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寂靜，良久纔有一位元老謹慎地開口道：“其實撇開別的因素不談，靈女殿下的建議倒也中肯，只是……”
他看了一眼幻靈靈皇，後者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揣測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這位元老便接着說道：“只是在外人看來，豈不就像是我們委曲求全，以和親的方式換取了休養生息的機會，這對靈女殿下太不公平了。”
“沒事的，我不在乎。”紫塵若輕輕地搖了搖頭。
些許閒言碎語，對她來說全然不值一提，因爲她知道相熟的人只會祝福她和玉凌，而不熟的陌生人在暗地裡說三道四，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請這位元老放心，我不會虧待塵若。”玉凌握着她溫軟的手，神色平靜中透着不容置疑。
幻靈靈皇好似一瞬間變得無比疲憊，他稍稍往後靠着軟椅，目光落在紫塵若身上，沉聲問道：“塵若，你真的決定了？”
紫塵若微微頷首，緩緩道：“還望父皇成全。”
一秒、兩秒、三秒，長久的沉默。
時間彷彿在這一瞬流淌得無比緩慢，慢到每一秒都像是一年。
紫塵若抿着脣等待着，這是她離希望最近的一次，即便素來冷靜的心緒，也免不了變得患得患失。
她終究不能像某些敢愛敢恨的姑娘一樣，可以將族人、家人棄之不顧，只與心愛的人遠走高飛、浪跡天涯。
她已經過了那個衝動的年紀，那個將愛情當做全世界的年紀。
她是幻靈族的靈女殿下，有着她不可逃避的責任與義務，所以她期盼着父親的認可，渴望着有一天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溫馨和睦地吃一頓晚飯，渴望着她可以和玉凌手牽着手，走在祖星書院的林蔭小道上，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玉凌似乎看出了紫塵若複雜的心緒，他沒有出聲，也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邊，就像兩顆頑固的礁石，面對着四周無窮無盡洶涌而來的海水，沉默無聲地佇立在迭起的風浪中。
幻靈靈皇的目光緩緩挪到了玉凌身上，他的眸中一瞬間閃過了太多太多複雜的情緒，最終若有若無地嘆息了一聲：“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好好對她。”
紫塵若的身子微微一僵，她有些錯愕地望着父親，似乎不敢相信這是他說的話。
“可是陛下，靈女殿下怎麼能嫁給一個元靈族人？這……”一位元老睜大了眼睛，震驚地道。
“行了，此事告一段落，待廣靈算好良辰吉日，再來好生籌備婚事。”
幻靈靈皇站起身來，繞過長桌走到玉凌兩人面前，一臉肅然地理了理紫塵若的衣領和袖口，細心地撫平了每一絲褶皺。
“爹……”紫塵若不自禁喚了一聲，她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澀，以至於她不敢再將後面的話說下去，不然她很怕淚水會洶涌而出。
幻靈靈皇卻笑了笑，笑容透着罕有的溫柔：“你娘如果能看到這一天，她也一定會很欣慰的。”
他伸手撫過紫塵若的髮絲，輕輕地道：“我們的塵若終於是長大了，也不需要我的庇護了。其實好幾年前我就想過，以後究竟會是哪個臭小子有幸得到我女兒的喜歡，我看來看去，卻覺得族裡沒有一個年輕人能配得上你。”
“我就想着，嫁人是一輩子的事，絕對不能有一點含糊和將就。他一定得對你很好很好，比我更好，也一定得非常非常優秀，比我更強，這樣才能接過我的擔子，照顧你，保護你，一生一世只對你一個人好。”
“我曾經以爲，這樣的人或許很久很久都不會出現，直到那一天，元兒跟我說，你喜歡上了一個來自明域的少年。”
幻靈靈皇的笑容中顯出複雜的意味，但卻漸漸變得釋然。
“時間過得真快啊，僅僅五年的光陰，就改變了這麼多，我可能真的老了，成爲了一個不聽勸的老頑固，不僅讓自己痛苦，還讓你也跟着痛苦。”
“說來真的很對不起你娘，當初明明說好的，她爲族裡犧牲了自己，我留着照顧好你們。可是這些年我都做了什麼，讓你一個人在冰冷殘酷的森羅域中煎熬，還認爲這是最正確不過的選擇。”
“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固執地讓你按着我規劃好的路走了十幾年，自以爲對你好，卻從來沒有真正顧惜到你的感受。”
“所以現在，該我放手了。”
幻靈靈皇轉過頭，注視着玉凌道：“玉凌，你願意盡你一生，好好照顧塵若，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嗎？”
玉凌望着紫塵若，她的臉上泛起淺淺的紅暈，雙手緊緊地攥着衣角，眸子裡隱隱浮着一層霧氣，似乎在極力剋制着心頭洶涌的情感。
“我願意。”玉凌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還在地球上的時候，作爲朋友的伴郎見證了一個神聖的時刻，那擲地有聲的誓詞猶然迴盪在記憶深處。
於是他自然而然地便脫口而出：“我願意，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無論是貧窮還是富有，她都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伴侶，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永遠永遠。”
雖然玉凌不是一個喜歡用言語證明感情的人，但在必要的時候，他也不會少掉任何一句誓言。
愛一個人，本就應該說出來，而不應該等到錯過了才遺憾後悔。
幻靈靈皇深深地望着他，似乎想說點什麼，但終究只是沉默着，把紫塵若的手遞給了玉凌。
兩人十指相扣，紫塵若再也抑制不住，淚水慢慢地溢出眼眶，滑過臉頰。
她哭着也笑着，忽然緊緊地抱住玉凌，聲音雖小卻無比堅定：“我也願意。”
一衆幻靈族元老不禁面面相覷，即便是之前反對最激烈的那位元老，見着此情此景也再說不出半句言語。
幻靈靈皇無聲地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他的心裡涌起無限感慨，最終默默地轉身走出了門外。
他知道自己有些衝動了，從理智來考量，這並不是最利於幻靈族的選擇。
可是他也累了，一直以來他都作爲靈皇陛下，不斷地犧牲與妥協，直到唯一的女兒都變得疏離如仇讎。
就任性一次吧，現在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而不是幻靈族靈皇。
他坐在玉凌剛剛坐過的長椅上，靜靜地望着滿庭芬芳，終於感到了久違的平靜與寧和。
明明未來還充滿了未知數，充滿了種種難以調解的矛盾與衝突，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解脫了。
只是這樣溫馨的美好並沒有持續很久，隨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安靜便被打破了。
一位西聯長老匆匆地跑了過來，懷裡似乎還抱着一個嬌小的身影，即便她被一層層的繃帶與紗布包裹着，但鮮血還是滴滴答答地一路淌落。
“盟主、盟主！出大事了！”
西聯長老無視了院子裡的一堆幻靈族人，直接衝到了房門前，急聲高呼。
這個時候玉凌剛和紫塵若分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聞到了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怎麼了？”玉凌心底一沉，涌起了一陣極其不好的預感。
“這是華雲谷的親傳弟子車栩，她剛剛突然傳送出現，渾身是血，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跟盟主說，然後就昏迷過去了，我們給她餵了好多顆丹藥，但卻消解不了她體內的強大氣勁，只是勉強吊着一條命……”西聯長老以最快的語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