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輕風起自卡德拉(4)
最初的驚訝過後,徐向北意識到,對方也是黥驢技窮了,這一招威脅看似狠毒實則不然——它有一個很致命的缺陷,會用到這種威脅手段,說明對方也想要放手一搏了,因爲這招一出,基本上雙方就再也沒有可能繼續對話了(誰會和威脅自己的人開誠佈公啊)。
由於看到了推掉這次委託的希望,徐向北非常想大笑,不過他憑着自己那與生俱來的定力將這衝動壓回了自己意識的深處。緊接着,某些沉重的東西在他心裡升騰起來,伴隨着一同生活的那一週多當中,多菲雷亞的種種表情,他似乎又聽到那個不坦率的孩子在告別時好不容易擠出來的感謝:“這些天……非常感謝……”
那孩子,又要面對死亡的威脅了呢。剛剛冒出這樣的想法,徐向北就把它硬生生的壓了回去,就算自己去以卵擊石,也於事無補,不對麼?畢竟自己並不是那種只靠勇氣就能應對一切的“勇者”啊。所以,這個委託,還是要毫不猶豫的拒絕掉。
不過因爲擔心一下子將對方的威脅頂回去有可能讓對方惱羞成怒,真的去把這威脅付諸實施,徐向北裝作被這威脅震懾到,猶豫了一會後有些無奈的把手一攤:“好吧,不過我們需要至少兩週時間來做準備,而且……”
“那是不可能的,”卡扎克就和徐向北預料中的一樣,對徐向北的話語大搖其頭,“明天多菲雷亞殿下就會移送公爵在郊外的城堡要塞,到了那裡就真的是什麼人都束手無策了。”
聽完卡扎克的說法,徐向北聳了聳肩,長長的嘆了口氣,隨即站了起來。
“咦?咦?夏亞你幹什麼?”從剛剛開始莉諾卡就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看起來剛纔那段談話早已脫離了小丫頭能理解的範疇,她還真是對光魔科技和烹飪之外的事情遲鈍得可以吶。
“當然是收拾行李啊,”徐向北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迴應莉諾卡,而且還伸手摸了摸莉諾卡的腦袋,“莉諾卡你也趕快收拾吧,我們要一起跑路了。”
徐向北話音剛落,那邊卡扎克那從容的表情出現了一絲鬆動,他把眼鏡重新架回鼻樑上,卻不小心把擦眼睛的絲綢手絹給掉到地板上了。
辛德蕾拉也在這個時候掐到好處的展現出她和徐向北的默契,少女跟着徐向北站了起來,用稍顯擔心的語氣問道:“沒問題麼?”
“當然沒有,我們可是逃亡的專家啊!”說完這句話徐向北立刻後悔到胃痛,來了異界之後自己因爲像這樣裝逼吃的苦頭還不夠麼,他真想使勁抽自己的嘴巴子。
不過,這個時候,這句話對卡扎克來說,那是直取死**的致命一擊:他告密是他的事情,徐向北他們就一定要乖乖的呆在原地被抓麼?要知道,那可是能從因爲法場事件而舉國戒備森嚴的布里多瓦帝國將多菲雷亞**國境的厲害傢伙啊(徐向北,你註定是無法扮豬吃老虎了)!
“等一下,”卡扎克叫住正要離開的徐向北,依然不死心的勸說道,“就不能再考慮一下?”
“不考慮,你們要有辦法你們自己去救,我不在意再送那位王女殿下一次,但是讓我去救人那就敬謝不敏。”
“原來如此,那看來我們只好靠自己了。”卡扎克重重的嘆了口氣,彷彿一下子老了很多,他一邊撐着椅子的扶手從櫃檯前站起,一邊用略帶歉意的語氣接着說道,“原本這就該是由我們自己來的事情,想要藉助夏亞先生的力量也是想增加下成功率而已,爲此打擾二位了,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抱歉。”
“這……等一下!”看着走向店門的卡扎克,莉諾卡站了起來,小丫頭的臉蛋已經完全擠成了一團,“這個……”
看着焦急的想着措辭的莉諾卡,帕露菲從櫃檯上站了起來,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徐向北搶了先。徐向北右手按住小女孩的肩膀,用力的捏了捏,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們(他吸了口氣),我們對此無能爲力。”
“夏亞……”莉諾卡喃喃的擡起頭,用溼潤的雙眼向徐向北望去,可是徐向北卻別過臉去,像是在逃避少女的目光一般,於是莉諾卡再次低下頭去,牙齒在自己的嘴脣將自己的嘴脣咬得白。
“我們無能爲力。”徐向北再一次說道,向莉諾卡,向卡扎克,也是向他自己強調這一點。
莉諾卡低着頭,顫抖着默不作聲,畢竟還是個小女孩,莉諾卡還沒有積累到足以讓理智完勝感情的社會經歷。瞭解這一點的徐向北鬆開小女孩的肩膀,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就繼續邁開腳步,走向通往工房的大門。
被莉諾卡叫停的卡扎克默不作聲的看着這一幕,接着他再一次向着莉諾卡和徐向北鞠了一躬,嘴裡無聲的說了一句“謝謝”,就戴上一直拿在手裡的禮帽,繼續走向門口。
“你們,”忽然莉諾卡再一次開口,“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我們雖然不是專家,比您二位更加不可能救出殿下,但是,我們和二位不一樣,我們有不得不去嘗試的理由。”卡扎克背對着店內的衆人,聲音裡透着些許的悲壯,“我們弄了幾套公爵衛隊的制服,靠着這個應該能滲透過監獄外圍的自警團防衛線,然後我們準備以突襲的方式強行突破……不過,就像夏亞先生說的那樣,監獄的設防將遠勝以往,這個方法恐怕是凶多吉少,所以,大概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吧。”
說完卡扎克回頭對莉諾卡露出笑容,那笑容和他往常露出的那種總是讓人覺得別有深意的笑容不同,那大概是這個看起來奸詐無比的中年人自成年以來露出的最真誠的笑容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什麼東西在徐向北腦海裡閃過。
衣服?喬裝打扮?某個念頭從徐向北大腦的某個角落鑽了出來:這個世界是個信息閉塞的時代,照相技術還沒明,僱請畫家給自己畫像是貴族們的奢侈愛好,畫出來的畫也都是掛在貴族的宅邸裡。所以,領民往往不認識領主,低級士兵也常常從未看清楚過高級軍官們的臉,所以在這個世界,衣服和裝飾,氣質,是普通人辨別高位者的唯一手段,那麼……
卡扎克的話刺激着徐向北那本來就不是很正常的神經,一個有些瘋狂的計劃漸漸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等下,”徐向北忽然擡起右手,叫住已經走到門邊的卡扎克,“你們弄了幾套公爵衛隊的制服?想滲透過外圍警備?”
