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溫佳歌看着汨汨不斷從自己身下流出的嫣紅的血,很快染透了她白色的裙子。
像是身體裡最重要的一部分在慢慢的流逝一樣,溫佳歌心慌至極,就連眼淚噼裡啪啦的落下都不自知。
肚子裡傳來的劇痛讓她的臉色看起來蒼白的如一張透明的紙,全身一點兒力氣都使不出,她一手緊緊的護住腹部,彷彿這樣就能阻止她的寶寶離開一樣,然後用另一隻手撐着全身的力氣拼命的往臥室爬。血跡在地板上滑出長長的一條道子。
好不容易爬到了主臥,她胡亂的抹掉了臉上的淚,雙手顫抖的拔下正在充電的手機,按下了信息薄裡的第一個號碼。
嘟嘟的等待聲音在這麼寂靜黑漆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溫佳歌疼的眉宇都扭曲了,可是呂楚燃還是沒有接電話。
她按斷又打,這一次,又是等了好久好久,才終於顯示了已被接聽的聲音。
“阿燃,我們的……”溫佳歌哭的厲害,像是一個無助害怕的小孩子。
可是,還沒等她說完,就聽到葉曉凡那含着笑意的聲音輕輕響起,“溫小姐,楚燃他正在洗澡,不方便接聽電話,要他出來後給你回過去嗎?”
溫佳歌渾身僵硬的震住。
彷彿有一道雷毫不留情的劈在了她的心上。
“你讓他接電話!”她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在不停的顫抖,嗓子乾澀的像是含了一個刀片。
“溫小姐,我都說了,楚燃他……”葉曉凡不耐的說。
溫佳歌厲聲打斷她,“你讓他接電話!”
她這一喊,小腹疼的更加厲害,冷汗已經溼透了她的衣衫,葉曉凡冷哼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溫佳歌知道自己不能再給阿燃打了,寶寶會等不了,她眼前黑一片白一片的,頭暈目眩,意識也在慢慢的模糊,消失。
她翻到爸爸的手機號撥了過去,那邊剛一接通,就啞着聲音一點兒力氣都沒有的哀求道,“救我的孩子……爸爸……救……救我的孩子……”
話音剛落,她就墜入了黑暗中。
……
溫佳歌覺得她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有一個看不清模樣的小男孩兒一直在朝着她咯咯的笑。
那聲音特別好聽,讓溫佳歌的心一再的柔軟。
她潛意識裡告訴自己,那就是她的寶寶,可是怎麼都看不清寶寶的小臉呢。
溫佳歌越來越着急,她匆匆的邁着步子往寶寶那邊跑去,可是寶寶就像有感知一樣不等她靠近就不停的往後退。
她難過的哭了出來,“寶寶,你去哪兒啊?媽媽在這裡啊。”
寶寶帶着哭腔的聲音遠遠傳來,“媽媽不要我,爸爸也不要我……”
這句話像是一顆子彈直接穿透了溫佳歌的心臟。
她哭的更加厲害,“寶寶,爸爸媽媽怎麼會不要你呢,你快過來,媽媽帶你回家。”
可是,寶寶卻已經漸行漸遠,直到變成一個小黑點,直到消失不見。
溫佳歌心裡空空落落的,腳下踩着的東西突然沒了,她從高空狠狠跌落。
“寶寶!!!”
溫佳歌猛地驚醒,額頭、身上全都是冷汗,她雙眼空洞麻木的看着天花板,雙手顫抖着撫摸上自己的腹部。
她感覺不到一丁點兒生命的氣息。
眼淚,刷的一下子就落下。
溫佳歌像是瘋了一般的坐了起來,掀開被子,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淚眼朦朧。
寶寶還在的,他一定還在的。
媽媽沒有不要你,沒有。
媽媽愛你,愛你如生命。
所以寶寶,你別嚇媽媽,媽媽膽子很小,你給媽媽一個小小的迴應好不好?
溫佳歌的身體突然被抱住,後背被溫柔的輕輕拍着。
“沒事了佳歌,沒事了,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這簡單的一句話,彷彿判了溫佳歌死刑。
她停滯了半晌,忽然失聲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把她全身的力氣和溫度都抽空,溫佳歌才慢慢離開這個懷抱。
她的眼睛紅腫,紅潤的脣瓣乾涸,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瞬間的反應不過來。
“齊家函?”
“是我。”齊家函憐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從牀頭放着的熱水壺裡倒了一杯水,反覆的吹溫之後放在她的手裡,“昨晚我接到了你的電話,真是要嚇死,你沒有告訴我你在哪兒就暈了過去,我讓人查了你的定位,等撬開你家的房門時,你已經人事不醒了。”
溫佳歌呆呆的聽着,她沒有想到自己原來誤撥了齊家函的電話。
“謝謝你,”她聲音沙啞的說,“我沒事了。”
齊家函忽的就有點兒動怒,好像自從認識她以來,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沒事了。
“怎麼樣纔算有事?是不是把你的命也搭上纔算有事?”齊家函生氣之下口不擇言,可是下一秒,他看着溫佳歌睜大的雙眸裡流淌過的傷心和茫然,就立刻懊悔。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也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反常。
溫佳歌輕輕的搖了搖頭,“沒事。”
齊家函見她這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沉吟片刻道,“要不要我幫你聯繫你的家人?”
