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霸權
一艘飛艇悄然進入聖蘭斯卡特首都上空,然後在皇宮深處降落。
皇家魔導軍團聚集在這裡,氣氛沉默莊重,首席魔導師換了身任免儀式上穿的禮服,手捧龍皮卷軸。龍皮卷軸來自占星臺,是由曙光女神親自降下的至高神諭。
飛艇門打開,從上面走下來一個有着濃密金髮的高大男子。
他的面孔與死去的皇帝陛下十分相像,但是氣質更加不馴,就如那頭金色亂髮,緩步走來的時候給人一種大型貓科生物的危險致命感。
“羅薩殿下。”首席魔導師撩起長袍,跪下,然後雙手將龍皮卷軸遞給他。
逃亡已久的羅薩皇子臉上還有一點滄桑,但這點滄桑如今都被意氣風發掩蓋過去了。他從首席宮廷魔導師手裡接過龍皮卷軸,打開看了一眼,上面用古代魔法語寫着“黑夜已逝,而今我將統治晝的殊榮賜予你”。
落款是“愛都維希”。
“起來吧。”羅薩沉聲說。
“加冕儀式開始。”
首席魔導師站起身,這個堪稱簡陋的加冕儀式與大裂谷另一頭的教宗加冕儀式正好同步。
安默拉喜歡聽曙光用古代魔法語叫她的名字,因爲她名字本身就含有一種敬畏感。
永不凋朽,永不枯萎,永恆之神。
“愛都維希。”她予以迴應,命運的紡線再次接近大愛神。
坐在權杖上的約書亞閉了眼,眉心正中的十字烙印周圍出現了金色紋路,與十字劍上的紋路一致。他的面孔被細密的神紋覆蓋,很快就失去了生物的氣息,逐步走向器化。
紡線再次被金色光芒逼退,同時不再上前。
約書亞睜開了眼睛,眼底有熠熠金輝。
他是戰勝一切的劍。
劍中王。
安默拉擡眼看他,與蓮恩或者傑拉爾德那種一眼看去就極爲強大的肉身力量不同,他有輕盈的少年體格,男孩兒氣十足的小動作,連神都會鍾情的漂亮面孔。
然而和他所執掌的王權一樣,美麗皮囊下,他有着極其殘酷的本質。
曙光將手按在胸口,用禱告的姿勢默唸:“王權將由神授予,王權將由神收還。”
曙光權杖散作光芒,約書亞在光芒之中處於一種失重狀態,金髮四散,額上神聖烙印越發清晰。他高高擡劍,劍上的十字聖痕與他額上的十字烙印重合,一次沉重的呼吸之後,聖劍光芒斬向金門。如同雷霆千萬,又像驟雨暴風,一擊連綿着一擊,不留一絲喘息的餘地。
金門如活物般震顫着,發出讓人難受的轟鳴聲。
“我跟你說過,約書亞。”安默拉平穩地坐在紡車後,用眼神臨摹他的劍身,“如果無法拔出石中劍……”
荊棘條源源不斷地抽出,頭骨上寫着“六百六十六”的巨大怪獸在紡線控制下擡起雙臂,用身軀填滿了門。細細的荊棘條穿過怪物的身體,抽出來,又往外面延伸,雖然不接觸生物,卻將整個尖塔圍得嚴嚴實實。從外面看,尖塔外牆爬着的綠色藤蔓都泛着黑,窗口似乎拉起了墨綠色的簾子,什麼都看不見。
光線一下就黯淡下去。
“……就只能將它折斷了……”安默拉小小的嘆息聲從怪物的咆哮間隙裡傳出。
約書亞的藍眼睛眨都沒有眨一下,他對安默拉的言語沒有任何反應。曙光單手往後一引,他纔像被觸動開關的戰鬥機器,眼裡洶涌起無法遏制的求勝心。他將劍一橫,那些細密緊湊的劍光斂入劍身,再一立,雪亮的劍身照出他純金的眼眸,最後一震,無形無聲的氣場裹挾着湮滅萬物的大勢往怪物的額頭推去。
在他的力量觸及“六百六十六”之前,一條極細的黑色紡線就從中間把這隻怪物剖開了。
最開始,它的身體看起來還是完整的,但是忽然,“嘩啦”一聲,亂七八糟的血液、內臟就噴涌出來,兩半身子軟軟地倒下。
血液濺在約書亞臉上,他怔了怔。
“你怎麼敢……”曙光的神色接近震怒,她想起六百六十六所代表的東西。
大愛神皺起了眉,目光掃過紡車後繞着細線的安默拉,然後落在地上那隻怪物的屍體上。血液沒有一點獸類的腥臭味,甚至可以稱得上乾淨,才幾個呼吸的功夫,地上的屍體、內臟、血液全都變成了純黑色。
隨着安默拉繞線的動作,那條將怪物切割開的黑色紡線開始往回收,地上的屍體正在逐漸變小。
大愛神露出一點不適的表情,因爲他看出來,那隻怪物從血肉到骨頭,完全是由一條完整的紡線構成的。而構成它的那條紡線與切割它的那條紡線甚至是同一條。
這麼雜亂的線條,有序地繞在紡錐上,沒有一絲結亂。
“再來?”安默拉發出挑釁。
伴隨着曙光的手勢,約書亞身子微微前傾,利劍掃過,直襲門面。他氣勢強大,無可匹敵,招招式式都獨一無二,安默拉十指翻飛,像按琴鍵般挑起那些黑色紡線,一次次與他兵刃相接。他的劍光中沒有情感,也沒有破綻,只有無上尊榮的王道大義,不容任何力量動搖。
因爲他借用的是曙光的力量,而曙光的力量又與火種接近,所以對黑荊棘的剋制還是明顯的。
他幾乎是越戰越強,劍光舞得密不透風。
安默拉隔着網狀的細線注視他。當聖劍爲神所持的時候,他們就真的只是劍了。她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又想起那個男孩子明亮的眼神。
他說,他是人啊。
沒有人會想要被別人永遠握在手裡,就像一柄劍一樣。
那麼蓮恩、傑拉爾德他們也一樣嗎?
