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的心中微微一動,脈門要穴一旦被制,除非象自己這樣練過移經換脈頂級內功,不然是半點內力也發不出來的,這名青衣文士給這個黑衣管家這麼輕易地制住要穴,實在讓他始料未及,莫非這青衣文士也想要故意示弱,別有所圖?可是這明顯不是自己以前爲了打入某個組織,而裝得不會武功啊。
天狼的心中還在思索着 ,只聽那青年文士“哎喲”之聲不絕於耳,帶着寧波一帶南方口音的話不絕於耳:“個死捏子,抓我做啥,還不快放開!”
那黑衣管家一開始也防着此人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所以剛纔只用了七分力進攻,倒是留了三分力應變,萬一青衣文士暴起,他也有所防範,可是這一下就輕易地制住了對方的脈門,內力在他的體內稍一運行,就感覺此人穴道阻礙重重,完全沒有打通的跡象,而丹田處更是內息全無,給自己這樣一抓,頭上的汗珠子都直冒,顯然是個完全不會武功的書生。
黑衣管家一下子放了心,多年的江湖經歷讓他對別人向來是高看一眼,遇到書生,女子,僧人和道士的時候更是格外小心,自從在這紫衣胖子家找到了這份看家護院的差事後,他更加惜命了,但現在一下子試出了這青衣文士不會武功,那他心底的大石頭算是落了地,現在就是要在自己的主子面前表現的時候啦!
黑衣管家哈哈一笑:“我道是什麼厲害的硬點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和我們家公子作對,原來卻只是個酸臭文人,喝多了酒就想着撒瘋。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他手上一用巧力,把那書生直接從凳子上拉了起來,向外一送,那書生直接從他剛纔進來的那道人縫中飛了出去,摔了個狗吃屎,正好跌在天狼的腳邊。
書生這一下看來給摔得不輕,腦袋撞在天狼的那張桌子的腿上。登時起了一個烏黑的大包,但他這回沒有喊痛,倒是看起頭看着天狼。居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兄臺,看夠了嗎?”
天狼心中一動,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有一個五大三粗的惡僕幾步搶到面前。揮起沙包大的拳頭。衝着那青衣書生的腦袋就要落下,天狼再也無法坐視,身形一動,這個惡奴只覺得眼前一花,手腕一緊,象是被鐵鉗子夾住似的,再也無法動彈,而後面的人個個臉色一變。因爲天狼只是輕輕地伸出了兩隻筷子,就夾在那惡奴的手腕上。七尺高一個漢子,竟然半點力也發不出來了。
那黑衣管家練過武功,乃是個練家子,識得厲害,天狼這一下動作快得就讓他根本無法看清,而出手的這一下更是高明的打穴功夫,他的眉頭一動,上前行了個禮,拱手道:“這位先生,不知高姓大名,可否賜教?!”
天狼冷冷地說道:“在下姓吳名明,北方人,今天來這裡吃個飯也這麼鬧心,你們打架不能換個地方嗎?”
黑衣管家這一聽就知道天狼無意亮出萬兒,他眼珠子一轉,正準備丟下兩句場面話,及時抽身,卻不意聽到那紫衣胖子嚷了起來:“嘿嘿嘿,那個大塊頭商人,知道小爺我是誰嗎?以爲有兩根筷子夾人了不起啊,惹毛了小爺,信不信小爺把你抓到我爹的大堂上,拿十根筷子來夾你手指頭?”
天狼心中冷笑,果然是個狗仗人勢的官二代,聽起來來頭還不小,怪不得如此囂張,估計平時在這杭州城裡也是欺男霸女慣了,無人敢管,今天自己既然碰到了,正好出手教訓他一頓,也好一掃這一陣來的鬱悶。
於是天狼的臉上浮出一絲笑容:“哦,不知這位公子,是哪位大人的衙內呢。”
被夾着手腕的那個惡僕臉已經痛得跟豬肝一樣的顏色,聽到主子發話了,連忙說道:“你這廝聽好了,我們家公子,可是這杭州城內的按察使何大人的公子,你敢對我們家公子無禮,當心我們家老爺把你拿下,剝皮抽筋!”
