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是傀儡偶。”鬼曳細細揣摩了元帥帶回來的泥人及碎片,“但上面的靈息已經沒有了。”
鬼無也湊在一邊打量這捏的喪心病狂的泥人,琢磨了半天,才問:“這是什麼傀儡術?捏成這模樣還能施術?”
所謂傀儡術自然便是能將具靈識之物驅若木偶的詭術,這種術法並不似引靈運靈那般隨意施展,而須得先將術咒施加在各種“固靈枷”上進行間接操控。
“固靈枷”並沒有固定的形態,但凡可爲“枷”者,其上必定得有受術者的意象,這意象可擬形亦可擬態,對於傀儡術造詣頗高者有時哪怕只是一縷氣息也可引爲意象。
鬼曳戴着密絲手套,小心翼翼地將碎片撿到眼前,細細打量了一番,“這瓷人摻有骨灰,不是用來控制活物的。”他又看向鬼無手裡那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四肢五體不分明,甚至不能算是個造型奇葩的土豆的“泥人”道:“那個是半成品,還沒有施術痕跡。”
君寒的書房又成了這倆人琢磨物件的場地。
元帥也有一眼沒一眼的淡淡打量着鬼曳在桌上撒的七零八落的碎片和這他自己專用的各種旁人難窺其用的小物件。
鬼曳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擡眼來瞧君寒,問:“這些都是在皇宮裡找到的?”
君寒點了點頭,“那裡積屍不少,現在刑部應該已經開始清理現場了。”
元帥此話中有兩個字深深吸引了鬼無,他略略一挪眼,便見鬼無一臉呆萌,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
元帥偶爾也會思考,他手下到底都養了些什麼奇葩玩意兒。
君寒卻沒急着搭理這口味清奇的傢伙,只繼續看着鬼曳琢磨那堆玩意兒,順便閒侃似的描述那屋子的情況:“那老妖精在宮裡住了大半年,恐怕一直都在以活人爲餌。”
“時間這麼就都沒有被發現,先前應該罩有靈障——元帥,請允許我和鬼無親自去現場查看。”
君寒點了頭,“把殺手的裝束換了,以我徒弟的名義正大光明的去找司徒大人請命。”
“是!”
鬼無似乎顯得格外興奮。
待那兩兄弟告退出門後,難得保持了許長一段時間君子般沉默的百里雲終於又解封了他那張賤嘴,卻有驚無險的說了句還算像樣的人話:“現在還有一個問題,逐月到底存不存在。”
“舒凌已經去查了。”
“如果不存在的話,那先帝曾經親眼見過的‘明月之地’又是什麼情況?是所有人記憶錯亂了,還是確有此事?”
“都有可能,不過,後者可能性更大。”
先帝曾訪過“明月之地”這一點舉國皆知,若要將此解釋爲“記憶錯亂”的話,未免有些天方夜譚,就算是靈力再強的東西,也不可能做到篡改萬里江山中所有人的記憶。
“西境原本就有一個情況詭異的靈勢漩渦,而且根據紫魅還有舒凌他們統絡的情況來看,那靈勢漩渦裡藏的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留藏匣’,可以造出這等別境的靈物,想捏一個足以惑人的幻境也並不是什麼難事——或者那個靈勢漩渦裡所藏的,就是‘明月之地’。”
“也是……”百里雲難得從善如流的體現出了一點下屬該有的乖順。
君寒沏了兩杯茶,順手推給他一杯,“這件事可能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長久——如果的確是那東西的話,還真有點麻煩。”
難得竟也能從這頭狼嘴裡聽見諸如“麻煩”一類的詞。
百里雲賤骨又起,逮了空子就來見縫插針的冷嘲熱諷:“喲,這天底下竟還有元帥大人嫌麻煩的事?”
君寒淡淡橫了他一眼,悠悠抿了口茶,然後纔不緊不慢道:“想念你的棺材?”
百里雲別開眼去,不不動聲色的扯話題道:“宮裡那玩意兒你不趁早處理,真想等着除夕當煙火放?”
“那裡面埋的是什麼現在還不清楚,且昨晚戰後的靈勢尚有餘存,貿然開掘只怕會引起其他反應,暫時先晾一下,等封陣嚴密後再行處理。”
聞此,百里雲幸災樂禍似的悠悠一嘆,“明年可熱鬧了,這國庫撐得住這麼多動靜嗎?”
“怎麼?你打算解囊相助?”
百里雲眼看有被拔毛的風險,忙就不卑不亢的服軟道:“你有錢爲大,我不跟你搶。”
“螞蚱也是肉,你要是實在有心,我也不嫌棄你這點綿薄之力。”
“無心。”百里雲毫不留情的拒絕罷,又磨磨蹭蹭的扯回了正題,“宮裡那玩意兒你打算養着當年豬,那鬼星呢?”
