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一度想着,只要有一點點就夠了,一點點的喜歡、一點點的用心,那樣就夠了,可這個外人眼中無可挑剔的完美男人卻連這一點點都不能給她。
越是待在他身邊,她就越感到孤單,像是要被黑暗吞噬了的強烈孤單。
怎麼會這樣呢?他們不該是最親密的兩個人嗎?爲什麼這一個遠比生養的父母還要來的親近緊密的男人,卻總讓她這麼孤獨的面對這段婚姻?
所以,她不要了,也要不起了……
柏慕克回過頭,諱莫如深的眼神靜靜的瞅着容以恩。
她現在這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她已經找到那個能夠給她愛的男人,所以纔想要跟他離婚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怒火猛地從胸口燒了起來,柏慕克深深的覺得自己被背叛了,素來冷靜的神情閃過一抹攝人的怒意,下額線條極度緊繃,驕傲的他勉強從齒縫裡擠出提醒——
“你好像忘記,除了是我的妻子之外,你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但這個母親卻無法親自照料孩子!容以恩悲哀的想。
罷了,有些事情一開始錯了就是錯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阻止錯誤的繼續。
“柏家會給他們最好的照顧。”
她不用搶也別想搶,這點她很有自知之明。
好你個容以恩,昨天還要他挪時間,想週末早點回大宅去看孩子,今天就什麼都不管了?那她昨天是在跟他裝什麼慈母?
他也真是太小看了這個女人了。
自尊不允許他多問什麼,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離婚這個議題。
將情緒藏得妥貼,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在他臉上泄漏分毫,透着令人畏懼寒意的黑眸往手錶看了一眼——
“五分鐘到了。”說完,他頭也不回的撇下容以恩離開。
“你什麼時候給我答覆?”她追上他問。
該死,她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擺脫他這個丈夫,好投入情人的懷抱嗎?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額,不在乎會不會弄疼她——
總是冷靜的神情露出一抹嘲弄,“甜美的果實也是需要等待的,稍稍按捺一下你的迫不及待,可以嗎?”
說罷,這一次,他真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容以恩淚眼看着他的身影離開……
很痛,但,總要有人先跳出來勇敢的揮下這一刀,斬斷這段勉強的婚姻。
喜歡一個人是快樂的事情,不該弄得淚眼以對、只覺得孤單寂寞,婚姻也是,不是表面風平浪靜就可以了,沒有牢固的情感當作支柱,那就只會是一座岌岌可危的危樓,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
她不過是在崩塌之前,先出手搗毀,因爲她不想被活埋。
地下停車場,柏慕克坐在駕駛座上遲遲沒有發動引擎。
目光冷泠的睇向前方某個點,眸底的寒意冷得恍若一望無際的雪原,他雙手緊緊的握住方向盤,因爲太用力,整個手臂到指掌都呈現肌肉糾結、筋脈暴突、指節泛白的狀態,但,這樣仍不能緩解他此刻內心裡排山倒海的翻騰與錯愕。
離婚……容以恩居然要跟他離婚?!這無疑是狠狠打了自詡是完美丈夫的柏慕克一巴掌。
難道,他一點都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完美,純粹是一個自負的男人過度自我感覺良好,以至於產生這樣的荒謬錯覺?
柏慕克在心裡不斷的反覆問着自己,用那向來條理清晰的聰明腦袋逐一檢視着自己的行爲。
結婚兩年,他自認對她沒有絲毫的虧待,對婚姻更是絕對忠誠——
他知道自己有多麼炙手可熱,完美的家世背景、完美的學歷才能,還有這令無數女人心折的完美外表,婚前,多少女人妄想爬上他的牀、無所不用其極的糾纏他,可自從娶了容以恩之後,他斬斷所有被糾纏的可能性,潔身自愛的連捕風捉影的排聞都不曾發生過,更別說他對她和孃家的照顧,就算稱不上無微不至,但肯定也是竭盡所能的做到最好。
他是那麼盡心盡力的在經營他們的婚姻,該給的該做的樣樣都沒少過,爲了給她穩定的富裕生活,每天辛勤工作,他的完美不是放在嘴巴說說而已,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一個女人能夠嫁給他,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如果他是世界上第二流的老公,絕對沒有人敢自稱自己是第一流,信不信,他柏慕克爲容以恩做的一切,已經是可以寫進教科書裡,被當作典範了!
既然如此……爲什麼?爲什麼他努力的下場卻是離婚兩個字?容以恩是腦袋進水了嗎?還是瘋了?他柏慕克是可以這樣被隨便退貨的男人嗎?
那個男人是誰,那個讓她迫不及待想投入懷抱的男人有比他還要好嗎?
這輩子沒輸過的柏慕克,實在難以接受容以恩心裡有他以外的男人的事實。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離開他們共同生活兩年的家,兩條腿像是被打了鋼釘,幾乎要動彈不得,完全是憑着一股自尊,強撐着身子,才得已離開那令他難堪的家。
諷刺的是,就連這種時候,他仍不忘在她面前保持冷靜,維持住他柏慕克一實令人敬畏的完美姿態,因爲他真的痛恨不完美!
只是,維持了完美又如何,最後他還不是一個人狼狽的躲在車子裡,默默舔訊這毫無防備遭她一刀砍下的傷口。
現在不是心慌意亂的時候,他要去上班,他待會還得主持一場重要的主管會議,合約簽訂之後意味着接下來還有更多的工作必須執行,他不只是個丈夫,還是整個柏氏集團的領導者,任何人事物都別想阻礙他的完美。
他呼吸,用力的深呼吸,努力的把這件事情從他腦中逼出去——
他發動引擎,和過去的每一天一樣的操控着方向盤,以穩健俐落的方式將車子沿着坡道駛出地下停車場,朝柏氏集團總部前進。
身爲日理萬機的領導者,他打開車裡的音響,一邊聽着晨間新聞,一邊思索着今天要處理的工作,接着撥了電話給金秘書,把幾件較爲緊急的事項交給他去處理,讓自己像往常一樣一邊開車一邊忙碌,分散離婚對他的衝擊,他表現得遊刃有餘……
可該死的是,不管他看起來多麼從容、如何驅逐,容以恩說要離婚的表情,硬是清晰的不斷在他腦海中盤旋!
