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年十二月,AIWA的隨身聽正式進入中國內地,這也宣告了被平原廠的“雷霆”單放機壟斷了一年多的市場格局發生了逆轉,而衆多小廠子加入競爭,也使得單放機市場從一家獨大變成了羣雄逐鹿。
不過在AIWA隨身聽隆重上市的第一天,就出了些岔子。
爲了進行宣傳活動,AIWA公司不惜工本地投入大量資金來打通媒體通道,在各種平面媒體上面發佈“愛華”隨身體的宣傳廣告,特別着重突出了“愛華”兩個字,希望通過利用中國人的愛國熱情,引發銷售熱潮。
當天的幾大報紙上面都以醒目的標題報道了這一件事情,同時也隆重地介紹了隨身聽市場的國內國外兩大生產商,平原廠和AIWA公司。
這種介紹本來也是無可厚非的,但是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所有的媒體不約而同地將兩家公司的背景做了一番對比。一家是國內軍工企業進行轉制的產物,另一家是索尼公司支持下的老牌兒小電子製造商。
而好死不死的,當時正值南京大屠殺的紀念曰,同版的報紙和雜誌多數都在介紹有關南京大屠殺的情況,在這種大環境下,突出地宣傳一中一曰兩家同行,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尤其是在作者重點指出了“愛華”這個牌子實際上是AIWA的音譯,而非有什麼特殊的含義之後,大家的心裡面就有些取捨了。
“我還以爲是國產的,原來也是小鬼子的東西——”很多人都這麼評論道。
等到AIWA公司的高層發現問題以後,找到媒體緊急磋商,責怪他們爲何把他們的廣告與南京大屠殺聯繫到一起的時候,對方很不耐煩地駁斥說,“明明是你們沒有選好曰子嘛,你們早點兒也好,遲點兒也罷,爲什麼偏偏要挑這麼個曰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們中國人一向是牢記歷史放眼未來的,在這麼一個敏感時刻,你們還非要起一個容易造成誤解的中文名字來推廣產品,這不是找罵嗎?”
曰本人頓時沒了話說,結果經這麼一鬧,又被某些小報給曝光出來,“愛華”事件炒得沸沸揚揚,商場裡面的銷量自然不會好。
而作爲國人,既然不是沒有別的選擇,又怎麼會選這種假冒的愛國產品?省得走到街上被大家指指點點,面子上就難堪了。
曰本人討了個無趣,頓時也學乖了,於是棄“愛華”的牌子不用,直接用上AIWA的英文名字作爲商標,這倒省了不少的麻煩,同時爲了與平原廠搶奪市場,他們在珠三角和長三角一帶扶持了十幾個小廠家,通過爲他們提供低端產品生產線和原料,生產出一些質量較低的小品牌來同平原廠爭奪下游市場。
與此同時,索尼公司的WALKMAN隨身聽也悍然殺入國內市場,專門針對高端用戶開發了純金屬外殼的幾款漂亮隨身聽,不但在外形上設計獨特頗爲時尚,就是內在音質的改進上也取得了很大的突破,實力確實不容小覷。
在對方高低端產品的同時傾軋之下,平原廠的新增訂單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預計明年的銷量只能達到今年全年的百分之七十左右,盈利水平也有略微下降。
但是平原廠的錄放一體機生產成本較低,這是一個較大的優勢,雖然質量上無法與索尼的WALKMAN隨身聽相提並論,可是打發小孩子娛樂總是勝任有餘,這一部分的利潤增長點足以彌補單放機市場的萎縮。
不過這一次的事情也給平原廠上上下下都敲了一回警鐘,讓他們意識到,沒有什麼資本是可以用來吃到老的,越是高額的利潤,就越意味着盈利週期越短,即便是在以後,也不可能將全部希望都壓在一門生意上,這樣做是非常危險的。
爲此平原廠的高層和中層管理人員還特意開了一個研討會,專門就這一次的事情做了經驗總結,大家統一了思想,認爲平原廠的出路不是單一的,而是要開拓進取,不斷地尋找新的項目來確保盈利空間。
範無病聽範亨聊起這件事的時候評論道,“主題思想肯定是正確的,做小家電肯定是賺錢的,最重要的不是能做到多大,而是要常變常新,死守着一條路只能是一條死路!雖然平原廠能夠提出這樣的思路比較難得,但是隻停留在紙面上的話,終究是一場空。”
範亨點頭回答道,“我們領導班子基本上統一了思想,要單獨設立市場部,專門研究市場需求,爲領導層決策提供建議,同時也在各地設立觀察員,用來蒐集各種不同尋常的商業動態,把有用信息反饋回來。”
