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東小五郎想要張口狂叫,又只覺得手中一輕,那把雙手持着的太刀竟然被李滄行生生奪了去,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手法,腰上又是一寒,緊接着是腿上,他的腦子終於反應了過來,邁開腿想要向前逃跑,卻只覺得背後頸椎處的大椎穴給人狠狠地一點,自己就象給人施了定身法似的,再也動不了一下了。
李滄行一把扯掉自己胸前的黃色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沖天的恨意已經佔據了他的整個腦子,讓他隨時都要爆炸,他仰天長嘯,聲音淒厲,如蒼狼怒嚎,嚇得周圍的倭寇們全都離了五丈開外,哪個還敢上前。
那伊東小五郎給李滄行這一下吼得已經肝膽俱裂,剛纔的悍勇全靠着一口氣撐着,而李滄行剛纔從他身上削去的四片肉,這會兒傷處給風一吹,鑽心地痛,平時他砍人時那種快感,換到了自己給砍時,終於體會到了那種死亡的恐懼,而現在自己連話都說不出來,動都不能動一下,只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已,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無盡的恐懼,不知不覺中,褲子也給尿溼了。
李滄行的雙眼中紅光暴閃,看了一眼伊東小五郎,冷冷地用東洋話說了句:“爲你做的孽懺悔吧。”身形一動,捲起漫天的煙塵,紅氣和黃土把他的身子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而隨着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近在咫尺的倭寇們根本也無法看清他的動作,只感覺那伊東小五郎的身體被完全籠罩了開來。而更可怕的是,透過煙霧,不停地有薄如蟬翼的血肉橫飛出來。給制住了啞穴,無法說話的伊東小五郎,喉頭間發出的不停的“荷荷”聲,居然大過了凌厲的風聲和快刀削肉的聲音,震憾着每個倭寇的心靈,每個人都想奪路而逃,可是腳卻象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一動也不能再動。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這團混着紅色血氣的煙塵終於停止了,伊東小五郎全身上下。已經變成了一副白色的肉架,連一絲血肉也不復存在,頸骨之上,一隻腦袋還完好無損。眼睛睜得大大的。而臉上的肌肉卻是極度的扭曲,可見他的痛苦有多深,而那不瞑目的眼裡,更多的是恐懼而非痛苦的神情,畢竟看着自己給一寸寸地剮了,而毫無反抗之力,這種恐懼足以讓他下輩子都記憶猶新。
李滄行的身形終於停了下來,混着血的塵埃終於慢慢地褪散。倭寇們終於看清楚了這副可怕的局面,李滄行那高大魁梧的身軀傲然立在伊東小五郎那副骨架身邊。而他的雙手上拿着兩把刀,左手乃是伊東小五郎的倭刀,右手的斬龍刀,兩把刀都是明光閃閃,看不到半絲血跡,一如那伊東小五郎白骨森森的骨架,卻是因爲李滄行已經把伊東小五郎的血肉徹底以內力蒸發,連刀上也不見一絲血跡。
李滄行的眼中紅光已經退散,虎目閃閃着冷冷的寒光,他的左手抓着伊東小五郎的椎髻,稍一用力,他的腦袋便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本來面對着海邊的腦袋轉到了後面,直面那些倭寇手下們,而那張臉上因爲極度的恐懼與疼痛而變得扭曲的表情,也被這些鬥志已失的倭寇們看了個真真切切。
