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東地處共和國中原地區最北部，地處黃土高原區域，山地和丘陵佔了3/2，地形複雜、溝壑縱橫，水土流失嚴重，自然環境惡劣。
初春季節，張青雲和侯瓚抵達晉東省會幷州市，下飛機就只見灰濛濛的一片，黃土高原地區果然是名不虛傳，侯瓚在飛機上嘮叨出來踏青的夢想就此成爲笑談。
張青雲和侯瓚的這次視察受到了晉東省農業廳及科技廳的高度重視，從京城動身就有人陪同隨行，等到了幷州更是黃土鋪地、淨水潑街，晉東省農業廳廳長鄭掇親自來機場迎接，晚上歡迎宴會更是晉東省政斧分管工業經濟的宇文達副省長率領農業廳正副廳長和科技廳正副廳長一同陪張青雲。
宴席在幷州開元國際酒店，其豪華程度讓張青雲這個在江南和京城見過不少世面的老油條都驚歎，後來仔細一詢問，才搞清楚晉東方面對自己提高了接待級別，除了警衛措施沒有比照部級領導外，其餘的飲食、住宿都是按部長級別安排的。
晉東農業廳杜猛副廳長以前一直是常駐在京城跑項目的，張青雲見過他一次，這次是他負責對張青雲的考察全程陪同。看得出來，杜副廳長在農業廳應當屬於實權派，這從他在歡迎宴會上的談吐就可以看出端倪，至少和鄭掇這個廳長是處得不錯的，在農業廳能說得上很多話。
除了杜猛以外，張青雲再在晉東官場沒有一個熟悉的人，宴會結束後，第二天一清早，張青雲拉上侯瓚，兩人一起去拜訪張可成，杜猛陪同。
張青雲這次來晉東的實地考察讓張可成很受鼓舞，老頭激動得不行，只差沒手舞足蹈。不過等張青雲明確告訴他轉基因項目要取消後，他立馬蔫了，一個人嘴中唸唸有詞，說的都是大家不該用有色眼鏡看待這項技術，轉基因技術雖說改變了動植物的基因結構，但是改變後的動植物依舊對人體無害，而且轉基因食物在人體中也不會造成殘留云云。
最後他更是以身試法道：“張司長，您看我有沒有問題？我一直就是食用的轉基因食物，而且我們研究組所有的人都是吃的這類食品，就沒有一個案例證明是有問題的。另外，我們產業化的項目也是經過嚴格的科學檢測的，有專業的安全報告……”
老頭洋洋灑灑的說一大通，張青雲只是笑，心中覺得張可成並沒有想象中的偉大，至少他心中對自身科研項目的關注就超過了他對老百姓的關注。一念及此，張青雲道：
“張教授，你說的有理，我完全贊同！但是叫停轉基因項目不是我個人的意思，這個問題我們可以不談。我這次來就是想找一條路，你說說，除了這個技術，難不成我們晉東科技興農的戰略就黔驢技窮了嗎？”
張可成一愣，似乎很激動，左右看了看還想再繼續他的演講，不過嘴脣掀動良久終究一個音都沒吐出來，老臉隨即一紅，也聽出了張青雲話中的譏諷之意。
當初在京城他口口聲聲講老百姓的利益，現在一聽張青雲說轉基因沒戲他卻沒有最先考慮老百姓，而是先想到了他這麼多年的研究成果。雖然這也無可非厚，並且可以理解，但終究算是本末倒置了，作爲一個有悲天憫人之心的考研工作者他哪能不臉紅？
“張教授，我可跟你說！我昨天才來幷州，今天就來拜訪您了，其他的什麼領導、單位、考察行程我都沒顧上！
我來見你很簡單，您那天講的關於晉東農村現狀的話讓我很感動，我也是農村娃出身的，農民的疾苦我知道！我就是想實地看看這邊的自然條件，看看這邊的農村科技工作者和科技工作單位，當然還想看看你們農科所豪華的辦公大樓！”張青雲朗聲道。
“張司長……”張可成站起身來，想說幾句提氣的話對方又是個後生，他拉不下這個臉。但是張青雲這話顯然刺激了他，尤其最後那句要看農科所豪華辦公樓的話讓他更覺得慚愧。
