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間隙
翌日,烏湛站在齊慕帆家門口,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領帶。
烏湛爲了這次“約會”可謂是準備充分,昨晚上就翻出了一大堆衣服比劃來比劃去,最後選定了他老爸送的那套價格不菲的小西裝,接着又一大早就爬起來跑去美容院搗騰了好幾個小時,對着鏡子確認自己面如冠玉脣紅齒白人見人愛貌比花嬌360度無死角了以後纔信心滿滿地驅車至齊慕帆家樓下。
清了清嗓子,烏湛扣了三下門,對着屋內喊:“慕帆,我是烏湛,我來接你了。”
等了幾秒,卻沒有人來應門。
烏湛又急切地敲了敲門,依舊無人應答。
烏湛心底有些慌,“砰砰砰”地用力敲門,邊敲邊衝裡面喊:“慕帆!你在裡面麼?慕帆!開門!”
焦急地等了一會兒,卻一點回音都沒有。烏湛徹底慌了,慕帆該不會是在家裡出事了吧?!
烏湛趕緊跑到電梯口等着,看着數字一層一層地變化,卻老是升不到自己在的樓層。一咬牙,烏湛乾脆順着安全通道的樓梯慌慌張張地跑下去。
幸好齊慕帆只是住在六樓,烏湛很快便抵達了一樓服務檯,氣喘吁吁地拉着人前臺小姐說:“你……你們六樓的住戶……不曉得是瓦斯泄漏還是怎麼了……我怎麼喊都喊不應……興許是出事了!你們快去看看!”
前臺小姐一聽,急忙拿起電話就要打,“是六樓的哪一間?”
“602!”
前臺小姐卻把電話放下了,“您是說六樓二號房的齊先生?”
“是啊!”烏湛用力點頭。
“這位先生您別急,”前臺小姐微笑,“齊先生今天早上出門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什麼?”烏湛不信,“不可能!也許他回來了你沒看見呢!”
“齊先生確實出門以後就沒有回來。”前臺小姐篤定地道。
“他一定在家!我和他說好了……”烏湛忽地一怔。
他怎麼就自大地認爲別人一定會等他呢?
他怎麼就覺得一切都會像他想的那樣呢?
當時慕帆也沒有說要等……
所以……
你妹紙的齊慕帆你竟敢放老子鴿子!!!!!!!!!!!!
坐在向譽之家中的齊慕帆皺着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說啊,”斜倚在沙發上的向譽之看不過去了,“你從來我這兒開始就愁眉苦臉的,是我家風水不好啊,還是我長得歪瓜裂棗?”
齊慕帆被逗笑了,“沒有的事。”
“那是怎麼了?”向譽之忽然靠近了點。
齊慕帆有些不自在地退後了些,不自然地揶揄,“某些人不曉得解決好自己的桃花,人就纏着我不放了唄。”
向譽之“呵呵”笑了兩聲,眼神再對上齊慕帆時,原本的憂傷早已消失不見,“烏湛他又去煩你了?”
“是啊,”齊慕帆語氣裡有些疲憊,“而且人還改變了戰術,開始使用懷柔政策了。”
“他就是一根筋往死路走,”向譽之揮揮手,“當時我也是被纏得不行才答應的。”
“真的?”齊慕帆促狹地眯起眼,“某人不是貪圖人家的美色才答應的?”
向譽之被噎了一句。
齊慕帆又不依不饒,“那照你的說法,爲了能早點清淨我還是早點答應他好了。”
“不行!”向譽之喊出聲了以後,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傻事。
齊慕帆也有點驚訝地看着他。
“你不是,最恨同性戀麼……”向譽之解釋着,神色也黯淡下來。
齊慕帆垂下眼瞼,過了會兒,才低聲道:“我沒恨你……”
“好了,”向譽之笑得雲淡風輕,“從小我就知道的,沒事。”
齊慕帆也只好笑。
安靜了一會兒,齊慕帆忽然起身,“烏湛發現我不在大概也走了,那我回去了。”
“現在就走?”向譽之也站起來,“不一起吃個晚飯?”
