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有對孫振江許下的承諾,凌一平一時並不打算把手裡的鋼材轉讓出去,即使他知道一轉手就能夠有幾千萬的利潤,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按照孫振江的說法,眼下的鋼材價格還沒到頂點,未來還有更大的利潤空間,凌一平也希望再囤上一段時間,能夠賺到更多的差價。
雖然打定了繼續囤貨的主意,但凌一平還是願意聽一聽辛金隆的出價,他要憑藉這些信息,來判斷市場形勢,確定最佳的出貨時機。
帶着這種想法,凌一平把對辛金隆的反感壓了壓,問道:“你打算出什麼價錢來拿我手裡的貨呢?”
“三千……三千八,凌總覺得怎麼樣?”辛金隆咬了咬牙,說道。
3800!凌一平心裡一陣激動,他了解到的情況是目前鋼材市場價格已經漲到了3600左右,但這個價位也是有價無市,要想大量採購是辦不到的。辛金隆聲稱願意出3800的價格來從他手裡拿貨,意味着辛金隆的下家願意支付的價錢還要更高,這不正印證了孫振江的預言,顯示出鋼材還有更大的漲價餘地嗎?
辛金隆說了,現在下面省裡的建築公司都嚴重缺乏鋼材,有錢都買不到材料,這樣的需求是具有剛性的,不會因爲鋼材價格的上漲而消失。那麼凌一平需要做的,就是繼續壓貨,等待着價格的繼續飈升。
“辛老闆,你別逗了,3800拿貨,你回去以後一轉手,起碼每噸還能再賺三四百吧?”凌一平裝出一切盡在把握的樣子,用嘲諷的口吻說道。
“你怎麼知道?”辛金隆吃驚地說道。說罷才似乎感覺到自己說漏嘴了,連忙改口道:“哪有這麼高的利潤,這麼貴的鋼材,誰能用得起?我也就是幫朋友弄點貨,3800這個價錢,我沒準還得賠本呢。”
“如果是這樣。那就不必了。”凌一平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直接就往外攆人了:“辛老闆,既然你也賺不到錢,那咱們就沒必要再談下去了。我還有點事,你們二位請便吧。”
“別啊,凌老闆,你覺得什麼價錢合適,我們還可以談嘛。”辛金隆站起身來,做着最後的努力。
“咱們沒什麼可談的。別說3800,就是4000,我也不會出手的。”凌一平不容分說地聲明道。
看着辛金隆和李傳平灰溜溜地從自己的辦公室走出去,凌一平搓了搓手,然後撥了一個電話,對着電話那頭的人吩咐道:“老二,前天你說紅原第二鋼廠有一批圓鋼,要價3800。你想辦法把它吃下來……什麼,會不會太貴。沒事,我告訴你,鋼材的價格還得往上漲,不漲到4500肯定停不下來……”
與凌一平一樣,許多正在炒作鋼材的投機商都以各種方式得到了類似的信息,暗示他們鋼材市場上有大批的潛在需求。價格還會不斷上漲。這些信息在投機商之間互相交換着,又強化了他們對於未來價格的信心,從而誘使着他們向着這個大坑繼續挺進。
“秦總,我都照你交代的說了,傳平可以給我作證。”在秦海的辦公室裡。辛金隆一掃此前那副暴發戶嘴臉,滿臉謙恭地向秦海報告着他去凌風公司的經過。他向凌一平說的那些話,都來自於秦海的授意,雖然他不是非常明白秦海讓他說那些話的意思,但他至少知道一點,那就是那個傲漫的“凌總”肯定是要倒黴了。
所有與秦總作對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這是辛金隆以身試法之後得出的慘痛教訓。他現在感到慶幸的是,自己終於不再是與秦海對立的那方了。
“老辛,辛苦你了。”秦海溫和地笑着說道,“實在是我手頭沒有合適的人去演這齣戲,所以才千里迢迢把你們幾個人請過來。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秦總,你放心,我老辛如果把這件事說出去,我就……”辛金隆急赤白臉地以手指天,打算髮一個毒誓來表明自己的心跡。
“發誓就不必了。”秦海趕緊攔住,說道,“我早就知道,你老辛是條漢子,是可以信賴的,要不我也不會請你來辦這件事情嘛。”
“多謝秦總的信任!”辛金隆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張開了,那是一種幸福的感覺啊。