在場的衆人不光只有張可成慚愧，杜猛臉也紅了，他以前長期在京城跟進農業項目。這中間吃了多少苦他心中是最清楚的，當時因爲農科所奢侈[***]項目被取消後，他就恨不得回晉東殺人，現在張青雲舊事重提，直指晉東最軟的那根肋骨，他臉上哪裡能掛得住？
“張司長，我保證我們一定會引以爲戒，狠抓各級幹部和科研工作者的人員素質，杜絕諸如這類奢侈[***]的事情再次發生！”杜猛道，他也五十多歲的了，但說這話的時候他站在張青雲面前卻像個小學生一般。
張青雲喝了一口茶，此爲北方，不是產茶區，饒是在教授家，可端上來的茶葉也是隻有苦澀味沒有回甘的加工茶，這茶和着晉東黃土地的劣質水，喝在嘴中是真的難受，而張青雲此時心裡更難受。
他剛纔用言語譏諷張可成和晉東，實際上何嘗不是在譏諷自己呢？晉東要上項目，上農業相關的項目，這似乎讓某些人看到了機會。自己來幷州，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連省級領導都驚動了，就是想捧得自己下不來嘛！
到時候自己在幷州轉了一圈，回京以後晉東想上項目就往上遞，農業的口子是假，其他的口子是真。昨天歡迎宴會上宇文達就開始吹風了，大吹經濟發展要靠高新技術進步，晉東也要搞高新科技園區，也要搞電子產業園區等等，尤其來之前，欒澹臺一直在強調工作重心，重心是什麼？就是要扶持電子信息產業，要引導支持地方將這一產業做強做大。
其中他就提到了幷州搞的數字電視項目，張青雲作爲高技術司長竟然都不知道這個項目，由此可見欒澹臺在晉東的事情上是多用心，用心到連晉東的某些官員到發改委辦事連正常的規矩都不講了。
上面的領導在暗示，現在到幷州了下面的人在捧，中國人都講的人情和關係，這不就是在搞關係和人情嗎？等各方面關係熟悉了，自己是否還能堅持原則？
如果無法堅持原則了，那豈不就意味着自己是深陷晉東這個泥潭中了，從此要和欒澹臺這一羣人共呼吸？如果自己勇敢的做茅坑的石頭，那又是什麼結果？
這都是讓張青雲感到頭痛的問題，他譏諷張可成就是在告誡自己要挺住，在權利運作方面要對得起自己這個位置。一個沒有原則的人，別說是在官場，就是在任何地方都不會受到的尊重，也更不會有前途。
受張青雲的譏諷，然後再加上杜猛的話，張可成終於放下的矜持，道：“行！既然張司長如此說我也不瞞您，我們晉東這些年力求走科技興農的路子做了不少的嘗試，其中轉基因的研究只是一項。另外還有技術引進，雜交育種，耐寒蔬菜研究等很多課題。
這些方方面面的情況我都可以帶您去了解，去摸清情況！總之一句話，只有對晉東的農民的增產增收有幫助的事，我絕對的支持！”
張青雲哈哈大笑，上前握着老教授的手，道：“那我們一言爲定，發改委方面不僅可以給你們資金支持，更多的可以給你們人員和技術支持。
到時候全國、乃至全世界的農業先進技術，我們都可以通過技術交換和技術合作的方法將其用在晉東的農業上，再加上你們晉東人自己的努力，就一定能幫晉東的農民兄弟走上康莊大道！”
張青雲這樣一說，幾人都感到很振奮，一旁的侯瓚也挺高興的，來晉東一趟，這幾天他也算是享受了一把領導的滋味，同時對晉東他從內心還真挺同情的，現在見張青雲和張可成談得投機，晉東的問題似乎能得到一個妥善的解決，他也算鬆了一口氣。
侯瓚是年輕幹部，年輕幹部的朝氣體現在他們看事情總能看到陽光的那一面。而年輕幹部的牢搔也常常是因爲現實中陰暗面太多，他們總希望事情是陽光的，有憂國憂民之心。
