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發楞,快去梳洗梳洗吧。”秀姨轉身準備離開。
“先別走——”連忙喊住正要離去的秀姨,“秀姨,我問你,我和以恩的婚禮訂在什麼時候?”口吻急切。
“婚禮訂在下個週日,所以還有一個禮拜的時間。怎麼了,少爺該不會連一個禮拜都不能等,迫不及待想把容小姐娶回家吧?”渾然不察某人此刻的震撼,秀姨難得幽默的調侃了柏慕克。
“我——”張口,下一秒,索性閉嘴。
罷了,總不能大刺刺的對秀姨說,他是從二〇一二年穿越時空回來的人,說了不被秀姨當成神經病纔怪!真相說不出口,柏慕克只好苦笑迴應秀姨的揶揄。
看着大家口中那個性情薄泠的柏慕克,居然也有啞口無言的時候,秀姨好得意,有歲月痕跡的圓臉蛋笑咪咪的。
“好快,還記得少爺牙牙學語的時候,沒想到一轉眼都要娶老婆了,時間真是過得好快……”捧着空碗,她邊說邊笑的走出房間。
幾乎是秀姨一離開,柏慕克的冷靜便徹底宣告破功,一古腦兒的從牀上跳了下來,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房裡踅來走去,臉上不復以往的從容鎮定……
天啊,居然會穿越時空,這麼離奇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在他身上?!
那天在醫院,他還是什麼都碰觸不到的一縷魂魄——不,他不是什麼都碰觸不到,他接到了眼淚,他接到了以恩的眼淚!
可就在接到眼淚的下一秒,他的情況急轉直下,急救無效,他死了。
他還記得梗在胸口的那股不甘心,他還記得他當時的痛心吼叫,他也還記得自己整個人被神秘的光束吸進了一個恍若宇宙黑洞的黑暗世界,完全無法掙脫……
可再醒來,應該死亡的他竟莫名其妙的來到二〇一0年?!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實在是太荒謬了!”喃喃自語着。
總是過分冷靜的臉龐出現裂縫,柏慕克覺得快瘋了,以往那些令他自豪的冷靜與自信,破天荒的派不上用場,他煩躁的走了又走,最後走向房間附設的專屬衛浴空間。
站在洗手檯前,扭開水龍頭,彎身拘起一把水潑向自己臉龐,如此反覆幾次,直到整個人冷靜下來。
到底是因爲以恩的那滴眼淚?還是老天憐憫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柏慕克雙手撐在洗手檯兩側,擡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他試着跟自己說道理,試着用另一個角度來說服自己,說服自己事情好像也不全然是那麼糟糕……
他不是覺得不甘心嗎?試問,能夠回到過去,這何嘗不是一個重新來過的契機?很多人求都求不來。再者,除了勇敢面對,難不成他還有其他辦法可以讓自己從這困境裡順利脫身,安然回到二〇一二年?
很顯然,答案是否定的。
更別說他就算回到二〇一二年,又能怎樣?回去面對的還不就是自己的死亡,他對挽救自己的生命無能爲力,也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爲什麼會被容以恩退貨——
與其那樣,他還不如坦然接受穿越時空的事實。
他正愁沒有機會弄清楚和容以恩的婚姻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爲什麼才兩年時間,完美如他居然會慘遭妻子退貨,既然老天給他重新來過的機會,他自然要竭盡所能的搞清楚,爲什麼他可以給容以恩一切,卻給不了她想要的愛,他的妻子究竟想要什麼樣的愛、什麼樣的婚姻?
倘若他們之間真的出現第三者——
他會揪出他,因爲,完美老公的地位是不容許他人威脅的,他,絕對絕對絕對不離婚!
黑眸冷靜的望着鏡子裡的自己,冷嗓堅定的說:“柏慕克,你一定要徹底消滅任何婚變的可能,如果重新來過的你還被退貨,你乾脆拿繩子吊死自己算了!”
