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古拉簡短有力的盤問之後,這位帝國特務一科的科長似乎暫時放下了對蘭奇的懷疑。
他示意伯克中校可以讓這位藍瞳黑髮的貴族青年離開列車車廂。
“蘭德里先生,感謝你的配合。”
紅隼尼古拉向蘭奇頷首,
“作爲這起事件的重要目擊者和證人,我們帝國特別行動處日後可能還需要向你瞭解更多情況。不過眼下時間緊迫,緝查盟軍間諜的任務更重,就不多耽誤你的時間了。”
畢竟再怎麼說也是帝國貴族,繼續扣留下去也不太好。
“能爲調查提供一些線索,是我應盡的義務。若您還有任何需要,我定當竭誠相助。”
蘭奇謙遜地回禮道。
“那麼還請蘭德里先生留下您的信息以及聯繫方式吧。”
紅隼尼古拉乾脆利落地說道,這是調查結束時必要的內容。
“我剛來布利爾達,接下來在首都的住處,應該會由工作單位爲我安排,如果需要找我,到聖克瑞瑅修道院應該就能通過公對公的方式找到我。”
蘭奇回答道。
“……”
伯克中校狐疑地望向蘭奇。
“聖克瑞瑅修道院?蘭德里先生你在那裡工作?”
一直沒有開口的伯克中校不禁問道。
“是的,先前在列車上我們剛要聊到工作內容時就到站了,再接着尼古拉先生就來了。”
蘭奇一步到位地解釋,同時從手提箱裡拿出公函,遞給了兩位軍官。
以免紅隼尼古拉又再問一遍。
伯克中校只是稍微看了看印有聖克瑞瑅修道院公章的文件,就將其讓給了紅隼尼古拉詳細翻閱。
“蘭德里·瓦辛頓,聖克瑞瑅修道院的新聘教授,正要去上任前的報道,預訂的到校時間是9月30日……”
紅隼尼古拉低頭看着公函,嘴角輕念道。
一提到聖克瑞瑅修道院,周圍的憲兵們頓時對蘭奇肅然起敬。
紅隼尼古拉暗自琢磨着,臉上依舊波瀾不驚。
“原來是這樣……”
伯克中校似乎對蘭奇的印象不錯,可也沒想到他這麼厲害,詫異地重複觀察了蘭奇一眼,
“怪不得你有能輕易解決列車事故的實力,還好有你這種帝國的傑出才幹在車上,纔沒能歹徒猖獗下去。”
他露出了驚訝和讚歎的笑意。
原本伯克還想着邊境這麼強的男人來首都幹什麼,現在確信他是聖克瑞瑅修道院新上任的教授,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切都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蘭奇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抱歉,蘭德里教授,剛纔多有怠慢。”
伯克中校說道。
“沒事。”
蘭奇隨意地和伯克中校閒談,在這等待着紅隼尼古拉覈實信息的片刻。
佇立在一旁的首都衛戍憲們眼神難掩好奇和敬仰,似乎很想向這位教授打聽點什麼,但在此明顯不合適插嘴打擾長官聊天。
此刻這個黑髮藍瞳的青年,在他們眼裡已經成爲了深藏功與名的神秘英雄般的存在。
“……”
塔莉婭看着蘭奇和憲兵旅長官談笑風生,感覺事到如今,蘭奇已經徹底化身爲蘭德里·瓦辛頓。
甚至可能比蘭德里還要更像真的蘭德里。
聖克瑞瑅修道院的名頭果真不同凡響,連帝國的軍警都對它高山仰止。
當然這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在塔莉婭的瞭解裡,聖克瑞瑅修道院是名揚南大陸最隱秘的至高學府,哪怕放在王國聯合議會同盟,也沒有出其右者,相關情報更是鮮有。
年紀輕輕就能被這所學校聘爲教授,自然備受敬仰。
在這短暫的時刻,尼古拉已經將公函遞還給了蘭奇。
“先前險些冒犯,是我的失禮,蘭德里教授。”
紅隼尼古拉說道,
“我確實有聽聞聖克瑞瑅修道院近期有新的招聘計劃,沒想到就任者就在眼前。”
他看着蘭奇。
一般情況下,若非人力緊張,對於這種聖克瑞瑅修道院特聘的珍貴人才,校方會給予一定的保護,但如今的情況就是確實沒有太大辦法去那麼遠的西北邊境接這位教授過來。
