢墟!”一個女人猛然站起。
“走!”大姐表情嚴肅,身形一動,人便到了客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