容家人抵達的時候,柏慕克正好下樓,雖說是在自己家裡,可他身上的衣着仍沒有半點馬虎,依然是他最引以爲豪的柏氏完美。
他一眼就看見了容以恩,穿着一襲素雅的洋裝,噙着婉約的笑容,一派恬靜端莊的尾隨在父親與後媽之後,走在她身側的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容以澤。
爲了表示對容家人的歡迎,柏老爺子還親自出來迎接。
記得在醫院的時候,只是一縷魂魄的他根本連碰都碰不到她,而在那之前,他不知道已經昏迷多久,能夠像現在這樣站在她面前,冷靜如他,心裡也不免有幾分激動涌現。
冷靜冷靜……柏慕克再一次提醒自己。
似是察覺了他的注視,她投來了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得宛若水晶,清楚映着他的身影,教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在醫院時,從這雙明亮眼眸落下的眼淚,是如何熾烈的灼燙了他的掌心、揪疼了他的心。
下一秒,他已然邁開步伐,直接來到她面前——
他一度還是很想問,爲什麼,爲什麼要離婚?如果他和她的結果是這樣,當初爲什麼還要嫁?
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畢竟,重新來過不是爲了這樣消極質間,而是爲了積極阻止,當初沒能弄懂的,他希望這一次能好好的弄到明白爲止,當然,也包括她的心。
他跟她,註定是要糾纏一輩子的……
興許是因爲相識的時間太短,儘管下個禮拜就要結婚了,彼此仍有些陌生,似是沒料到他會在長輩面前這麼直接的走向自己,容以恩顯得手足無措,害羞的低頭回避他過分犀利的目光,小聲說:“嗨,午、午安,你好。”
“噗,午安你好……姊,你以爲你在播報新聞啊?哈哈。”一旁的容以澤聽見,當場狠狠調侃。
“以澤!”她尷尬的睞了弟弟一眼,滿臉漲紅,急忙拿過弟弟手中的伴手禮,禮貌奉上。
同樣的事件、同樣是這些人,兩年前也曾經發生過,不同的是,當時他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這一次他卻不只主動走向她,還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之下。
黑眸淡淡的瞟了容以澤一眼,“別鬧你姊姊了,她臉皮薄。”語氣有着不容反駁的氣勢。
其實他算是個護短的人,他沒說話之前,誰都不許對他身邊的人說三道四,哪怕那個人是容以恩的弟弟也不行,他就是這麼護短。
見準姊夫冷着臉開口說話了,容以澤果然不敢造次,摸摸鼻子,乖乖的閃到一旁去。
“容以澤,你是沒長眼睛啊,就愛鬧你姊,給我睜大眼睛,以後你姊姊可是有人罩着的,傻傻的你。”王美玥罵着自己的兒子,心裡其實是竊喜的。
這丫頭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好運,竟要嫁到這麼好的人家裡,瞧這裝潢多氣派,看得她眼花撩亂,一想到她能有個有錢的親家,自己也能走路有風,這會她演起慈母來更起勁了。“慕克,媽跟你說,以恩可是我跟她爸的心肝寶貝,結婚以後,你可要好好疼她喔。”
“我知道。”這一次,他不只會對她很好,而是會更好,保證好得讓她再也離不開他。
“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們家以恩以後就有人疼了。”不忘做作的揩揩眼角,露出一臉只要女兒幸福就心滿意足的假欣慰樣。
後媽的演出讓容以恩表情有點窘,一旁的柏慕克心裡更是抑不住的冷笑。
真要這麼疼她,又怎麼會在他們婚後不顧以恩的立場,一再的上門要錢?
“好了,說啥,慕克是個有責任感的人,不用你多嘴也會照顧好以恩。”容父輕斥妻子的多話。
“幹麼,我也是照顧以恩長大的,就不能擔心以恩喔!”