“不了,”齊慕帆穿上外套,“有些事要做。”
“這樣啊,”向譽之伸到半空的手收了回來,把齊慕帆送到門口,“那你一路小心。”
“嗯。”齊慕帆淡淡地點頭,便不回頭地離開。
向譽之站在門口良久,看着齊慕帆的背影有些恍惚。
從很小他就知道自己喜歡慕帆,也知道,自己的感情永遠不會得到迴應。
齊慕帆的父親就是一個gay,齊慕帆還很小的時候,他父親拋家棄業和一個男人私奔了,齊慕帆的爺爺一怒之下便將兒子從家族中除名。而齊慕帆的母親傷心之餘立即改嫁,絲毫不過問“那個變態的兒子”。齊慕帆是由姑姑養大的,個性強勢的姑姑雖說疼愛齊慕帆,但教養的方式卻完全是鐵血手段。齊慕帆從小是在姑姑和爺爺“同性戀都是有罪的,骯髒的,亂lun的”灌輸下長大的,懵懵懂懂地就開始反同了,到遇見向譽之時,這樣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了。
向譽之和齊慕帆大約是剛入少年時期便認識了,沒過多久,不曉得應該說是早慧還是早熟的向譽之便發覺了自己的小心思。那時他還小,雖說也知道這種心情不合常理,但是他從小家裡就百般寵愛的,認爲世事都簡單而美好,便天真地認爲他喜歡慕帆,那麼他們就該在一起的。
剛入青春期的少年心理是十分敏感而小心的,幾次身體試探的接觸之後向譽之就發現了齊慕帆極端討厭男人靠近他。不死心的向譽之乾脆請齊慕帆到他家裡看某部帶有部分同志橋段的電影。剛開始,齊慕帆還挺興奮,慢慢地便皺起眉來,等看到兩個男人的嘴捱到一起了,立馬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衝向譽之大吼:“你怎麼會有這種電影!髒死了!兩個男人!好惡心!”
齊慕帆說完便跑了出去。向譽之被吼得呆若木雞,腦袋一陣一陣的疼。他就算再怎麼樂觀,也知道不可能了,他的初戀死了,被他的初戀對象狠狠地親手掐死了。
他唯一慶幸的是齊慕帆還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就是那個用“髒死了”的眼神看他的人。
向譽之恍然大悟,跑出去追上齊慕帆,解釋說他只是聽同學說那部電影很好看才叫齊慕帆過來的,他之前並不知道里面有這樣的情節。
齊慕帆怒氣未消地指控了同性戀的諸多不是,又勒令向譽之不要再和推薦這部電影的那個同學來往。
向譽之當然是連連點頭,也學着齊慕帆說了幾句“不能理解不可原諒”之類的話。 WWW◆ ⓣⓣⓚⓐⓝ◆ c ○
齊慕帆才恢復笑容,摸了摸向譽之的頭。
向譽之覺得自己也該笑,於是他笑了,彎起眼,哈哈大笑。
那天之後,他們還是朋友,有了間隙的朋友。
但是至少還是朋友不是?
後來……
齊慕帆坐在車裡,無力地靠着椅背假寐。
他記得那天他急匆匆地跑到向譽之家中,慌慌張張地推開門,卻看見兩個男人赤裸地交纏在一起。
向譽之的臉倏地一片慘白,齊慕帆覺得自己的臉一定也是慘白的。
被壓在向譽之身下的男人尷尬地想要起來穿衣服,齊慕帆回過神來,猛地關上門,然後木然地回到家中,收拾行裝,隨着姑姑舉家搬遷到瑞士。
大概有些事是註定的。
齊慕帆長嘆一聲,睜開眼,啓動引擎,回家。
向譽之仍呆立着。
當時爲什麼要帶那個男人回家呢?爲什麼要做那樣的事呢?寂寞麼?是啊,好寂寞……可是慕帆離開以後,不是更寂寞麼?
沒人的門口,一如既往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