或者說,這位教授本身有着這般實力,也不需要派什麼人專門去保護他。
對他的信息做好保密,由他低調地自行前來首都,便是最安全的方式,反倒是派人護送更容易給他招來危險。
“理解,只要是有利於帝國的工作,我不可能有半點怨言。”
蘭奇知道尼古拉指的是先前近乎要把手放到他額頭上那件事。
尼古拉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突然話鋒一轉。
“對了,既然我們都要去車站大廳,不如就一起走吧,邊走邊聊,也許還能聽到你對這起事件的更多見解呢。”
他說道。
“當然,那再好不過了。”
蘭奇心中暗歎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爽快地答應下來。
就像信任是不需要理由的,對於這位帝國特務科長來說,懷疑同樣不需要理由。
這個獵鷹一樣的男人不會放過絲毫一個可以和重點人物交談的機會。
“伯克中校,看來我們就此別過了,雖然相識不久,但很高興認識你。”
在告辭前,蘭奇轉身向伯克·馮·阿諾德中校致意。
“再見了,蘭德里老師,希望我們儘量不要再見面。”
伯克中校同樣回以帝國禮儀,說道。
畢竟見到他這個負責首都外圍的憲兵旅長官,並不是什麼好事。
一般只有發生事故時他纔會趕往現場。
而經常會出沒在案發現場的,高低得是個惹禍精。
話罷,蘭奇便跟着紅隼尼古拉離開四號車廂了。
“他果然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伱。”
塔莉婭也在心裡和蘭奇閒聊着。
“就當坐順風車好了。”
蘭奇跟她意念交流。本來時間可能沒有那麼緊湊,畢竟相比起魔導航空,魔能軌道列車很少出現晚點情況。
但是因爲列車事故,在首都外的蘭加爾山脈停滯了許久,後續又加上帝國特別行動處的調查無法下車,現在仔細一看,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他需要在今天去學校報道,也就是需要在五點前趕到學校。
乘尼古拉的車過去,雖然還要再和他聊一路,但也不失爲增加了便利。
不過塔莉婭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緊張,現在心念的語氣輕鬆了許多,就像側躺在沙發上看戲一般。
說話間,兩人已經穿過了魔能軌道列車的車門和熙熙攘攘的人羣,踏上月臺,朝着車站大廳走去。
這座布利爾達第一車站是帝國最繁忙的樞紐站之一,穹頂高聳,圓拱連綿,大理石地面映射出乘客匆匆來去的身影,兩側櫥窗裡,商品爭奇鬥豔,廣告牌上花花綠綠的宣傳語無不在熱烈招攬顧客。
“蘭德里教授是第一次來布利爾達?”
紅隼尼古拉一邊悠閒地邁着步子,一邊狀似隨意地問道。
“當然,尼古拉閣下是怎麼看出來的?”
蘭奇將目光從車站頂端收回,看向身旁的年輕特務軍官問道。
“因爲你對這座建築很有興趣,就我的感覺,你以前應該從來沒來過這裡。”
尼古拉答道,
“我看到蘭德里教授的聘用函上,有寫你是魔法工學的專家,沒想到你在建築有造詣和理解。”
車站位於布利爾達市奧塞塔公爵廣場,始建於太陽曆1664年,由半魔族裔帝國工匠烏爾提·斯特齊尼設計,由於當時的改建與市政規劃問題,足足用了十多年才竣工並投入使用。
如今有26個站臺,每天有大約30萬名旅客,到發500輛列車,每年約有1.1億乘客使用,其鋼結構的巨大拱頂是南大陸最大的鋼製結構拱頂,全大陸所有的列車站只有它被簡稱爲第一車站,可見得南大陸所有的列車站公認布利爾達第一車站的領導地位和建築影響。
尼古拉大概看得明白,這位黑髮藍瞳青年剛纔那是工程師看到了感興趣的東西的眼神。