天狼心中冷笑,來浙江前他已經把這浙江省的官員情況摸得一清二楚,大明在各省的最高長官是巡撫,往往由六部的侍郎兼任,而東南抗倭是作爲了一個戰區,浙江,福建和南直隸三省都歸於這個大的戰區,因此三省的最高長官胡宗憲,特地加了一個浙直總督的官銜,由於其是位高權重的封疆大吏,更是加了兵部尚書銜放來東南。
胡宗憲本人也兼着浙江巡撫的官職,巡撫之下,一省主管民政的是布政使司,最高長官稱爲布政使,正三品的官職,而主管一省的刑獄的,則是按察使司,最高長官爲按察使,此外還有一省的最高軍事長官,負責全省的衛所兵,稱爲都指揮使,這三個衙門號稱三司,代表了一省的行政,司法,軍事,也構成了大明朝地方一級的行政體系。
而浙江省的官員多爲嚴黨,布政使鄭必昌,按察使何茂才,都是嚴嵩的門生,而且是嚴世藩極爲信賴的死黨,也正因此,纔會被派到這富庶的東南地區出任高官,這些年也一直是在東南各省大撈特撈,逼得越來越多的沿海百姓無以爲生,只能咬牙下海當了倭寇,而看起來這個紫衣胖子,就是何茂才的獨生兒子,何其昌了。
天狼一看這何其昌的豪橫勁兒,就知道這傢伙在城內一定是仗着父親的勢,驕橫慣了,自己是錦衣衛,並不受何茂才的節制,但今天如果把這何其昌折辱得太過,以後也不利於行事,究竟該如何對付這傢伙,天狼一時有些猶豫了。
那何其昌一看天狼沉默不語,以爲他給自己的名頭嚇住了,一下子得意了起來。說道:“哼,我就說了,這城裡誰敢惹小爺。這外鄉人看起來不懂事,老董,讓他磕一個頭就滾吧,至於這醉酒的傢伙,今天一會兒給我綁到外面的拴馬柱上,狠狠地抽,孃的。小爺今天的興致全給這廝敗了!”
何其昌話音未落,天狼眼中紅光一閃,右手出手如電。如風雷一般的一道掌勁劈出,何其昌眼前桌子上的所有碗碟突然跳了一下,湯汁濺得何其昌滿臉滿身都是。
何其昌的嘴剛纔正口沫橫飛地一張一合,這一下天狼震起桌上的碗碟。菜也飛得到處都是。一隻雞腿正好飛到了他的嘴裡,撐得他張目張舌,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那樣子滑稽之極,連在一邊的幾個妓女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何其昌把自己嘴裡的那隻雞腿抓出,氣得跳了起來,雞腿重重地向地上一扔,嚷道:“這傢伙反了。老董,給我把這傢伙拿下。往死裡打!”
他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的桌子突然“嘭”地一聲,整張上好的榆木桌子,居然一下子碎成了粉末,而滿桌子的碗盤,全都摔到了地上,碎得到處都是,這一手神技看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連那個名叫老董的黑衣管家,也都嚇得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了。
何其昌雖然是個典型的惡少衙內,但也知道這下子的厲害,剛纔那一下若是打到自己的身上,只怕這會兒自己早成了一堆肉泥了,可他嘴上仍然不願意服輸,仍然張口叫道:“會兩手功夫了不起啊!有膽的留下名字,小爺回去讓高手來收拾你!”
天狼正暗自思索着,是不是要亮出身份,鎮住這個囂張的胖子,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那青衣文士說道:“何公子,我勸你還是不要跟這位壯士繼續糾纏下去了,對你沒有什麼好處的,在平民百姓面前你可以仗着你爹的威風橫行霸道,可是在這位面前,就是你爹也要發抖呢。”
紫衣胖子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放你孃的狗臭屁,消遣小爺是嗎?在這杭州城裡,誰敢不給我面子!你說我爹見了他都要發抖,難不成他還是錦衣衛啊!”
天狼聽得臉色一變,正要開口,卻聽到後面的那位青衣文士哈哈一笑:“何公子還真的猜對了,這位可就是錦衣衛呢,大人,還是把你的令牌亮出來給他開開眼吧,也省得這傢伙以後再在城裡仗勢欺人!”
天狼無奈,看了一下四周,這樓上除了自己和這個青衣文士外,也只有何其昌一夥人了,無論是掌櫃的還是夥計都遠遠地躲在樓下,根本不敢上樓。他從懷中摸出了自己的那塊金牌,向着何其昌等人晃了一下,只這功夫,金牌上正面的一個“錦”字和下面一行“錦衣親軍都指揮司”的小字就已經亮得清清楚楚。
在這個時代,造什麼假的都有,往酒裡摻水的,僞造官憑的,甚至假舉人假秀才都是層出不窮,可就是沒人敢假冒錦衣衛,這塊令牌一亮,從老董到衆惡僕,最後再到紫衣胖子何其昌,個個嚇得面無人色,天狼甚至聞到一股噁心的尿臊味道,仔細一看,原來何其昌的褲襠那裡已經溼了一大片啦。
天狼把令牌收回了懷中,只聽到何其昌“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肥碩的腦袋不停地與地面親密接觸:“大人在上,小人真的是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之處,還請大人千萬恕罪啊。”
隨着何其昌服了軟,一衆惡僕們也在老董的帶領下個個跪倒在地,就連給天狼剛纔用筷子夾着手的那個惡僕也跪到了地上,個個磕頭如搗蒜,尤其是那個給筷子夾的傢伙,一邊磕頭一邊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臉,沒兩下,臉上就腫得跟個小山包似的了,不停地在說:“小人該死,上差饒命,小人該死,上差饒命!”
天狼這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亮出自己的錦衣衛身份,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了這權勢的巨大作用,讓這何衙內都怕成這樣,心中不免感慨,他冷冷地說道:“全都給我滾,我來這裡的事若是泄露半個字,後果你們懂的!”