李滄行的嘴脣微分,運起胸中之氣,每個倭寇的耳朵裡都清楚地聽到了他冷冷的東洋話語聲:“扔下兵器,跪地投降者免死,不然,下場當如此!”隨着他這殺氣十足的話語,李滄行的左手一發力,那伊東小五郎的腦袋給他毫不費力地生生擰下,而那副白骨架子,則一下子稀里嘩啦地摔到了地上,散了一地。
將者軍之膽,首領被李滄行以如此酷烈的方式陣前殘殺,即使是兇悍的真倭們也沒了任何的鬥志,百餘個沿海漁民扮成的假倭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地用漢話大聲求饒,這一下連鎖反應讓剩下的真倭們也都紛紛棄刀跪地,山坡上呼啦啦的就跪倒了一大片。
海灘上的老劉卻已經無暇再看山坡上的景象了,折騰了半天,他好不容易把三條船都推下了水,這會兒正招呼着手下們迅速登船呢,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向着遠處的山坡上望了一眼,卻正好看到李滄行把伊東小五郎砍成了一副骨架,以其腦袋迫使所有倭寇們投降的一幕,這種視角上的衝擊帶來了心靈上的震憾,讓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急迫地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老劉扭過了頭,對着手下們吼道:“再快點,快上船,晚了全都走不了啦!”他說着一抖蛟皮鞭,那皮鞭在他的腰上一下子繞了幾個圈,穩穩地收住,而他也開始準備淌水上船。
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破空之響,老劉的臉色一變,這聲音來得如此之快,明顯是衝着自己而來,他本能地想要向邊上一閃,卻因爲腳陷進了海水中的泥沙之中,浸了海水的泥沙極其鬆軟,讓他根本無從發力,再想扭頭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見一把飛刀貫穿了自己的脖子,他甚至在一低頭的時候能看到自己的喉結那裡穿出了一截血紅的刀鋒,連慘叫聲也來不及發出,在空中虛抓了兩下,便一頭撲進了海水之中,頓時把黃色的海水染得一片血紅。
只聽一聲軒昂的聲音從幾十丈外順風飄來,老劉的衆手下們循聲看去,卻只見一個三十六七歲,長鬚飄飄的道士打扮之人,一身黃色勁裝,身後跟着兩百多名手持弓箭的手下,威風凜凜地站在三十丈左右開外,而那道士背上揹着一柄長劍,腰間卻掛着兩排皮袋,裡面盡是明晃晃的飛刀。
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劉爺死了,大家快上船逃命啊!”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破空聲過。水中的一個漢子的額頭中間突然插上了一把飛刀,刀鋒從腦後而出,他雙眼圓睜。仰面朝天地倒下,摔在了水裡,血花和他的屍體頓時浮在了海面上,而紅色的血浪開始在黃色的海水中慢慢擴散。
裴文淵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知道你們是誰派來的,扔下兵器跪地投降者免死,不然下場與剛纔那兩人同!”
爲了推船,剛纔多數藍衣漢子們早就把武器扔到了海灘上。連衣服也扔得到處都是,這一下裴文淵的話和他的雷霆手段讓所有人都不敢再說半個不字,海水裡嘩啦啦地一下子就跪倒了兩百多號人。正好這時一個浪頭過來,不少人直接給淹到了脖子這裡,即使這樣,也不敢動上一動。生怕那可怕的飛刀再取了自己的性命。
裴文淵冷笑一聲。一揮手,身後的幾十名弟子把弓箭收起,拿出繩索跑上前去,把一個個跪在水中的藍衣護衛們拉起,然後兩三人一組地綁上,再用繩子串成一串,當然,由於這些人都有功夫在身。把他們捆起之後還一個個封住了氣海穴,這樣他們便也不能使出內力震斷繩索了。