在孫振江和皮茨頓等人的印象中,中國官方對於市場的反應一向是被動的,他們只會在市場出現問題的時候想方設法進行補救,而且歷來都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很難有什麼全盤的考量。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的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官方從一開始就佈下了一個局,在孫振江等人自以爲得計的時候,一根隱蔽的繩索已經悄然套到了他們的脖子上。
鋼材市場上的供求緊張局面還在延續,而且呈現出不斷惡化的態勢。在計委內部,無論是真正敬業的官員,還是與投機商們裡應外合的內鬼,得到的信息都是計委已經難以控制局面,價格存在着進一步飛漲的風險。許多真真假假的採購方在市場上游蕩,傳播着願意不惜高價獲得鋼材的意向,讓人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在營造出市場鋼材供應不足氣氛的同時,王鴻生親自指揮的一個團隊卻在秘密地接觸各省市的物資部門,以“特殊照顧”的名義,向他們提供了一批內部價的鋼材,以保證各地的重點工程不會因爲鋼材漲價以及供應緊張而受到影響。所有獲得了廉價鋼材的機構都收到嚴格的封口令,讓他們不得泄露此事。
當然,這種封口令的效果也是有限的,孫振江等人多少還是聽到了一些相關的消息,不過,這些消息並未引起他們的警覺,因爲計委給某些特定部門“開小竈”的事情從來都不是什麼秘密,他們把這件事看成了計委在無奈之下的一種權宜之計。
鋼材價格還在一步步地上漲,計委每隔幾天就要拋出一批鋼材,美其名曰“平抑價格”。從計委內部傳出來的信息稱,這是計委所掌握的最後一些儲備了,一旦儲備用完,計委就再也沒有能夠干預市場的手段了。
“王老頭現在快要抓瞎了,據說剛剛拋出來的那批鋼材,是從戰略儲備裡調出來的,這是不打算過日子的意思了。”孫振江樂呵呵與皮茨頓分享着自己得到的信息,語氣裡頗有一些幸災樂禍之意。
“孫,同樣的話,我已經聽你說過20次了。”皮茨頓沒好氣地嗆了一句,“我們從各個渠道轉到中國來的資金,已經超過100億美元了,可是到現在國家計委還有能力繼續拋出鋼材,你不覺得這有點奇怪嗎?”
“100億美元?有這麼多嗎?”孫振江詫異地說道,“如果真有100億美元,光是你們介子基金就能夠吃下1000萬噸鋼材了,這還不算我們這些人手裡的鋼材,你不會是算錯了吧?”
“我怎麼可能算錯!”皮茨頓道,“你過來看看我的統計表格,看看哪一項算錯了。”
孫振江湊上前去,檢查着計算機上的數據表。他多少有些英語底子,能夠看懂皮茨頓在表格的備註欄上寫的註釋。每一筆鋼材都有具體的交易過程、交易數量、價格、存儲地點等信息,而且不僅包括了介子基金所進行的交易,還有與孫振江有聯繫的所有投機商進行的交易。孫振江從上看到下,最後看到了合計數字,足足有2000萬噸之多。
“不對啊,我問得清清楚楚,計委手裡的儲備,加上這段時間命令各鋼廠加班加點額外生產出來的數量,總共也就是1200萬噸的樣子。就算還有一些我們不掌握的內部物資,最多也就是1500萬噸吧,怎麼可能出來2000萬噸?”孫振江質疑道。
皮茨頓黑着臉道:“我這裡統計的僅僅是我們所掌握的數據,你不是說還有其他的一些貿易公司也囤積了一批鋼材嗎?如果把這些鋼材計算進去,總數有可能是2500萬噸。也就是說,你先前得到的消息,是遠遠低估的。”
“這不可能!”孫振江斷然否定道,“我是聽計委內部的人說的,而且不止一個人這樣說。還有,好幾家大鋼廠那邊,我也讓人去核實過,他們說的儲備數據,和我打聽到的差不了多少。王鴻生這老頭搞了多少工業,有點門道,可是再有門道,他也不可能變出1000萬噸鋼材來,這其中必有奧妙。”
“會不會是樑和凌他們把自己囤的鋼材偷偷賣出去了,我們買進的,其實恰恰是他們賣出的。”皮茨頓猜測道。
孫振江道:“不會的,他們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再說,我前幾天還讓人去查過,他們的鋼材還好端端地趴在庫房裡的,樑朝暉那小子還跟我抱怨,說每天光租倉庫的錢就是好幾千,他現在連鹹菜稀粥都吃不起了。”
“也就是說,咱們誤判了形勢,其實中國官方已經察覺了我們的意思,他們做了一個局讓我們鑽進去?”皮茨頓一下子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這是他作爲一名國際投機商所特有的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