何其昌一聽,如蒙大赦,連忙賭咒發誓,絕不外泄此事。然後在一幫奴僕們的簇擁下,失魂落魄地向着樓梯那裡逃,那個給筷子夾過手的惡僕搶先一步想過去扶何其昌。可何其昌一看到他,氣就不打一處來,罵道:“讓你小子搶出手!”擡手一巴掌就打在這奴才的臉上,直接在他本來就已經高高鼓起的臉上又多了一道五指印,那惡奴不敢叫,只能跟在何其昌身後屁滾尿流地跑下樓去,這些惡僕們一個個就恨爹孃給他少生了兩條腿。很快,這二樓就變得一片清靜。
天狼搖了搖頭,轉頭看着那個笑眯眯坐下的青衣文士。沉聲道:“閣下又是何人,如何知道我的來歷?”
那青衣文士笑了笑,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帕,擦着自己嘴角的血跡。一邊說道:“早就聽說幾天前。大名鼎鼎的錦衣衛副總指揮天狼就到了我們杭州了,料想着你不直接來胡部堂的軍營和衙門,一定是在這城中易容改扮,四處觀察,我也找了你好幾天了,今天想不到卻在這裡遇上。”
天狼的心中一動:“你就是胡總督的那個謀士徐文長?”
青衣文士點了點頭:“正是區區在下。在你面前丟人現眼,不好意思啊。”
天狼仔細地看了看眼前這個傳說中的天才,只見他三十上下。五官端正,兩隻眼睛裡透出一股子精明。額頭不成比例地大,佔了整個面部的三分之一,一看就是聰敏過人,頜下留了一把短鬚,身材瘦弱,是標準的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也難怪剛纔給那老董象捏小雞一樣地欺負。
天狼站起身,正色行了個禮:“久聞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天狼想請教一下,徐先生又是如何能看破我的身份呢,今天我易了容,又只是靠着窗子喝酒吃菜而已,甚至連話也沒說啊。”
徐文長微微一笑,先是起身回了禮,然後和天狼一起找了張桌子坐下,說道:“天狼,你可能自己都沒注意,你的行爲和這酒樓上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除了我以外,這酒樓上的人一個個都是喝酒尋歡,暴食作樂,這杭州之地雖然是抗倭前線,可是風氣卻是腐化墜落,無論官民,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個性,只有你,卻是一個人坐在窗邊,憂心重重的樣子,和你這身商人打扮完全不符啊。”
天狼笑了笑:“只憑這一點,恐怕還不足以判斷我的身份吧,也許我是做生意虧了錢,所以才這樣心事重重呢?難道杭州城裡每個人都得高高興興的嗎?”
徐文長搖了搖頭:“不,如果是做生意失敗,那應該是失魂落魄,滿心憂慮的那種,可是你眼神裡卻是一種怒其不爭,對這周圍的一切都是打心底裡的厭惡。天狼,容貌可以改變,可是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點是騙不了人的。”
天狼點了點頭:“那我就不會是一個文人或者官員嗎,一個正直的人,一個對國事關心的人,看到杭州城裡的這種情況,都會象我一樣的反應,你又何以認定我就是錦衣衛呢。”
徐文長笑道:“你說得不錯,正人君子確實會對這裡的情況不滿,但他們無須化妝成一個商人吧,所以看到你的時候,我基本上可以有八成的把握,你就是應該在這幾天出現在杭州城的錦衣衛天狼了。”
天狼笑了笑,喝了一口面前的酒:“可你也只有八成把握而已,還是不能確認啊,萬一我不是天狼,你豈不是要給那何其昌活活打死了?”
徐文長搖了搖頭:“在戰場上,有七成的勝算就可以行動了,如果要等到十萬把握,那戰機轉瞬就會消失,我有八成把握猜你是天狼,還有二成的把握,你也會是個江湖俠士,即使不是天狼,也不會坐視我被何其昌這個惡少欺負,所以我這條命是不用擔心的。”
天狼啞然失笑起來:“只是你這二成若是落了空,一個無權無勢的江湖人士也許會出手傷了何其昌,你這不是害了人家嗎?”
徐文長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的寒芒:“何其昌這種人,就是缺收拾,無論是你天狼,還是江湖俠士,給他一點教訓都是應該的,萬一吃了官司,江湖人士可以一走了之,就算一時走不脫,我也會和胡部堂說情,請求網開一面的,何茂才雖然心疼兒子,但也不敢和胡部堂正面起了衝突,這點我還是有自信的。”
天狼的心中暗歎,這徐文長做事真的是滴水不漏,其人心思縝密,看似用險,卻有連環後招安排,可是行事手段失之詭異兇狠,不夠光明正大。正思索間,卻聽到徐文長繼續說道:“就算這些手段都落了空,我還有最後一招,天狼,不出片刻,就會有人尋到這裡,我就算一時被何其昌欺負,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的。”
徐文長話音剛落,樓梯就是一陣響動,一個大嗓門在嚷嚷着:“徐先生,大帥有請!”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