而張青雲今天和張可成的談話對侯瓚來說無疑是振奮人心的，兩人基本都是圍繞着晉東農民利益在溝通，想的辦法都是替農民想的，爲官就當如此！不知不覺張青雲在侯瓚心中的形象漸漸的變得高大。張青雲看着咧着嘴笑得不亦樂乎的侯瓚心下卻又是另一番想法，這小子還只是個孩子啊，就正處級了，在基層很多人都精了都難以爬到他這一步，當年的武德之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由此看來，社會是不可能完全公平的，所謂起點高大致就是如此！侯瓚有個好的起點，他的仕途有個無與倫比的開局，如果有人指點引導，更重要的是要多一些歷練，這傢伙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張青雲一共在晉東呆了一個星期，在這一個星期中他有六天都在農村！他着重挑選了三個市的農村去調研，下鄉的路是觸目驚心的。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當年的桑梓縣。
張青雲到的有幾個地方地理條件和桑梓不相上下，卻比桑梓更乾旱、更冷，這裡老百姓的生產生活可想而知了！張青雲本就是南方人，吃慣了精細的米飯，對這邊的飲食本就不習慣。
可是下鄉的時候，張青雲看到下面老百姓竟然還有連玉米窩頭都啃不上的戶，侯瓚小夥哪曾見過這種場面，走盤山公路的時候嚇得臉色煞白，差點丟人。最後主動跟張青雲反應情況，張青雲才把他拉一起同車，這小子在車上哪裡安分得了？不自然的就往張青雲的身上靠，最後被張青雲狠狠的批了幾次才收斂點。
不過等到了地方，他還是很會抒發情感的，隨身戴着DV和隨行記者賽拍，說要把這些資料珍藏起來鞭策自己，張青雲也不阻攔，由他去了！
張青雲的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出乎杜猛和其他市縣陪同人員的意料。他們最早只想讓張青雲走馬觀花的看看，大致瞭解一下晉東的情況就行。可沒想到張青雲對下鄉的這一套輕車熟路得很，下面人給他安的門檻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
這樣一來，杜猛適可而止的計劃就夭折了，晉東最原始、最真實的一面全暴露在了張青雲的視線之下。幸虧張青雲過來是做科技興農規劃的，如果是其他方面領導看到這種場景，再對照晉東經濟的那些數據估計早就要拍桌子罵娘了。
這次調研，張青雲的收穫非常大，以前他囿於江南一寓，沒有全國一盤棋的概念。而這次來晉東算是大開眼界了，至少讓他清醒的意識到祖國的繁榮富強之路還任重而道遠。江南和晉東是兩個世界，而全國還有更貧困，自然條件更惡劣的省份，可以想象那些地方百姓過的是什麼生活。
張青雲心裡猛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覺得自己在發改委高技術司司長的位子上應該把全國的各省、市、自治區都走一遍，這不僅對自己工作有幫助，而且對全國各地的情況會有個宏觀的瞭解。所謂站得高就看得遠，自己的視野開闊了，以後做事情的思路和方式方法都會改變，這是很有意義的。
這個念頭一從腦中閃現出來，張青雲就發現這個誘惑無法抗拒，在結束了最後一天調研回到幷州後的那個晚上，張青雲一個人在房間裡面鋪開了一張共和國的地圖，共和國的地圖他看過無數次，可謂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可是每次看地圖他心中都會忍不住激動，其中數這次最盛。將全國的各省、市、自治區全走一遭，差不多就是要將全國各地方的情況都摸一遍，等於是自己靠親身經歷重新歸納一遍國家的國情，作爲發展改革委員會的幹部，做這件事情的意義只能用偉大才能形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