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跡已被清幹,但血腥的氣息還留在船上,洞穴中不時“嗚嗚”作響,那是,風吹過的聲音。休息了片刻,吃過東西,嚴勇似乎恢復了平靜,向卓木強詢問道:“我們可以走了吧?”
“不多休息一下?”
“走吧!隊長,這個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會發瘋的。這次,我們能走出去了,是吧?是這樣的吧?”
“走了,強巴少爺。這是我們最後一搏了,這次我們可以漂出去。只要漂出去,就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岳陽和張立也建議道。
卓木強看了看後面,大多數人都端坐着,做好了出發的準備。唐敏和塔西法師在張健身邊,不一會兒唐敏走上前來道:“張健情況不是很好,發熱不退,在這裡沒有辦法給他治療,塔西法師說,得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藥。另外,孟浩然和王佑的情況也沒有好轉,我們的藥物不多了。”
“好吧!”卓木強向後面大聲道:“休息夠了嗎?我們準備出發了!拿好你們的槳,這是最後一次衝擊了,能不能出去,就看你們的了!記住,沒有退路!”
每一位槳手都憋足了勁兒,這三天來所有的壓抑,似乎都要在這一瞬爆發出來。每天顧着黑暗前進,在這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間內顛簸跌宕十幾個小時,聽着那鬼哭一般的吼聲,根本無法入睡。
更難以忍受的是,在這狹窄、沉悶、冰冷的空間內,死亡隨時伴隨在左右。那種親朋好友朝處夕離的傷痛,足以令人發瘋發狂。
又是接近七個小時的跌宕起伏,他們一直在不同的岔道內鑽來鑽去,在岳陽的指揮下尋找突破口。按照岳陽的說法,不管走哪條路,只要是順流而下的方向,就一定能抵達那傳說中的秘境,可是如今,七個小時過去了,兩岸還是光滑的石壁,黑漆漆的通道一直延伸向遠方,並沒有出現期待中的奇蹟。
前面漆黑一片,沒有光亮,半點光都沒有。
張立忍不住小聲問道:“會不會是你計算錯了?”他其實也知道,這種時候,這個問題過於敏感,會影響很多人的情緒。
卓木強立刻瞪了他一眼,張立忙露出“我只是問問”的表情。
岳陽沒有直接回答,但他心裡承受的壓力比誰都大,這一船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握中,如果計算錯誤,不僅不能衝出地下通道,還有可能被隨即襲來的巨浪打翻。
蛇形船在不斷向前、向前,岳陽仔細辨認着風中的訊息。很顯然,風聲小了,越往前走,風聲越小,改從身後傳來,代表前方的空間不再是狹小的洞穴,應該相當開闊。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沒有光?
卓木強突然問道:“這是最後一段地下河了嗎?”
岳陽遲疑道:“唔!應該是這樣,只是……”
卓木強道:“爲什麼沒有光亮?現在什麼時候了?”
岳陽一擡腕,愣道:“糟了……糟了……”
“怎麼?”
岳陽道:“表!錶停了!”
張立跟着道:“哎呀!我的表也停了!會不會是長時間在地下,所以沒有電了?”
卓木強心中咯噔一下,擡腕一看,果然,電子錶的顯示幕沒有任何數字:“不可能,就算沒有陽光直射,這表起碼也能維持一個月的,唯一的解釋就是——”
“強磁場!和我們在雪山頂上遭遇的一樣。”
岳陽不約而同地也想到了這一點,趕緊將鐳射測距器拿在手裡,果不其然,沒有信號。“所有高靈敏的電子儀器失靈,現在唯一可以使用的,恐怕就只有這幾盞燈了。”
卓木強道:“其實早該想到的,山峰有那種可怕的強磁場,山腹中自然更有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岳陽道:“是啊!目前所在海拔高度已經從接近四千米下降至不足一百米,可以說,已經抵達了喜馬拉雅山脈的山根處。”
張立道:“那我們豈不是在地下三、四千米深的地方?”
岳陽道:“不,不止。入水口在海拔四千米左右,但方向是自東向西,等於從整條喜馬拉雅山脈的邊緣附近一直深入到腹地,頭上的高山都遠高於當初入水的地方。現在,我們恐怕是在地底六七千米的深處。”
張立吸了口冷氣,叫了聲:“我的媽呀!”
這時候,中間的呂競男叫道:“是不是電子儀器失靈了?我們好像遭遇了和在斯必傑莫雪山頂上相似的情況。”
卓木強大聲迴應道:“是的,目前電子儀器都無法使用,只有出去後看情況了,估計還有兩公里,只差最後幾分鐘了。”雖然這樣說,他心中卻很明瞭,在黑暗中,沒有確切的時間,每一秒都將比一整年更加漫長。
近了,近了!在探照燈的燈光下,前方出現一個圓形洞口,就好像快出隧道時看到的情況那樣。只有在外部空間遠遠大於隧道時,纔會出現如此明顯的洞口。
每個人攢足了最後的力氣,蛇形船好似快要飛起來,船槳翻飛,驚濤拍岸,此刻的流水潺潺聲也變得可愛起來……
隨着洞口完全在視野裡消失,張立暴喝一聲:“出來啦!”
