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李清照一個人徑直回到了閨房中,心情兀自難以平靜,回想起方纔自己的所見所聞,真的是叫自己難以相信。
大名鼎鼎的趙家,在京城之內也算是有了富貴人家的一席之地,奈何短短几日之內,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李清照伏桌自泣,聲音低微,卻也難以掩飾自己內心的痛楚與苦悶。
皓月雖然侍奉在小姐身邊,卻也無力勸慰小姐,情知道她此時內心受到了巨大的傷害,就算老爺夫人來了,也不能將她說好,反而會被她帶着一起哭泣的。
李清照將自己的身子擡起來,看看窗外,再瞧瞧自己身前的木桌,只覺景物不變,人卻已非,物是人非倒也罷了,關鍵是物是人也是,不過自己心中的那個人已與自己多少有了隔閡。
雖然自己心裡明白,並非趙公子移情別戀,而是突如其來的身份差距令得二人相互之間有了距離。
趙公子昔日還爲大家公子,今日卻成萬人嘲諷的庶民一個。
這種身份差距如何不讓他心目中有了自卑與自嘲之感?
李清照低頭自我尋思道:“或許正是現實所致,讓趙公子見了自己都不自然了。而自己見了他也不自然了。”
突然她雙眼猛得睜開,卻不是恐怖,而是更加淚盈柔款,嘴上忍不住地說道:“即便趙公子與我有了罅隙,我也覺不能與他冷漠,讓他心中漸覺落沒了。”
皓月聽到小姐喃喃自語,便也應道:“小姐說得不錯,若二人萍水相逢。或者相交不甚,自然不用相互傾心,只行萍水之禮,客氣幾句即可。
可是若得摯友,交往甚多,那麼爲人友當盡心竭力,以助人家安好。現在趙公子正值仕途不順。人運睏乏之時。小姐當一改往日模樣,更加主動些,再去尋趙公子。與他交心,讓他寬心纔是。”
話說到此,皓月突然想着:“平日裡小姐對趙公子也不冷漠,而且一直都很主動啊。我這話說得有些太過了。”
於是再一轉口,皓月補充道:“當然了。皓月知道小姐對趙公子本來就很好了……”
李清照不等她話說完,便從桌子上猛地一起身,轉身看着她,雙目炯炯。很是有神韻,將自己的左手食指向空中一伸,好似有了主意一樣。微微笑道:“那麼清照便應當更加主動些,再對趙公子好一點。免得讓趙公子心意涼透了。”
皓月疑惑問道:“小姐何出此言?”
李清照道:“我與趙公子本來就是近心交談。相互之間根本就沒有秘密可言,現在人家走了下風,我若還那樣對他,不免讓他心中有些淒冷。我若再無心一點,對他冷落一點,那便就是讓他心裡想着,我已不拿他當作朋友了,甚至……”
她還想說“夫君”二字,可是害羞之致,便也沒有說出口來。
“對嗎?”李清照雙手再一抓住皓月的胳膊,搖晃着問道。
皓月自然將嘴角微微上揚,輕輕說道:“當然了。”
李清照道:“那就是了,我這就去找父親,看他能否幫幫忙。”
話說着,李清照便一側身,隔過皓月的身體直接從一旁過去,好似皓月很擋她的路。
皓月忙起身讓道。
李清照一向前走,皓月緊跟隨後,二人前進。
正在走廊裡快步前行,李清照突然瞥到一旁的園中亭子正有一人背對着自己仰天而視,同時也聽得他長嘆一聲,又輕嘆一聲。
由於李清照距離那裡並不遠,因此李清照看得真切,也聽得真切,知道那人就是爹爹。
心裡奇怪,今日爹爹爲何在這裡?
李清照再一想,反正自己現在是要去見他的,在哪裡見不一樣?
因此改道而行,李清照轉了幾個圈子到了那亭子邊上,大聲喊道:“爹爹。”
李格非嘆氣之後,聽聞小女在叫自己,便回頭來看,有氣無力地道:“清照,你怎麼來了?”
李清照忙一邊走着一邊道:“爹爹,趙家有難了。”
她說此話之時,正好爹爹也開口說道:“東坡公仙逝。”
二人都是一愣,隨即李格非眨了眨眼睛,問道:“你說什麼?”
李清照心裡只想着趙家的上上下下,當然,最想的還是趙公子了,因此根本沒有將爹爹剛纔的話放在心上,只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
李格非問話的這個當口,李清照已經邁步上得亭子來,正與李格非相對。
李格非心裡想道:“難不成小女又有什麼消息了?”
李清照道:“爹爹,今日清照去了趙府,你可知清照看到了什麼嗎?”
李格非又眨眨眼睛,盯着小女的臉看,卻看出了她的驚慌失措。
心裡咯噔一下,李格非想道:“這下子要壞了,小女去那裡,只能看到壞事絕對看不了好事。那,小女受了委屈了嗎?”