李滄行這時候也走到了海邊。他看着倒斃在水中的那劉爺的屍體,輕輕地嘆了口氣:“文淵,此人應該是嚴世藩派來與倭寇合流的關鍵人物,若是能生擒,自然可以從他身上獲得不少有價值的情報。”
裴文淵微微一笑:“滄行,都怪我,剛纔我看出此人乃是頭目,想把他制住,其他人自然不戰而降,可忘了他的腳陷在淤泥裡,一下就要了他的命,唉。”
李滄行點了點頭,遠處的山坡上,千餘名倭寇俘虜已經給繩索捆綁了起來,十幾個人圍成一圈,個個垂頭喪氣,全然不復以往的兇悍與神氣,幾十個沒有參加戰鬥的高手們這時候在錢廣來的帶領下看守着這些俘虎,而其他的千餘名弟子,則在歐陽可,鐵震天等人的率領下,列隊向着海邊而來。
一陣馬蹄聲響過,從山坡後馳出了十餘騎,爲首的一個身着綠色的七品官服,戴着烏紗帽,身形瘦削,膚色發黑,臉上用針尖也挑不出四兩肉,可是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李滄行扯下了面巾,露出了自己戴着人皮面具的臉,迎向了那十餘騎,遠遠地一拱手:“海知縣,幸不辱使命。”
來人姓海名瑞,號剛峰,海南瓊州人氏,舉人出身,但沒有中過進士,本來在福建南安任教諭,爲人剛正不阿,曾經有一次上司來巡察,面對一省巡撫,身邊的人全都下跪迎接,而只有海瑞傲然而立,沒有下跪,那樣子就象一個筆架似的,於是時人都叫他海筆架或者海剛峰,去年徐階高拱和張居正等清流派大臣聽說了海瑞的爲人,便想盡辦法把他調來東南,在這塊已經完全給嚴黨控制的地方打進另一個楔子(還有一個楔子是時任杭州知府的譚綸)。
而海瑞本來擔任的是淳安縣令,這海鹽的縣令正好在幾天前調任,新知縣還沒上任,前幾天李滄行來此地時,城中一片混亂,而海瑞也聽到了一些倭寇有可能來犯的風聲,便帶着淳安縣的數百衙役與自告奮勇的鄉民,來海鹽助守,與李滄行也算是一見如故,今天李滄行在戰前盡撤城中百姓,隱藏於那西山之後,也多虧了海瑞的調度有方。
海瑞翻身下馬,向着李滄行一拱手:“海某代海鹽的數千父老鄉親謝過天狼將軍。”
李滄行微微一笑,這回他出來用的是戚繼光所部的部將名義,胡宗憲給了他一塊金牌,可以節制東南諸官諸將,只是這一回海瑞非常配合,完全不需要他以金牌強令行事。
李滄行說道:“海知縣,此間事畢,兩句賊首中,那個叫伊東小五郎的已經被我親手斬殺,而另一個叫劉爺的大明奸細,也被我軍擊斃,此戰殺賊四百七十六人,俘虜一千六百八十三人,您請清點一下。”
海瑞哈哈一笑:“天狼將軍辛苦了,剛纔城中的父老們都已經說好,要爲將士們擺酒慶功呢,海某以爲這是東南多年來難得一見的大勝,值得慶賀。”
李滄行搖了搖頭。正色道:“海知縣,你的好意本將心領了,只是我等還有緊急軍務在身。這會兒就要趕往他處。這些俘虜們,只怕要海知縣多費點心了。”
海瑞的臉色微微一變:“怎麼,難道別處還有倭寇的軍隊?”
李滄行點了點頭:“正是,這次倭寇是分兵多路攻掠浙江沿海,而這一路,應該是他們想要調開我大軍主力的一路疑兵,也正因此。戚將軍才讓我等武林人士打起大軍的旗號,來此埋伏,務求全殲倭寇的同時。也要讓其他各處的倭寇以爲戚將軍在此,而大膽地攻擊他處。”
海瑞的眉頭舒展了開來:“原來如此,這裡的倭寇就有兩千餘人,還只是疑兵。看起來這回倭寇真的是全面出擊了。”
李滄行把海瑞拉到了一邊。離人羣百步之外,他壓低了聲音,說道:“海知縣,你的人夠看守這些倭寇嗎?”
海瑞點了點頭:“海鹽的大牢我已經打掃乾脆了,足可以容納四百多人,另外城中的穀倉也已經清理一空,關個一千多人沒有問題,這回我有兩縣的義勇五百餘人。看守一千多俘虜,你就放心吧。”
李滄行微微一笑:“一會兒還要請你想辦法放掉十幾個倭寇。讓他們去報信。”
海瑞先是一愣,轉而反應了過來,笑道:“是要倭寇們把戚家軍主力在海鹽的消息散佈開去嗎?”