“你——”
“親家你們別擔心,能娶到以恩,是我們柏家的福氣,我們柏家上上下下一定都會好好的疼以恩,絕對不會讓她受丁點委屈。來,快這邊請,粗茶淡飯還希望別嫌棄。”柏老爺子放下身段親自招呼所有人入座準備用餐。
很久不曾想起的記憶回到柏慕克腦海裡……
記得兩年前,同樣一張偌大的圓桌上,他們被安排在各自的家人身邊,整頓飯吃下來,直到容家人離開,他們兩個連句話都沒說,完全零互動,一點也不像即將要結婚的新人。
不想又是這樣乏味的一頓飯,柏慕克決定把她抓到自己身邊來,把握時間好好的熟悉她。
大夥見魚貫入席,當容以恩准備走向父母身邊的座位時,柏慕克伸手一把拉住她——
她嚇了一跳,轉身瞠大美眸望向他。
“過來坐我旁邊。”沒等她說話,柏慕克已經當着雙方家長的面,紳士的爲她拉開椅子。
沒料到他會這樣,可也不好當着長輩面前拒絕他,容以恩只好乖乖入座。
毫無意外,此舉又惹來容以恩後媽的一陣渲染,什麼天作之合、琴瑟和鳴有的沒的廢話通通又說了一次。哼,這女人口都不渴的嗎?柏慕克腹誹。
要她坐在他身邊,似乎令她很緊張,瞧,左手始終緊緊的抓着右手,規矩的擺在腿上,一度因爲太用力,還把自己的右手都給抓紅了。
皺眉,不想她繼續虐待自己,柏慕克從桌面下朝她伸出手,不動聲色的一把強行握住她的手,說什麼都不再讓她的左手再抓她的右手。
“要抓,抓我。”他用兩個人可以聽見的音量這樣對她說。
容以恩足足有好幾秒鐘的恍惚,她深感意外,看似冷得無從親近的他,竟有這樣的細心……
她想掙扎又不敢掙扎,凝望彼此的當下,儘管無語,柏慕克卻彷彿可以讀出她的求饒,還有他不放手的決心,兩股懸殊的力量在桌面下角力着。
她的手很小,他大掌一張,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將之包裹……
下一秒,柏慕克愕然驚覺——
回顧過去兩年的婚姻生活,他們好像鮮少像這樣手牽着手,他熟知她身體每一處的敏感,卻不知道她的手握起來是這般的嬌弱。
怎麼會這樣呢?他們不是夫妻嗎?
“……怎麼了?”被他看得一陣古怪,容以恩忍不住壓抑心中的緊張小聲問。
她真的緊張,而且是一見到他就忍不住緊張,原來,面對自己喜歡的人,真正要克服的不是距離,而是這種教人又愛又怕的緊張。
“以後……我們常牽手。”柏慕克低聲說。
美目眨了眨,害羞迴避目光的時候,一記幾不可聞的迴應飄進了柏慕克的耳朵。
她說:“好。”
柏慕克有點想笑,撇撇嘴,捂捂鼻子掩飾自己的笑。直到開始用餐,他才意猶未盡的放開她的手。
嬌嫩的小手飛快縮了回去,趁着他不注意,她暗暗吁了一口氣,下一秒,一股暖甜在心裡化開……
總覺得今天的他不大一樣,好像比前幾次見面時溫柔多了,也好親近多了,是因爲意識到他們就要當夫妻了嗎?
想到他們即將成爲彼此生命中最親近的人,對兩人婚姻充滿憧憬的容以恩忍不住一陣竊喜。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筷子最遠的距離就是和她面前那道菜的距離。
爲了證實這一點,柏慕克幾次故意轉動餐桌上的圓盤,果然發現,明明是不吃辣的人,卻因爲擺在面前的是麻辣雞丁,硬着頭皮吃了,又因爲喜歡的紅燒獅子頭離自己太遠,不得不忍痛放棄。
好歹也當了兩年的夫妻,有些飲食習慣他還是知道的。這讓柏慕克小小的自豪了一下。
“給我。”朝她伸出手。
“什麼?”容以恩擡起那張幾乎埋到碗裡的小臉,不解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