心裡這麼想着,李格非便上下打量了李清照一下。
李清照忙道:“清照沒有事,爹爹你看什麼?”
李格非嘆氣道:“你沒有事就好,那你去了都看到什麼?”
李清照道:“蔡府上下,正在拆除趙府的房子,花園,任何一處地方都不放過。”
李格非愣着,又問道:“什麼?”
李清照說着這話,便想起了自己在與趙公子面對時,聽他說凳子不知哪裡去了這件事。自己也知道那凳子一定是被蔡家下人給奪了去,只是當時爲了保住趙公子的面子而沒有說破而已。
現在再想起那件事情,李清照難忍悲傷,便又是眼角溼潤,整個人都頓時無力了。
李格非瞧着小女痛苦的模樣,心裡想着她說的一定是真的。只是這幾日以來。自己上朝時皇上並未再提此事,自己也只當皇上心裡想通了,知道趙挺之是先帝重臣,想與他一個人情,找個機會給他一個無罪的說法呢!
誰想到今日自己聽小女說,蔡府的人竟然大張旗鼓地進了趙家,而且敢這麼做。
李格非也不問這事是真是假了。自己相信小女說得是真。而且恐怕說得還不夠細。
因此李格非將手一擺,對着小女說道:“你先坐下,慢慢說來。”
李清照依爹爹之言坐下了。啜泣一聲,接着說道:“爹爹可知道嗎?蔡家的人用趙家的下人去拆除趙家的房子。清照去了以後親眼所見,蔡家的人還將趙家當作了第二個蔡家,在那裡橫行霸道。連一個下人都敢對趙家公子目無尊法,橫加直視。甚至是橫加無視啊。”
李格非聽得氣憤,不禁拍了一下桌子,大聲叫道:“反了反了,這樣欺負人。還有王法嗎?”
李清照點頭道:“清照也是這樣以爲,無奈清照並未有什麼高位權力,也並未廣集好友。因此到了趙家,彷彿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一般。心中首先便是不舒服,再一個,清照看到了趙家這般模樣,心裡很是不忍,於是兩種原因加在一起,好讓清照傷心。”
李格非再一拍桌子,道:“哼,他蔡京也未免太猖狂了,橫行霸道,無法無天,真的就因爲一個兒女私情的事而毀了趙家全家嗎?老夫明日早朝就去請奏,參他蔡京一本。”
李清照聽着爹爹這樣的豪言壯語,被爹爹給感染了,感覺趙家好像真的就有了希望。
可是三分熱度過後,李清照靜下心來想想,那蔡大人能夠這樣,也是經得了皇上的同意。爹爹位置不比那蔡大人高,能說動嗎?
於是李清照便捏捏手,雙目盯着爹爹十分氣憤的臉看去,卻是柔聲勸阻道:“爹爹在朝,可有蔡大人的官位高嗎?”
李格非聽聞小女問他這樣的話,一低頭看她,雖然心裡有些不高興,可是再一轉念,心裡想道:“小女說得對,我哪裡有蔡京位高權重呢?”
不過再一想到小女說的趙家一家,李格非義憤填膺,就算沒有蔡京的官大,也要去試試了。
點點頭,李格非道:“沒有,不過與聖上提意見倒是可以。我就只提意見就好了。”
李清照見爹爹面色也稍有懼怕之意,心裡尋思道:“世事萬千,並非什麼爹爹都能做的,我也不想勉強。”
可是她考慮到方纔爹爹的豪言壯語一定是氣極之下說出來的話,腦門一熱,就有些說話不過腦子,於是想反悔也不好反悔了。
自己反正也不想讓爹爹與蔡大人發生什麼衝突,自己只是想調查一下趙家的事。
因此李清照笑道:“趙家的事那麼重大,只怕爹爹盡了心也不一定能夠辦妥。清照不是不相信爹爹,只是這事太大了。爹爹還是積攢力氣的好,免得白費心思。”
李格非聽女兒這麼說,無疑是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於是故作思考片刻,又應和道:“小女所言甚是,我還沒有本事能解決這事,那就再看看好啦,我先不去參蔡京。”
李清照又道:“清照只想讓爹爹替清照去朝中打聽打聽,看看趙家的情況到底怎麼回事。”
李格非忙道:“這個容易,爹爹一定幫你。”
雖然李格非心裡想着,方纔小女給自己臺階下,那也一定知道了自己空說大話而無力實現了,因此未免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可是再一想,趙家的事情很是重大,自己丟點面子算的什麼?況且只是在自己女兒面前丟面子,丟了也罷。
李清照聽聞父親這麼說,這才放下心來,心裡想道:“我只想看看趙家人到底怎麼樣了,趙公子,你切莫怪我不幫你了,我已經在很努力地幫助你了。”
皓月在小姐身後,想道:“希望趙公子能夠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