整條蛇形船脫離隧道一般的地下洞穴,在他們眼前,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張立吼完那一聲,卻發現船上沒有一個人應和。疑惑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他就領悟了大家依然保持沉默的原因。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雖然出了洞口,可是映入眼簾的,依然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探照燈的強光,在洞穴中還能感到格外明亮,可除了洞口之後,朝着正前方掃射的燈柱越遠越淡,最後變成了一團燈霧,湮沒在黑暗之中。
一個沒有光的世界,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地下王國香巴拉?
船頭和船尾的人,都不約而同調整起探照燈的方位,重新認識他們面前的這片新空間。探照燈在前方環繞一百八十度,沒有發現任何邊緣的跡象,向下,全是水,沒有岸,向上,三四十米的高度依然是岩層,難怪沒有光亮,原來依然在幾千米的高山腹內。而後面的人呢?探照燈先掃到出來的洞口,隨後向左右側移,只見巖壁延伸開去,略微呈一個弧形,也是無盡深遠,根本看不到頭。
岳陽艱難道:“這……這或許是一個地下洞廳,我們並沒有真的出去,還在地下洞穴系統內。”
“怎麼可能?”嚴勇有些按耐不住了,喝道:“你不是說,這是最後一段了嗎?爲什麼還在地下洞穴?爲什麼?”
張立也道:“是啊!快把地圖拿出來再看看,會不會弄錯了?我們不是還有幾份防水的紙質地圖嗎?”
岳陽嘟噥着展開地圖道:“不可能錯的,確實已經出來了。”
嚴勇已經怒不可遏了,道:“放屁!要是因爲一張錯誤的地圖而讓我們……那我……我就……”
胡楊隊長道:“夠了!嚴勇。”
卓木強道:“別爭了!這樣,岳陽,你們幾個再研究一下地圖,看看裡面究竟有什麼問題。其餘的人,沿着巖壁一直向右劃,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發現。”
由於指南針、羅盤都無法使用,蛇形船隻能一直向右貼着石壁走,岳陽則在船裡不住地向嚴勇解釋着:“你看,我們是從這裡到這裡,這裡有一個五階跌水,你還記得吧?每個高兩米左右,然後向右拐,是這條藍色的安全線,然後……”
浪很大,卓木強在船首揮槳,不住有波浪拍擊着巖壁,濺起的水花又澆到他身上。他敞開衣襟,任由冰冷的水貼着肌膚流淌,沁骨的涼使他保持清醒,並冷靜地思索,究竟是什麼地方出現了問題?
只要地圖沒有錯,岳陽指引的道路就不會有錯,而且從目前的情況看,前面似乎也沒有類似通道一樣的洞穴,的確已經走出了地圖標註的範圍。
那麼,現在,到底身在何處?
忽然,第一次看見香巴拉密光寶鑑時的情形又浮現在腦海。當時唐敏道:“這幅圖下面什麼都沒有,也很奇怪。下面……下面應該有很多水纔對……”
不僅如此,胡楊隊長也說過:“這幅地圖上面是什麼?怎麼會描成黑色?”
這裡面,究竟是哪裡有問題?
啊!黑暗……在香巴拉和地圖之間的黑暗,難道說……
卓木強正想着。只聽岳陽開口道:“啊!不會吧!難道是——”
嚴勇喝問:“什麼?你想到了什麼?”
岳陽指着地圖道:“這浪,這地圖的出口,還有這上半部爲什麼呈弧形?我們現在的走向也是弧形……”
嚴勇不耐煩道:“亂七八糟的說些什麼啊!說清楚點!”
岳陽道:“天哪!你看,強巴少爺,你們都來看看!這地圖的上半部爲什麼會是弧形的?胡楊隊長不是還質疑過,爲什麼不留出空白,而要畫成黑色嗎?還有這些波浪,這些波浪這麼大……我真是蠢,我爲什麼沒有早點想到?不!不!是我根本沒朝這方向去想,太……太不可思議了……誰能想得到?誰能想得到?”
張立不解道:“岳陽,你究竟要讓我們看什麼?你想到什麼了?說出來啊!”
岳陽扭過頭去,望着漆黑的水面,又一個數米高的大浪撲了過來,從船的下方蕩過去,拍打在巖壁上。他驚懼地答道:“我們的確已經走出了地下河洞穴,但前面並不是香巴拉,而是,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