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爲什麼……”
空洞的聲音連續的重複着,蒼炎只覺得一股濃濃的愧疚之意浮到心頭,雖然他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錯,但做爲一個人類,同類所犯下的畜牲行徑,如何不是自己的恥辱?
巨大的眸子中寂靜着,終究還是流出兩條清線……
隨着生命力的流逝,意識再也無法聚起,那龐大的身體傷痕累累,是證據,是人類暴行的事實,最終,深深地凝望了蒼炎一眼,但眼皮直到眸光無存也沒有覆蓋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哽咽着,除了這三個字,蒼炎並不知道自己該說出什麼,同樣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資格再做出解釋。
解釋什麼?自己的同類害死了善良的蒼鳴,自己又怎會有什麼臉再做恐鱷一族的朋友,在他們的眼裡恐怕自己也已成爲罪惡……成爲骯髒……
呆滯的雙眼就這樣靜靜的望着蒼鳴那死不瞑目的雙眸,注視着那猶如小河一般的淚水,在他心中,前所未有過的愧疚更強烈的襲來。
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恐鱷一族發現族長身死的悲痛欲絕,哭泣嚎嘯,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同樣悲傷的龍曉曉等人,這一刻,他想到了小叢,身爲他的主人,竟然會眼睜睜的看着他的子孫後裔死不瞑目於自己身前,而自己卻無力改變。
“轟隆!”
這一次是真正的自然現象,伴隨着雷聲的響起,宛如點點淚花般的雨滴從天而降,落在這本就已經渲染了悲傷與蒼涼的土地上。
越下越大,上天也似乎是在哭泣,風聲呼嘯而起,是控訴、是憤怒……
整座恐靈山早已因紅霧而變得昏黃凋零,承載着的似雨水似淚水……
再看黑袍人一方,彷彿是沒有預料到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畢竟剛剛還是月朗星稀,此刻卻已經烏雲漫天,但他們也只是略微詫異,望向已死的恐鱷族族長,眼中仍然是不屑與嘲諷,彷彿真就如同看着一隻巨大的爬蟲。
“啊——”
洪荒氣息隨着這一聲撕心之吼瞬間充斥在整座恐鱷島上,在島上所有生物的蜷縮恐懼中,在夜空寧與黑袍屬下們驚恐的眼神中,那來自天上的瓢潑大雨竟然一瞬間停滯,不再掉落於地,一息過後,無論是地上的還是空中的雨水,就彷彿時間倒流了一般,全部按照原有的軌跡向上空急速飛去。
撕心之吼依然不斷,魔王的氣勢也隨之升騰……
這一刻,龍曉曉與傾天八傑們震驚了,恐鱷們感受這股氣息竟然有股親切之感,彷彿是來自上古的羈絆。
“怎……怎麼……”
再也不是淡然的語氣,那永遠不會變的聲音此刻帶起了哽咽,就連一句話也無法說全,夜空寧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馬上就要進入地獄,馬上就要被打入萬劫不復,恐懼嗎?不,這種感覺已經完全不是恐懼兩個字能形容的了……
其他的黑袍屬下猶如看到了末日降臨,他們此刻的心裡多出了一種奇怪的、可笑的想法,但這種想法卻又在他們心裡根深蒂固,認爲就是事實,因爲他們感覺到了,自己是螞蟻,真的真的是一隻只小螞蟻,毫無反抗能力的卑微生命。
“轟隆!”
再一次的雷霆炸響,烏雲幾番滾動後,蕩然無存,毫無遮擋下,諸天星辰光芒大放,照耀着整座恐鱷山如同白晝一般。
“吼!!!”
顧不上毫無體力的身軀,千萬只恐鱷同時仰天悲嘯,渾厚的聲浪響徹在這座以他們一族而命名的島嶼上。
“啊——”
再一次的叫聲,頃刻間,地動山搖,彷彿整個空間都已承受不住這股氣勢,將要崩碎。
慢慢的,浮現在體表,是紫金色的魔王戰甲,他的手上一道紫光沖天而起,正是傾天劍!
看到蒼炎的變化,所有人都已經木訥了,他們已經不敢再相信自己的雙眼。
紫光閃閃的雙眸中是無限的威嚴,任憑生靈萬物都要俯首稱臣。
“你們想……怎麼死?”
近乎於怨毒的聲音冰冷至極的迴盪在夜空寧等人的耳邊。
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靈魂一般,夜空寧不敢相信,這氣勢真的是凡人能夠擁有的嗎?他的腦中也已經一片混亂,什麼都思考不起來,更無法想象蒼炎爲何會變得如此……
看着那居於高空俯視自己等人的蒼炎,絲毫提不起反抗的心思,好像理所應當一般,夜空寧與黑袍手下們落於地面,竟然不知不覺的就跪在了地上,完全就是卑微的生命在朝拜於真神。
看着蒼老那已漸漸失去溫度的龐大軀體,蒼炎的恨意已經快要化爲了實質,爲什麼?爲什麼不給我更多的時間?
