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什麼討,她那樣的,玩玩還差不多……,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魔孃的眼裡醞釀出一種破土而出的憤怒。
她想衝過去,用她把打斷過的右腿,狠狠把這些侮辱她的人踢倒。
她想吶喊出她的憤怒,她的哀傷。
她甚至想過……要哭。
但是,這麼多來,她真的是習慣了。
不喊不叫,甚至不想說話。
喉嚨被一陣陣幹疼壓抑的有點發癢。
無聲的絕望。
比尖叫更讓人難耐。
她想,她還是不夠堅強。
比起祖父來,她還是差的很多……
那些人後來又說了什麼,魔娘都沒有在去專注的聽。
只隱約的知道來了一個人,一口慵懶正宗的京腔兒,低低沉沉的嗓音,雍容華貴的嗡嗡作響:“你們顯得發慌了?”
“洛少?”華袍錦衣的少爺們將那人團團圍住,語氣明顯變了:“你這是打哪回來的?皇上方纔已經叫孫公公找過你兩趟了,再一趟,估計又要把你抓去面壁思路了吆。”
那人伸了個懶腰,聲音好聽的嗯了一聲,渾然的滿不在意。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瞧見那雙骨幹分明的手,那一雙十分乾淨的手,指甲蓋剪的方方圓圓,拿過其他少爺遞上去的冰茶時,那修長的指尖彷彿能夠帶出亮光來。
魔娘覺得神經都麻木了,她機械的躲着步子,動作很遲緩的跟着小喜子進了房間。
她想給這個小太監一些打賞,畢竟他是唯一一個在她出來之後,沒有對她口出惡言的人。
可是,她看了看自己的那個包裹。
除了一些發黴的衣服,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拿不出來,更別提有銀子了。
那小太監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意思,連忙說:“不用不用,這都是小的該做的。”
魔娘僵硬着的手從包裹上收回來,然後擡頭輕笑:“謝謝。”
小喜子愣了愣,接着摸了摸自己的頭,倒顯得有幾分憨厚:“很少有主子會和小的說謝謝,魔小姐,您看看這牀上鋪的,屋裡擺設的,你可滿意?若是不滿意的話,小的這就人去換一套過來。”
“不用了。”魔娘拿着自己的包裹,嘴角微揚:“這裡很好。”
比起蒼蠅亂飛,臭氣熏天的牢房來,這裡真的很好。
小喜子笑嘻嘻的說着:“魔小姐喜歡就好,聖上交代過,這些日子就由小的伺候小姐,小姐想要什麼,告訴小的就行。”
“好。”魔娘應着,笑容淺淺。
小喜子看了看她手上的包裹,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魔小姐,你抱着的那東西,要不要小的去幫你燒了?太髒了,恐怕洗也洗不乾淨,上面是沾的血吧,不好處理的。”
“燒了?”魔娘呢喃的重複着他的話。
小喜子點頭:“嗯嗯嗯,拿去燒了,小的再幫你去挑幾件新衣裳。”說着,他就想去把魔孃的包裹接過來。
可魔孃的眼神卻在那一瞬間銳利了起來,冰寒的如同深夜繁星,散發着真真切切的殺氣!
小喜子沒料到會看到這樣的目光,不由害怕的縮了下手。
魔娘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了,過了半響,沙啞的說了一句:“抱歉,這些
東西我不想燒。”
小喜子心裡嘀咕了一句真怪,卻也沒有表現出一點不悅來,他心裡是同情這個落敗小姐的,只笑着說:“魔小姐,不想燒就不燒。”
“嗯。”魔娘又把包裹抱在了懷裡,微微的緊了緊。
在心理學上,這個動作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可魔娘卻不單單只是因爲缺乏安全感。
她是要記住。
記住那些砸在身上的蛋汁。
記住那些吐在身上的口水。
記住那些求饒過卻沒有人理睬她的日子。
記住,祖父是怎麼死的……
牀上的被褥很軟,下面鋪的是涼蓆。
魔娘拉開棉被,把它墊在涼蓆上,才輕輕的躺了上去。
好舒服……
這麼軟暖的牀鋪……她很久都沒有躺過了。
魔娘輕輕的閉上了眼,雙手微搭,放在胸口的位置,卻怎麼睡都睡着。
在牢房裡的時候,她苦苦煎熬,總盼望着自己能快點兒離開那個“地獄”
可,等到真正出來了,她卻不知道自己該盼些什麼……
她總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
她在牢房裡多少次想過。
她以後不任性了,不驕縱了,不做事太絕。
只要能有人疼她一點。
她真的什麼都願意做。
她不想再這麼孤孤單單下去了。
太可怕了。
那種伸出手來,想要抓住些什麼,卻發現只能越墜越深的日子太可怕了。
可是,哪裡還有人願意娶她。
玩玩?
呵呵……
她魔娘就是個傻的,怎麼到了現在還在渴望一個家?
夢,該醒了……
一夜夏雨,推開門的時候,樹葉被露珠壓的很低,霧氣濛濛,還沒有見熾陽,只有晨曦,映着滿院子的翠青細竹,瑰麗非常。
魔娘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部都拿出來清洗了一遍,洗的時候,右腿會疼,疼了,她就歇歇再洗。
現在的她,很有耐心。
那樣的耐心會讓動作變得很緩慢很緩慢……
別人看不出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思緒已經變得和一個垂暮老人一樣,能多洗一件衣服就多洗一件,能多活一日就多活一日,好像是提前把她的青春都預支完了。
那些沸騰的感情。
那些說着一輩子的不離不棄。
她再也體會不到了。
十六歲到二十歲。
她最美最美的青春年華。
卻留在了牢獄裡……
魔娘又洗好了一件衣服,手指微微用力,把那條長裙擰乾,放在了木盤裡。
只是她還沒有全部洗完,就聽見遠處伺候少爺們的小廝說開飯了。
小廝們各個脖子上掛着水壺,裡面裝了冰塊,就是怕自家主子熱着,手上必須多備上一把扇子,邊走邊扇。
這天氣也確實是熱,就算是下過雨,等到一出太陽,立馬就變成了數伏的天。
魔娘洗了那麼多東西,額頭已經溢出了一層薄汗,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
她索性洗了一把臉,拿着毛巾擦了擦脖子,再過去吃飯的時候,果然沒有什麼東西了。
也不會有人爲她單獨準備吃的,魔娘心底清明,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白開水,剛要起身,卻一陣頭暈,不知怎麼的就撞進了一個微涼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