“不會讓你完整地離開這裡的。”曙光手中重新凝聚出光明的權杖。
而安默拉只致以她嘲弄的笑容:“那就拿出點實力給我看看啊。”
紡車化作黑影,尖嘯着在空中盤桓一圈,最終在她背後形成凝實的施法平臺。
“時間節點校準完成。”
“空間掠奪。”
“座標置換。”
安默拉消失在原來的位置,然後出現在曙光背後。
曙光回身,反手伸向約書亞,她的手握住劍柄的那一剎,少年身軀一瞬間成長爲真正的成年男性,然後器化爲劍。曙光的動作乾脆果決,劍一入手就朝安默拉刺去。她的進攻和安默拉一樣可以突破空間桎梏,幾乎與光速接近,
原本站在安默拉這個位置的大愛神已經消失在了金門之內,而金門在關閉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見。
劍光入體。
安默拉後退一步,劍尖離開傷口,傷口急速癒合。
但是曙光一劍改刺爲掃,直接橫過,無可抵擋的力量將她從窗口推了下去。
窗外與窗內彷彿是兩個世界,歡呼之聲上衝雲霄,無數人高呼庇佑十三世之名。
安默拉下墜時朝窗口的曙光露出笑容:“你輸了。”
假教宗正受萬人膜拜。
曙光凜然一笑,竟然也從窗口躍下,她每一步所踏的空中都形成金色魔法陣,而所有魔法陣連接在一起,竟然形成一個個堅固的階梯。
俯衝如星墜。
安默拉心中升起一絲不安,僅僅是一次眨眼的時間,再度看去就發現曙光不僅墜落之勢猶如流星,她背後也確實有星辰劃破天際,隕落大地。
“未及黑夜,羣星墜如雨。”曙光高聲禱告。
羣星燃滅的最後一絲光全部匯聚到了王者之劍的劍尖,璀璨如星,耀眼無比。空中奔襲而來的神化作光芒,與劍融爲一體,王道大義沖刷一切阻礙。
“你這個瘋子。”安默拉這麼說着,看向曙光的眼神卻是欣賞的。
遙遠大裂谷之上,整個占星臺都墜落了。
曙光以整個占星臺爲代價,做出至高神諭:“你必受神罰,頃刻敗壞,無法可治!”
劍光穿透安默拉的身體,被她徒手握住。
安默拉此時已經與曙光離得極近,她壓低聲音,奧蘭一片繁榮的景象在她們周圍飛馳:“你輸了。”
“你也不會贏。”曙光鬆手,乾脆果決地棄劍離開,化作光芒消失。
安默拉是不可能贏的。
曙光之所以這麼認爲,是因爲她無法像大愛神一樣付出對等的代價。
她一直試圖用不對等的代價得到不公平的結果,這種行爲在一切有序的世界裡都象徵着扭曲醜惡。她與完美有序的規則恰恰相反,代表着毀滅一切的不安混亂與等價交換原則的破壞,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永恆。
她不可能贏,但是她會毀掉勝者的一切。
煙花禮炮響徹整個中央教區,假教宗身披華麗的長袍,在光芒中與喧囂,安默拉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普朗曼與聖蘭斯卡特交界處,坎迪洛克山脈邊境上空,兩座天空要塞穩穩停靠着。太陽號角原本是夢魘軍團的天空要塞,由修坐鎮。災厄鐘塔是天災軍團的要塞,由文森特坐鎮。
此時,本該在首都臨時軍事指揮所的夢魘大公卻出現在了萬里高空之上的要塞深處。
他的眼睛泛着與衆不同的深黑,步伐機械,表情僵硬。
他一步步往外走,每一步都留下血腳印,這些腳印之間就像丈量過一般精準,源頭就在指揮艙中。
指揮艙的對外聯絡系統被幹擾,一半以上的屏幕都呈現閃爍的黑色影子。
一個巨大的肉繭掛在指揮席的正上方,它從天花板垂落,血管似的粘稠線條將它牢牢固定,最下方不斷滴着血。
過了幾秒鐘,這個肉繭開始抽搐,下半部分接近透明,細密的血管很多都被撐破,濺出的血一直飛到天花板上。
一個**的男人從肉繭中爬了出來,穩穩坐在指揮席上,他的眼睛和剛剛走出去的夢魘大公一樣,泛着濃重的黑。
他姿勢笨拙地將衣服穿好,一點點恢復屏幕的正常運作。
血跡被那隻肉繭回收,很快整個指揮艙就跟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剛剛怎麼了?”屏幕那頭傳來文森特的質問,“整個指揮艙與我們這邊失聯接近兩分鐘,聯合魔導系統的唯一優勢就在於兩個魔導要塞的聯繫緊密了,如果你……”
修笑了一下,指尖抹過嘴脣的姿勢都與原來一模一樣,他說:“是普朗曼的間諜信號干擾,我爲了防止信息泄露就切斷了一部分對外鏈接。現在已經處理好了。”
文森特皺了皺眉,他注意到,在艙門上方,靠近旋轉軸的某個死角,有一絲絲血液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