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夫這句話,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大家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爲貴族,衆人自幼接受的教育和平民截然不同。處世說話的方式,待人接物的禮儀,乃至穿着細緻到一個別針,跳舞細緻到一個動,用餐細緻到一點聲響,都有一定之規。
而這些規矩,對貴族來說,就是教養。
正是這些生活中無所不在的規矩,讓他們養成了骨子裡的性格,養成了他們面對事情時的本能反應。
控制情緒,就是其中之一。
貴族們哪怕再憤怒,也是綿裡藏針笑裡藏刀。就像切牛排,下手的時候,他們一點也不會猶豫,喜歡生一點的還癡迷於那帶着血絲的味道。可是,動舉止一定要優雅,咀嚼一定要無聲。
他們絕不會在沒必要的時候,用放肆的語言來釋放自己的憤怒。因爲那樣,對他們沒有絲毫的好處。
因此,當吉爾伯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爲阿道夫會解釋一下。
畢竟遲到是他不佔理。
要麼,他就乾脆拒絕舉行入城儀式,不給大家這個機會。而既然答應了,還清掃了街道,搭建了觀禮臺,費了這麼多事兒,那就該一直這麼“大度”下去。沒必要給大家這種難堪。
這就像一筆生意,這些都是你投入的本錢。心裡對客戶再不爽,你也只能忍氣吞聲。不然的話,你的投入不是打水漂了嗎?這種生氣花錢到最後還賠本的生意,誰願意做?
可阿道夫,就做了!
如此重大的儀式上把大夥兒晾在這裡,已經是蠻橫無禮甚至莫名其妙了,而回答吉爾伯特的這一句話,更是當衆一記耳光!
他瘋了嗎?
衆人只覺得血液猛地涌上了頭,臉頰漲得通紅,火辣辣的。
要知道,這一記耳光,可不僅僅是打在吉爾伯特的臉上,還打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
誰也不敢相信,這是溫文爾雅城府極深的阿道夫大公這樣的帝國頂級貴族做出來的事情。
這簡直比一言不合就吐口水拔刀砍人的野蠻人還要野蠻!
此刻站在這觀禮臺上,大家眼中的景色,都變得陰沉起來。感覺再無半分愉快。就如同受邀參加一場盛大舞會,結果興致勃勃到了會場,卻發現自己成了一個被打扮起來供人取樂的小丑一般。
“刷”地一聲,鹿赫猛然起身,怒道:“大公殿下,你這是在開玩笑嗎?”
“玩笑?”阿道夫斜睨他一眼,淡淡地道,“以我的身份,哪來精跟你開什麼玩笑?”
言下之意,你也配?!
鹿赫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怒道:“這麼說,你請我們來,是特地來羞辱我們的?”
“咦?”阿道夫冷笑着道,“這入城儀式,難道不是你們要求舉行的嗎,我一直覺得,這是你們羞辱我阿道夫,欺負我盧利安損失慘重,實力大損,不敢跟你們對呢?”
他的目光,環顧四周,悠悠道:“什麼時候,變成我羞辱你們了?”
在阿道夫的目光掃視下,貴族們一時都有些發懵。
在他們的印象中,阿道夫可從來都是溫文爾雅,寬容大度的形象。像今天這樣直接撕破臉的蠻橫,可是前所未有。不光是他的詞鋒,就連他的目光,也如同刀子一般鋒利。
被他盯着,許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扭開了頭。
“幾天之前,我們同深淵惡魔鏖戰,數萬盧利安將士爲之犧牲。你們知道,在這幾天,在這片土地上有多少家庭正在失去兒子,丈夫和父親的悲傷中哭泣嗎?”阿道夫冷冷地問道。
“你們不知道,你們看到的,只是我這個大公是帝國所有行省和公國中,最弱的一個,最好欺負的一個。所以,在我的領地招募軍隊這種事情,就算有些冒犯,你們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頓了頓,阿道夫又問道:“那你們知道,我們把深淵惡魔趕回深淵,對你們來說,對帝國來說,意味着什麼嗎?”
不等衆人回答,他就冷冷道:“你們不知道。你們覺得自己離得很遠,根本沒想過北有魔族,南有惡魔,你們還能過幾年逍遙日子!”
阿道夫的聲音越來越冷:“還有你們要求的這個入城儀式……你們不尊重我阿道夫,不打招呼就在我的領地上招募軍隊也就罷了。爲了示威,你們居然也好意思提這樣的要求?嘿,真當我阿道夫沒脾氣?”