李滄行正色道:“不錯,我明明可以很輕鬆地全殲掉倭寇,但還是要打起旗號,就是做給他們看的,只不過我們的動作太快,沒有放跑一個倭寇,現在如何讓一些倭寇能逃回去向其他的倭寇報信,這是個問題。”
海瑞點了點頭:“天狼將軍,你放心吧,這事交給我來做,你現在迅速帶人離去,一會兒我押解倭寇的時候故意放走一些人,讓他們乘船逃跑,應該就能讓你滿意了吧。”
李滄行微微一笑:“那就全賴海知縣了,對了,你要放的話,那些山坡上俘虜的真倭寇們不要放,這些是日本浪人,死而逃生後未必會去找別的倭寇,有可能就會這麼逃了,找那些海邊的藍衣俘虜放,他們不是真倭。”
海瑞皺了皺眉頭:“不是真倭?那就是那些給倭寇裹脅的百姓假倭吧,這些人只怕更不會再逃回去報信吧。”
李滄行搖了搖頭,正色道:“海知縣,相信我,這些人一定會去報信的,因爲他們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朝中某個大內奸派去和倭寇聯繫的家丁護衛,放回去後他們也無路可回,只有到倭寇頭子那裡報信。”
海瑞恍然大悟,咬牙道:“國事如此,盡是拜這些狗東西所賜。”
李滄行的眼中寒芒一閃:“所以這回我們就將計就計,不僅要消滅倭寇,也要把這個大內鬼給挖出來,不然只要他還在,倭亂就不會有平息的那一天。”
海瑞正色道:“一切謹遵天狼將軍的吩咐。”
李滄行與海瑞拱手而別,運起輕功,兩個起落便飛到了自己的同伴這裡,看着一臉興奮的歐陽可,鐵震天等人,他說道:“今天的大勝,全賴各位兄弟們的殊死奮戰,天狼在此謝過了。”
不憂和尚哈哈一笑:“天狼,今天殺得可真痛快,倭寇們看起來也沒想象中的厲害嘛,真打起來也就那樣。”
裴文淵笑道:“不憂,那是因爲天狼一開始就以一人之力擋住了倭寇的衝鋒,只要倭寇氣勢上落了下風,兇不起來,後面就好辦了。”
李滄行微微一笑:“我知道大家現在都很想喝酒吃肉,慶賀一番,可是現在其他的大股倭寇,只怕已經在進犯沿海的其他城鎮了,我們不能在此停留,現在就得全軍南下,奔赴新河城。”
鐵震天等人都臉色微微一變,李滄行這次爲了保密,整個作戰計劃都沒有對任何人透露,大家還以爲打完此戰便了事了呢,裴文淵皺了皺眉頭:“新河城?就是戚家軍的總部,軍士們家屬所在的那個地方?”
戚繼光這些年來南征北戰,不僅消滅倭寇,更是解救了數以萬計被倭寇們擄掠的百姓,其中許多女子的父兄被倭寇所殺,家園被毀,已經無依無靠,便自願嫁給戚家軍中未曾娶妻的士兵們,前後加起來有兩千多對戰火中的夫妻了,這些女人都跟着戚夫人一起居於新河城,而倭寇這次的作戰計劃,也是想以一支有力的部隊突襲新河,劫持戚家軍的家屬們,以爲人質。
李滄行沉聲道:“不錯,正是新河城,大家應該明白這回倭寇想做什麼了吧。”
錢廣來爽朗的笑聲從二十餘丈外傳來,他剛剛和海瑞的手下辦好了交接,把山坡上的那些俘虜交給了海瑞所部的民兵:“我就知道這幫倭寇只會做些綁票的下作之事,天狼,事不宜遲,咱們現在趕快動身吧,奔行一夜,正好明天可以趕到新河城。”
李滄行微微一笑,神色轉而堅毅:“好,大家就再辛苦一下,目標,新河城,現在出發!”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