這還不夠,那迫不及待想要擺脫他的神情,不斷的誘使他去想她心裡那個本該屬於他的位置,究竟是誰奪去了?那人可能比他還完美嗎?比他還會照顧她嗎?
柏慕克濃眉緊蹙,總是冷靜的剛毅臉龐陰沉得厲害,眼神透着急怒……
“……總經理?總經理?”車內的免持聽筒傳來金秘書的呼喚。
該死,他居然閃神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柏慕克懊惱極了,僵凝着聲音,“我快到公司,待會見面說。”
沒等金秘書迴應,他伸手按下按鍵結束通話,還來不急整理自己的情緒,驀然,一輛車子高速從他左手邊衝出來——
他閃避不急,車頭被狠狠的擦撞,衝撞的力道讓他的車子在路口轉了好幾圈,他抓住方向盤竭盡所能的穩住車身,驚險的扭轉了意外的發生。
駕駛座上的柏慕克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逼出了一身冷汗,正想解開安全帶下車查看,可猝不及防,一陣撞擊力道從後方來襲——
他只聽見巨大的聲響,下一秒,整個人便失去意識,跌入黑暗之中……
房間裡的牆面刷着白色油漆,幾近死白那種,柏慕克從來就不喜歡,總覺得那是種病態的白,死氣沉沉,誰的品味這麼好,居然會挑這種油漆顏色。
柏慕克嘲弄的搖搖頭。
中間擺着一張牀,不是他熟悉的高級名牀,窄窄小小的,四周立着鋼架,很像是醫院裡會使用的病牀。
柏慕克再度皺眉。
到底這房間的設計師是誰?怎麼會搞出這種低劣的設計?又不是在住院。這讓向來講究睡眠品質與居家生活品味的柏慕克覺得匪夷所思,猛搖頭,對於這個房間的設計完全不敢恭維。
咦,牀上躺着一個人,似乎是個男人,身上插滿了管線,一動也不動,病牀旁邊擺了各式各樣的儀器,螢幕上出現呆板的線圖,伴隨着規律的聲響。
病牀?!
不會吧,難道,這裡真是醫院的病房?
他怎麼會在這裡?現在幾點了?他低頭看,向手腕上的表面,快八點了,不能耽擱了,待會還有個重要的會議要主持呢,得趕快進辦公室才行、得趕快進辦公室才行……
他的公事包呢?柏慕克在房間裡找了找,居然找不到他的公事包。該死的,裡頭放了很多重要資料,要是丟了可是會很麻煩的!
他走向病牀旁的櫃子,正準備打開查看,一股好奇突然涌上……
躺在那兒的男人是誰?他發生了什麼事?看他渾身插滿了管線,似乎病情不輕。他從來不是這麼好奇無禮的人,可這一刻他真的想看看牀上的男人是誰。
站在牀旁邊,居高臨下的看去——
黑眸倏地瞠大瞪着那人。
這、這男人的臉……居然跟他一模一樣?!
柏慕克嚇到,連忙伸手欲翻開覆蓋在男人身上的被子,卻發現自己的手掌整個穿過男人身體,什麼也碰不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震驚的看着自己的手,透明的手……
不,不只手,就連他的身子都是透明的。
柏慕克震驚不已,腦子不斷的思考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努力拼湊腦中的殘破片段,漸漸的,記憶的拼圖被組合了起來。他想起容以恩要跟他離婚的事情,想起他挫敗的甩頭出門上班,想起他第一次在和部屬講電話時閃神,想起他被擦撞了,連人帶車的轉了好幾圈,驚險的毫髮無傷,然後……然後好像又有一股力道朝他衝撞而來,之後他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心涼了半截……
很顯然的,他並沒有逃過那一劫,他傷得非常嚴重,得靠儀器輔助呼吸……
可惡,怎麼會這樣?這一刻,他再也顧不得完美與否了,搞起拳頭狠狠往牆壁一槌——
眼睜睜的看見自己整個拳頭陷進牆面,又拉了出來,柏慕克幾乎要崩潰。
太荒謬了,這一切真的太荒謬了!如果躺在病牀上的是他的肉身,那麼,站在這裡的便是……他的魂魄了?
他不能就這樣躺着,他還年輕,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他還有家人老婆小孩要養,他還——
在他急得想要抱住自己腦袋的時候,病房的門打開了,他看見容以恩走了進來她來做什麼?已經打算要跟他離婚的女人來做什麼?
都是她,都是她搞得他方寸大亂,纔會發生這麼無可挽救的意外!他恨恨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容以恩完全不理會他憤怒的眼神,默默的走到病牀邊。
“你要做什麼?遠離我?我命令你遠離我!”柏慕克冷靜盡失的大吼大叫。
看着容以恩朝病牀上的自己伸出手,柏慕克緊張萬分她該不會想要拔掉他的呼吸器,直接送他上路,她好名正言順的投奔新歡,她不會這麼狠吧?好歹他也跟她當了兩年的夫妻,他沒有虧待過她。
就在柏慕克以爲自己就要目睹人性最黑暗的情景時,卻聽到一記心碎的嗚咽從容以恩嘴裡逸出,她的手溫柔的摸着他的臉龐……
“這算什麼?鱷魚的眼淚嗎?”柏慕克心裡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