看着冷笑的阿道夫,聽着這劈頭蓋臉的一通訓斥,貴族們的臉上,都是一陣青一陣白。
可偏偏,他們都還不了嘴。
阿道夫說的這些,字字句句,都是事實。放在哪裡,也佔着道理。這時候誰要是跳出來在這方面跟他爭辯,那纔是白癡。
可是,有道理並不代表能夠承受後果。
阿道夫想怎麼樣?
這番公然撕破臉後,他難道要對大家動手?或者羞辱大家之後,宣佈撤銷入城儀式,再把大家灰溜溜的趕出城?
痛快嗎?
易地而處,如果自己是阿道夫的話,這樣的怒氣爆發當然痛快。身爲帝國大公,盧利安的統治者,頂級貴族之一。無論身份還是地位,阿道夫都比在場這些家族代表高了不知道多少。
他要發脾氣,要打大夥兒的臉,還真沒有幾個人有資格說三道四。至少在這慕尼城中,在盧利安這片土地上沒有。
可以後呢?
未來北上,聯軍之中,他可就是衆矢之的。
他所得罪的這些家族,就是明裡暗裡的一張大網,足以讓盧利安軍四面楚歌,腹背受敵。到那時候,他該如何自處?
況且,就是現在,這也是一個他難以收拾的爛攤子。
今天聚集在這裡的可不僅僅是外地貴族和軍隊,還有成千上萬的盧利安人,還有來自帝國各地的商人,旅行者,傭兵,冒險者和自由騎士,以及因爲各種事務逗留的大小貴族。
出爾反爾,阿道夫這個名聲一傳出去,對盧利安家族的聲望,對他多年經營的形象,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到時候,別說他自己,就連他的女兒索菲婭,也要受到影響。
沉默中,貴族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吉爾伯特目光閃動,緩緩走了出來。
“大公殿下,”吉爾伯特道:“在招募軍隊這件事上我們的確有些欠妥。不過您也知道,這也是恰好遇上了。如果這些傭兵是集中在我們威尼亞,我相信,奧格里夫大公一定不會介意。”
貴族們都互視一眼,情尷尬。
雖然他們和吉爾伯特站在同一陣營,可像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漂亮話,他們也有些聽不下去。
對此,吉爾伯特倒是視而不見,只轉頭看了一眼羅伊,道:“況且,這位里奧先生,纔是最先公開宣佈招募的人。同爲帝國貴族,大公不應該這麼厚此薄彼吧?”
“他?”阿道夫轉頭看了羅伊一眼,冷笑着對吉爾伯特道:“你知道他爲了徵得我的同意,付出了怎樣的條件嗎?”
“不知道!”吉爾伯特眼睛微眯,乾脆地道,“我只知道,挾恩圖報這種事情很噁心。這也是我們爲什麼要求這場入城儀式的原因。我們要給大家自由選擇的權力。一個公平的機會。”
說着,他上前一步,淡淡地問道:“那麼,現在殿下您是準備取消儀式了嗎?”
這個問題看似平和,實則咄咄逼人。
你阿道夫說了那麼多,不過是浪費口水罷了。有本事,你就取消儀式啊!
“取消?”阿道夫自然之道吉爾伯特的言下之意。他冷冷地注視着對方,一挑眉道,“我有說過要取消嗎?還是你吉爾伯特先生希望看到我聲名掃地?”
一聽這話,貴族們心頭都是一鬆,吉爾伯特更是笑了起來。他環顧四周,一副不得其解的模樣,面帶譏諷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您這樣……有什麼意義?”
啪!
貴族們似乎都能聽到那無聲的耳光。
吉爾伯特,這是一耳光抽回去了。
這就是阿道夫勢不如人的悲哀了,除非他瘋了,否則的話,發再大的脾氣,他不是也不敢取消儀式嗎?
衆人的目光中,阿道夫點點頭,微微一笑道:“有意義沒意義,咱們走着瞧好了。”
說着,他向法諾點點頭:“開始吧。”
隨着阿道夫的一聲令下,一道禮花直衝天空,綻放開來。巨大的震響,驚起了閣樓尖塔的鴿子,一同直衝天際。
阿道夫走向了觀禮臺前排中央的主人席。三十多位盧利安領主將領們,跟在他的身後。每一個人轉身的時候,都只衝吉爾伯特等人留下一個冷漠譏諷的眼,多一句話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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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