眼中紫光一閃,在全場己方人的注視下,飽含着濃濃的悔恨、痛苦、驚懼,夜空寧與黑袍屬下們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扭曲……
他們撕心裂肺的慘叫着,但帶給所有恐鱷們的只有快感,他們的恨意只有他們的痛不欲生才能抵消。
“嗷!啊——”
慘叫着,紅色的血液先是殷紅了黑袍,然後逐漸的漫出流於地面,一灘灘血潭逐漸出現在他們身體四周。
“你們這羣人類中的渣滓,渣滓就是渣滓,即使實力再強、地位再高、也無法擺脫你們做爲渣滓的命運!”
聽到蒼炎的話語,夜空寧等人痛苦的同時,心也墜入了深淵。
靈魂慢慢的自身體脫出,在所有人和所有恐鱷的注視下,他們猙獰的嚎叫着,那種痛苦是發自靈魂深處的,世間再也沒有任何一種刑罰可以比擬這種折磨,終於是不堪重負,在所有人遺憾不甘的眼神中,他們化爲了虛無,煙消雲散,永遠也不可能墜入冥域轉世再生……
而隨着最痛恨之人的魂飛魄散,籠罩於全島的氣勢消失了,諸天星辰也恢復了平靜……
但那悲傷的氣氛卻依然存在着,這一點,蒼炎無法去改變,疲憊的不只是身體,還有他的心。
散去了紫金戰甲,落於地面,因爲星辰之力的原因,毒氣早已消失無存,恢復了一點體力與靈力的龍曉曉踉踉蹌蹌的奔了過來,一把撲入了他的懷中,痛哭出聲。
他沒有辦法安慰,看到悲痛的恐鱷們,他也沒有什麼好說出口。
……
就這樣,幾天的時間,安排好了蒼老的後事,蒼炎本想再去看看小叢,但是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臉面再去面對他。
在那天,神力消散之前,他已經重新爲恐鱷一族結出了一個新的防護結界,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帶着所有人,終於是一步跨出了恐靈山地界,回過頭張望,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再次來到這裡,是自己的無能,愧對了小叢,同樣愧對了他的後裔子孫,雖然那羣天性善良的大傢伙們並沒有對他露出什麼不滿或者敵意,但他知道,他們恐怕永遠都不會再將人類當做朋友看待。
等到走出了老遠,“咿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衆人不禁都再次回頭,卻看到小白淚眼朦朧的衝出了結界,站在一座小山上,奮力的揮動着小爪子。
雖然他不會說什麼,也無法明確地用肢體語言表達什麼,只不過是出來相送,但衆人的眼睛抑制不住,都已經溼潤了。
勉強的笑了笑,由蒼炎帶頭,所有人都揮了揮手。
這一次,恐怕不是再見,而是再也不見了……
幾天過後,蒼炎卻還是感覺事情就如同發生在剛剛,那天,自施展了“紫氣東來,星辰破”之後,他一直處於虛弱狀態,根本無法施展星隱術,更無法動用自身的魔王氣勢,不然的話,可能還會多拖住夜空寧等人一段時間,蒼老也就可能不會……
“咳咳……”
伴隨着一陣劇烈的咳嗽,一口血液自他口中噴出。
見狀,龍曉曉等人慌忙的衝到他身邊,將他扶住,八傑老六,那位擅長水系治療的女巫帝布水澤,急忙釋放巫法。
半晌過後,蒼炎緩了過來,擺擺手阻止了早已香汗淋漓卻還要繼續施力的布水澤。
自己的情況,他自己瞭解,那天自從夜空寧帶人來到恐靈山,他就暗中開始強制性的運轉起小叢的那絲神力,僅僅是抱着僥倖的想法希望能成功,雖然沒有了主經脈,但他還有普通的經脈,還有靈魂,他知道,這種做法本就是逆天而行,但爲了大家他也顧不得了,成功是成功了,只可惜的是……晚了一步。
看到小丫頭龍曉曉的擔心到哭紅了眼睛,還有敏兒焦急的繞着自己打轉,以及八傑一臉緊張的樣子,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憋不住笑了一聲。
這也是這幾天,他第一次的心情開朗,因爲他想到,遇到這羣夥伴,真是自己的幸福。
而看到蒼炎莫名的笑出聲,大家雖然心裡奇怪,但也算是稍稍放下心來,看來正如蒼炎所說,他的傷勢只不過是強制使用禁忌力量反噬,還不到喪命的程度。
之所以是禁忌力量,實在是蒼炎不可能解釋自己是傾天王,竟然大家已經看到了自己那天所表現出的實力,也就只好編出這麼個謊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