此問終於讓君寒眉梢又掛回了一絲憂慮之色,捻着茶盞的手指也微微的猶豫了一下,才把杯子放回桌上,“暫時沒他們什麼事。”
“哦?”百里雲挑眉一笑,擱了一側肘子在書案上,略略俯低了身子,壓出了一分質問的意色,道:“不怕夜長夢多?這種留後患的做法可不像是你的風格。”
“他們起初想奪休靈樓裡的東西,但是這段時間都沒有趁火打劫的動靜?”
“嗯。”
君寒諱莫難測的沉默了片刻,“還是暫且按兵不動,看看他們的動靜吧。”
行吧,反正元帥大人不管怎麼辨都能辨的很有道理,饒是百里雲這張專門挑刺的嘴也真刨不出一個可以反駁的點。
“有一個可能,不知道你有沒有想到。”百里雲如此探了一句,便靜靜琢磨着君寒的動靜。
君寒大概也的確有所思忖,但最終還是收起了那絲異色,道:“什麼可能?”
百里雲淡淡勾了點笑意,“易遠光。”
這個回答好像並沒有出乎君寒的意料,但他還是稍有疑色的轉眼瞧住百里雲,“理由。”
“猜的。”百里雲一如既往的嘴賤敷衍。
“……爲什麼往這個方面猜?當時易遠光那一刀不是你補的嗎?”
當時天濯峰那一戰,易遠光有意同歸於盡,百里雲察出他的意圖,便先將其重傷,一劍貫穿了心臟,算是致命一擊,但最後關頭,易遠光還是徹底爆了自己的靈勢,毀了崆峒山。
“一把死了幾百年的朽骨都能還陽,更何況是一個長期研究不死鳥的人呢?”
百里雲的這個推測還真令君寒挑不出毛病。
“況且當時的情況很混亂,我們至今也沒有絕對的證據能證明他已經死了。”
君寒似出神的斟着茶,險溢方止。
百里雲掃了他那斟得失了三分禮的茶,又接着說了下去:“天濯峰一戰後,崆峒所有與鬼星相關的物證都被銷燬一空——也不確定是不是早在那之前就處理過。”
“你當時的確把那一劍刺進去了吧?”
“都刺穿了。”
“那他當時的情況如何?”
百里雲仔細回想了一番,“他當時好像遭到了反噬,靈息很混亂,而且有一點失控的前兆。”
“所以,你覺得他到底是故意摧毀崆峒,還是失控所致?”
“我覺得兩者皆有,他有意摧毀與鬼星相關的痕跡,所以把戰場選在天濯峰,也許早就料到了自己會失控,然後就順水推舟,將局面徹底撕毀。”
“我聽憐音說,崆峒手上不止有鬼星。”
百里雲賤心又起,順着便接嘴道:“喲,耗了十年終於把老婆收回來了?”
這回,君寒狠狠瞪了他一眼。
百里雲難得懂了察顏觀色之道,才品到此狼身上的隱灼殺意便立馬把賤心收起了,“除了鬼星還有什麼?”
“從西境帶回來的。”
百里雲被君寒一眼瞪老實了,乖乖保持着談正事的沉穩,很嚴肅的思考了一陣,“可事後收拾戰場時也並沒有察覺到其他危險氣息。”
“可能是被摧毀了。”
“還有,”百里雲突然想起了什麼,“除了在巽天發現了鬼星的蹤跡以外,其他六家封印的鬼星之魂都下落不明瞭——休靈樓裡那個的確是鬼星的實料?”
“被煉化過了,但的確是鬼星之魂,若只是靈息的話,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威力。”
“威力再猛,到頭還不是被你給摁滅了……”
君寒眉頭詭譎一擰,挪眼瞧來,神情甚是彆扭。
“怎麼?我巴結你拍個馬屁都不行?”
“更欠揍。”
百里雲自討沒趣的摸了摸不慎撞了個滿灰的鼻子,“那六家仙門的禁地裡的確都有鬼星靈息殘存的痕跡,而且也有一些法寶注了鬼星靈力,難道是有他們察覺大戰在即,所以臨時銷燬了證據?”
“要是能銷燬,他們早在兩百年前就這麼幹了,還用得着背地裡耗這麼多事?”
“你今天這狀態不對啊。”
“……”君寒懶得理他。
“以前但凡提起仙門,你臉上就沒見過好色?這是被夫人給感化了?”
君寒順手把溫茶潑了過去,百里雲兜頭捱了個結實。
元帥大人面不改色的將杯子擱回原位,“接着說。”
強權之下安有公正,縱是向來橫的不講理的百里雲在下手素來狠辣的元帥面前也只能一邊忍氣吞聲的揩着淋漓了一臉的清茶,一邊乖乖繼續正題:“你覺得易塵追只是一個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