溫佳歌頓了頓,又搖了搖頭。
孩子的事,沒有人知道,她也不想讓爸爸媽媽傷心難過了。
齊家函看她始終低着眸子,像是沒有了生息的木偶,嘆了口氣道,“如果你不想讓你的家人朋友擔心,這段時間就由我來照顧你吧……”
溫佳歌擡頭動了動嘴脣,剛要說什麼,就聽齊家函立刻道,“別急着拒絕,你一個人這種狀態在醫院我也不放心,不然,我是能知道溫總的聯繫方式的。”
她一聽,最後還是又低下了頭。
“我想睡一會兒。”
“好,你先休息,我給你買點兒粥。”齊家函扶着她的肩膀讓她躺下,又細心的給她蓋好被子。
等溫佳歌剛上雙眼,他守了一會兒要離開後,溫佳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昨晚他着急救溫佳歌,也隨手把她的手機拿着,以免有急事好通知她的家人。
她在急診室裡好半天,齊家函要馬上拿出溫佳歌的手機給溫總打電話的時候,醫生正好出來說孩子沒保住,大人暫時沒有什麼危險,他又停下了打電話的動作。
他記得之前溫佳歌的意思是沒想告訴任何人的,所以他也就不好擅作主張的去替她把這件事說出來。
齊家函從兜裡拿出了溫佳歌的手機,上面顯示着“爸爸”兩個字。
他輕輕的叫溫佳歌一聲,溫佳歌也沒睡着,緩緩睜開眼,見到屏幕上的稱呼,眼睛頓時就紅了。
齊家函心裡有了一抹異樣,挺不好受的。
溫佳歌滑了接聽鍵,怕爸爸聽出自己聲音的不對勁兒,也不敢多說,只是低低叫了一聲“爸爸”。
電話裡,溫在軒的聲音是鮮見的不穩和驚慌,“佳歌,你快點兒來中心醫院,你媽媽她……不好了。”
溫佳歌的心臟頓時像被捅了一刀似的,慌慌張張的從病牀上坐了起來就要下來。
“我這就去。”
齊家函見她臉色難看,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我媽媽……”溫佳歌來不及說清楚,就踩着鞋跑了出去。
齊家函連忙追上。
路上,齊家函好幾次的看向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溫佳歌。
自打認識以來,她都是清清淡淡的性子,好像沒什麼能夠引起她情緒的波動。
可是今天,他已經第二次見到她的狼狽難過。
垂着頭,緊緊的抓着自己的衣服,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無助極了。
齊家函從她斷斷續續的話中也知曉了是她媽媽出了事,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溫佳歌現在後悔的恨不得殺了自己。
從這次她回來,她就發現媽媽瘦了好多,也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可是她一問,媽媽就說自己是工作上累的,回去問保姆阿姨,阿姨也這麼說,她把自己的擔憂告訴了爸爸,爸爸只安慰她說他會顧看媽媽,所以,她就一心的準備着婚禮,沒有多想。
現在想起來,是不是她粗心的忽略了什麼?
是不是大家刻意的隱瞞了她什麼?
齊家函的車子開的又快又穩,沒一會兒,他們就到了中心醫院。
溫佳歌剛剛流產,身體虛弱的嚴重,齊家函不放心陪着她進去,剛一到病房門口,就看見溫在軒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全身散發着痛苦的氣息。
溫佳歌覺得她連呼吸都吃力了。
走到爸爸身邊,緩緩的蹲了下去,握住了爸爸捂着臉的手。
“爸爸……”溫佳歌的聲音很輕很輕。
溫在軒的身體一顫,慢慢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兒。
溫佳歌這才注意到,爸爸的眼睛有多麼的紅。
“媽媽她,怎麼了啊?”溫佳歌說着,眼淚就不停的往下掉。
她呼吸的小心翼翼,生怕錯過爸爸的每一個字。
溫在軒摟住了女兒的肩膀,聲音沙啞,“進去陪你媽媽說說話,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溫佳歌差點兒跌坐在地上,哭了出來,“爸爸你騙人!”
溫在軒緊緊的握着女兒的手,嗓音顫抖的不像話,他想溫聲安慰女兒,都覺得吃力,“佳歌,你乖啊,進去陪陪媽媽,好不好?”
溫佳歌掙脫開爸爸,從地上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進了病房。
齊家函心有不忍。
她剛剛失去孩子,如果再失去媽媽,該怎麼辦?
正猶豫着要怎麼做時,走廊另一端又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