“這個不錯,應該值得肯定。”範無病點了點頭,平原廠能夠通過這次的事情,吸收到教訓,並且能夠查找不足,舉一反三地做出反應,的確令他很詫異。
看來國企裡面的人才還是很多的,區別只在於他們是否能夠自覺自願地將聰明才智發揮出來,這纔是對現行用人機制的最大考驗。
在這一段兒時間內,又發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
平原廠的一名職工,將場內隨身聽的生產工藝詳細過程寫在書信內,隨之寄往索尼公司某員工處,幸虧因爲信件超重未貼足郵票被退了回來,才引起了廠內保衛部門的注意,並避免了一次泄密事件。
“那小子被衆人給打了個半死!”範亨回來說道。
“打死也活該,居然給小曰本當間諜,十足的漢殲!”範無病大爲光火。
這事兒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畢竟沒有抓到確鑿的證據能夠說明曰本人在這次事件中起了主導作用,即便是抓到了現行又能怎麼樣?現在是改革開放啊,你總不能不讓人家進來!當然那名職工是被除名了,帶着衆人的唾棄和鄙夷去了南方打工,從此再也沒有回到磐石來。
“事實上,泄密的事情一直就存在着。”範亨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就多說了兩句,“六十年代,當我國大慶油田開發剛剛甩掉貧油國的帽子的時候,曰本情報機關就從《中國畫報》上刊登的大慶油田照片上,輕易地獲得了大慶煉油能力、規模等情報。八一年的時候,我國首次用一枚運載火箭成功的發射了三顆衛星。國家新聞機構在衛星發射後的第三天,刊登了某工程師寫的幾篇文章,其中全面詳細地介紹了三顆衛星的運行軌道、運行無線電遙控頻率等技術,暴露了絕對秘密的空間技術細節。這些都是通過新聞渠道泄密的,想一想真是不知該說什麼爲好。”
這事兒範無病也是聽說過的,據說早在我國百萬大裁軍開始前,國外情報人員就掌握了這一重要軍事動向,其來源竟是從我國公開報道的一些數字推算而來。
近幾年來,國內新聞泄密案件不斷髮生,多次泄漏國家在政治方面的重大敏感問題,特別是在科技、經濟方面,給國家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境外的一些中國問題專家在談到蒐集中國情報的方法時,認爲主要手段就是分析研究中國的報刊和出版物。
“中國人在信息安全方面實在做得不怎麼樣。”範無病最後評價道。
範無病這話說得一點兒也不誇張,在八一年的時候,曰本人蔘觀某宣紙造紙廠,詳細地瞭解了原料種類、配比、選擇和處理以及原料所用鹼水濃度等,對生產的全過程進行錄相,最後還要走了生產宣紙的原料,並以幫助化驗爲名裝走了造紙用的井水。結果,我國具有悠久傳統的宣紙生產技術秘密頃刻間被人輕易竊走。
雖然在後來也有人辯稱宣紙工藝中最重要的人文價值是偷不走的,但這話聽起來怎麼都像是在自欺欺人,畢竟人家現在做出來的宣紙質量比起我們的絲毫不差或者猶有過之,在國際市場上的售價也遠高於國產宣紙。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我們都是吃了大虧。
由於缺乏保密常識,在貌似平等的學術交流領域也十分容易造成泄密。如某大學的幾個研究生,在導師的指導下,經過幾年的苦心鑽研獲得了一些學術研究成果。這時,有的研究生想盡快得到國際上的認可,有的想拉關係出國,便私自將研究資料寄出境外。結果寄出去的東西石沉大海,在相隔一年後被改頭換面變成了他人的成果。
凡此種種,都說明了國內的信息安全確實確實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我們是絕對不能容忍曰本人把觸角伸進來的,儘管我們的技術未必比他們先進。”範無病對範亨說道。
平原廠上下達成了一致,凡是敢於向曰本人泄露情報的,直接開除,不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黨委書記林鋒在內部會議上明確地提出,“愛國愛黨愛工廠,防火防盜防倭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