當然,還有另一種人也會對帝國的中樞建築露出這種眼神,只是不會有這位黑髮藍瞳青年這麼直白,並且坦蕩地毫不加掩飾。
“確實,我稍微懂一點建築設計。”
蘭奇笑着說道。
就這樣你來我往地聊着,轉眼間兩人已經穿過了車站寬闊的中央大廳,徑直朝出口方向走去。
踏出車站的瞬間,明媚的陽光瞬間鋪灑在兩人身上,恍若久違的暖意。
襯得人羣的腳步聲也變得悠揚而輕快。
蘭奇深吸了一口首都布利爾達秋季略顯乾燥清爽的空氣。
終於來到了帝國的腹地。
他的工作的第一步算是順利完成了。
四周林立的高樓大廈在朦朧的光暈中若隱若現,遠處巍峨挺拔的古鐘樓傲然聳立,整點報時的鐘聲悠揚綿長。
“呼,總算能呼吸點新鮮空氣了,帝國的害蟲太多,搞得我都感覺建築下全部是髒東西。”
尼古拉擡起手輕輕按了按帽檐,語氣輕鬆地說。
“尼古拉科長謙虛了,帝國有你這種能臣,終有一日將掃除陰暗的所有角落。”
蘭奇在一旁稱讚道。
“但願如此。”
尼古拉意味深長地鼻息輕哼,
“我相信,以蘭德里先生的能力和覺悟,日後我們會有很多共事的機會的,好了,請跟我來吧。”
他示意蘭奇跟他前往他們單位的車輛停泊處。
蘭奇沒再接話,只是短暫地望向布利爾達這座古老繁華的都城,眼底閃過一絲躍躍欲試的神采,跟了上去。
背後這座鐘樓彷彿已經成爲了昨日,在低沉綿長的鐘鳴中,嶄新的一天就此拉開序幕。
正當他們沒走幾步時,一個清脆的女聲突然在不遠處響起。
“請問是蘭德里·瓦辛頓教授嗎?”
這聲音吸引了蘭奇和尼古拉的視線。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穿着深藍色正裝的少女正躬身向蘭奇行禮。
她一頭烏黑的長髮在腦側挽成一個整齊的髮髻,嘴角噙着恰到好處的溫婉弧度。
“沒錯……”
蘭奇略顯疑惑地答道。
令蘭奇感到驚訝的是,這位女性的左腿和右臂竟然都是金屬製成的機械義肢,在陽光下泛着冷冽的銀光,而她的左眼也被一個精巧的半邊眼罩所遮擋,綁帶一直延伸到腦後,與秀髮融爲一體。
“我是薇奧萊特校長的秘書奈拉,等您許久了。”
穿着正裝的女性自我介紹道。
“學校竟然還讓您來接我,真是受寵若驚。“
蘭奇故作驚訝。
“哪裡,這是聖克瑞瑅修道院應盡的禮數,況且聽聞列車發生事故,學院方面還擔心是不是走漏了情報,看到您平安無事,校長姑且也可以放心了。”
奈拉秘書確信地說道。
“那自然是大可放心。”
蘭奇無奈地說道。
雖這麼說,但他心裡已經清楚了。
——學院內部可能真的走漏了消息。
不然盟軍間諜尤妮蒂那邊就不會收到刺殺並搶奪蘭德里資料的指令。
不過他就算知道也只能裝作不知道,因爲根據他對軍方的解釋,他蘭德里和盟軍的女殺手是絕對的敵人,不可能進行什麼交談。
“也就是說學院裡,暫且不知道是出於何種目的,可能有人想要蘭德里死?”
塔莉婭聽着蘭奇的心聲,對蘭奇說道。
可是,列車上的盟軍間諜尤妮蒂又是怎麼被暴露的呢?
合着盟軍裡面也有人想要害尤妮蒂?
她感覺一頭霧水。
現在看來,“原本的蘭德里”這個年輕人好像確實有點不一般。
竟然不止盟軍,帝國內部也有人想要他死。
現在對那些人來說,好消息是真的蘭德里死了,壞消息是來了個假蘭德里。
“我也推斷不出來因果所以然,只能說在事故的表面下,各懷鬼胎的多方混戰起來就是這樣。”
蘭奇一時也想不明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還好他的目標比較純粹。
接下來只要安分守己的當好老師,就可以順利開展諜報工作了。
儘管和最開始的預期有所偏差,但是聖克瑞瑅修道院作爲帝國相當重要的機關,同樣是一個很好的內部切入點。
如果他的帝國之行是他奮鬥旅程最後的篇章,那麼和最開始一樣,以學院爲始以學院爲終,自然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