“是的,請問,有什麼問題嗎?”卡扎克回過頭,完全是一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的樣子。
徐向北聽完居然笑了笑。
這是怎麼回事呢?徐向北是個深度宅,這我們都知道,但是徐向北宅面之廣,恐怕就很少有人能想象得到了——他可是遊戲動畫漫畫電影美劇面制霸的級宅。在這一刻,他的宅技能裡標着“美劇”字樣的那部分被徹底激活了。徐向北的美劇啓蒙作品是一部鼎鼎大名的二戰題材劇集,國內的譯名叫做《加里森敢死隊》,和他同年齡的小孩子們大多都看過。徐向北這人從小思維就和常人不一樣,別人看完《加里森敢死隊》都無一例外成了帥氣的飛刀小夥“酋長”的粉絲(當然那時候還沒粉絲這詞),他徐向北偏偏喜歡其中的“戲子”。
這故事裡的“戲子”,原本是蜚聲國際的大詐騙犯(《加里森敢死隊》講的就是盟軍啓用一幫身懷絕技的重犯們編成別動隊進行特種行動的故事),在成爲盟軍別動隊的一員之後,他利用自己掌握的多種語言,以及出色的演技,套上一套德軍軍服就哪都敢去,入敵營就如在自己後花園閒庭信步一般,每每把德**官們蒙得找不着北。
“穿上合適的衣服,只要你夠橫,那你就哪都能進,包括德**營。”——這是“戲子”在《加里森敢死隊》裡說過的話,此時這句話清晰的浮現在徐向北的腦海裡。按照徐向北這半年多來的瞭解,這個世界中絕對下級和上級間的接觸比二戰的德軍要少得多,相關的制度比之當年德軍的制度要簡陋得多,可以說是漏洞百出,那麼,爲什麼這回他徐向北不能也當一次戲子,來個打入敵人內部,“智取威虎山”呢?
徐向北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我們已經知道,徐向北這人判斷一個事情是否能成功,其實是相當的唯心的,關鍵就在於,他自己覺得有沒有門。他覺得沒門的時候,他能擺出千千萬萬條理智的理由,他要覺得有門,那就是有門,再多理智理由也沒用。
何況徐向北這個宅,一想到自己要乾和孩童時代最崇拜的戲子幹過的事情,就不由自主的興奮起來。
他徐向北此時因爲那奇異的翻譯機制的存在,掌握的語言數量只怕比“戲子”還多,每種都倍兒地道,在地球時玩那麼多cospLay撒那麼多謊,演技就算比不上戲子,也多少算是有點。也就是說,這是天賜良機啊!(這是徐向北一相情願的想法)
想到這裡,徐向北猛的轉身打工房大門邊走了回來,從櫃檯旁的雜物架上抽出卡德拉的城區地圖,刷拉一下攤開,右手手指啪的一下按在代表卡德拉監獄的那一小塊圖標上,雙眼緊盯着監獄周邊的街區構成,一邊沉思一邊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有規律的敲着櫃檯的玻璃桌面。
卡扎克立刻察覺到委託的轉機,趕忙湊了上來,點着距離監獄大概兩個街區的商業城區的一角,用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說明:“我們在這裡有個僞裝成商行貨物區的房子,裡面藏了一艘小型快艇。”
徐向北也不吱聲,依然敲着桌面沉思着。
店面裡一下子變得寂靜異常,只有牆邊的大擺鍾還在咔噠咔噠的走着。
“如果,”徐向北忽然擡起壓住地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懸浮在半空,“如果我讓你們趕製一套卡德拉大公的近衛翔士制服,今晚之前能做好麼?”
“這……也許我們可以讓公爵府上的傭人從洗衣房裡偷一套,傭人裡有我們的內線。”
徐向北點點頭,又開始對着地圖沉思起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依然規律的敲打着櫃檯的玻璃桌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卡扎克下意識的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可是他忘了那手絹曾經掉在地板上,於是他的額頭出現了兩道顯眼的黑道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向北長長的嘆了口氣,隨即搖着腦袋自嘲的笑了:“丹布朗那老頭說得對,我就是個爛好人。”
然後他擡起頭,看着卡扎克的目光已然產生了異常劇烈的變化。
“這活有點意思,所以我接了。”
徐向北話音剛落,莉諾卡就如釋重負的歡呼起來。
插花,按照熱血作品門閥集英社的定義,熱血可以拆分爲:友情、勇氣、勝利三個部分。所以想看無情無義的流氓主角的人,你們可以下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