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菈沉默下來。
阿斯克提出的方案非常理性,不得不承認沒有任何問題,甚至可能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案之一。
然而她卻有種奇怪的難受感——彷彿在場上拼殺的希德莉法,對阿斯克而言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個贏得勝利的工具。她所揮灑的汗水,傷口裡濺射的鮮血,都只是冰冷計算中的數字而已。
只要能贏得勝利,即便是採取更危險的方式,冒着重傷身死的風險也是值得的……
她忽然悚然一驚,連忙發動了“心靈”能力,開始平復起自身內心深處涌起的恐懼。
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懷疑起阿斯克來了?他明明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更爲關心這個團隊纔是……
她心虛地咬住下脣,腦海裡混亂無比,另一邊美狄亞也開始快速給希德莉法發去心靈通訊,將阿斯克所說的戰術方案明確交代了一遍。
於是希德莉法哈哈大笑起來,周身猛然冒出激烈的電光。
電光?這是!對面的武士瞳孔驟縮,就看見北風之斧當頭迎面劈來。
盾牌上揚,斧盾相接,剎那間的低溫和電流瞬間傳導進他的手臂,從臂甲上凝結出冰霜的水滴與彈跳的電弧,武士強行壓下痛感,感覺自己的兩條胳膊彷彿被廢掉了似的。
希德莉法儼然也不好受,同樣的傷害反饋在她身上,以至於她的手臂肌肉也被嚴重破壞,然而她只是咬緊牙關,眼神兇狠地再次揮斧斬落。
又是一記勢大力沉的直劈,擊中在盾牌的表面,握盾的武士痛呼了聲,感覺全身肌肉都在電流中痙攣,雙臂肌肉麻痹得幾乎握不住盾柄。
如此的傷害,她的身體也應該難以承受纔是!怎麼會……
錯愕的念頭劃過腦海,在武士的瞳孔裡,第三次斧擊已經直劈下來。
這女人瘋了!
她想要和我同歸於盡!
武士連忙疾步後退,讓盾牌避開對方的攻擊。
“果然……”希德莉法低笑起來,聲線有些痛楚地顫抖。
剛纔的兩次攻擊,自然對她的身體也造成了不小的破壞。
然而比起毫無反抗之力的捱打,她倒是更喜歡現在這種以命搏命的拼血,至少如今落入無法還手的窘迫境地的,是對方!
場外的歡呼越加激烈起來。市民們絕大部分都對超凡力量一無所知,他們只看懂前面魏斯巴赫家族的女武士,被沃爾夫家族派出的劍盾武士按着打,然而戰況很快又瞬間傾覆過來。
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麼,但是……女武士加油啊!乾死那羣狼崽子!
希德莉法已經發動全部能力,霧氣和電弧在她身周環繞,令她看上去彷彿古老冰原上的泰坦巨人般。每次她跨步怒吼着發動進攻,對面的劍盾武士只能一退再退,不敢用盾牌去接她的攻擊,只能緩慢地沿場上繞圈。
沃爾夫家族使節的看臺上,某個穿黑袍的傢伙剛剛擡手,就被旁邊海因裡希子爵的侍從按了下去。
“別急。”那個侍從提醒說道,“這還是第一場戰鬥。過早暴露的話,後面的比賽怎麼辦?”
男人從黑袍下面,發出一聲譏刺的冷哼,沒有再繼續說話。
如今場上的態勢已經分明,面對希德莉法不管不顧的進攻,劍盾武士顯然沒有和她兩敗俱傷的意願,只能一味地閃避遊走。
見自己無法用近身攻擊命中對方,希德莉法索性拿起北風之斧猛擲,劍盾武士躲閃了幾次,就被北風之斧砸中盾牌,整個人再次戰慄起來。
不對,光是閃避的話,這面盾牌實在是太沉重了!
考慮到對方的能力可以沿金屬傳遞,盾牌的防禦作用已經被大大弱化,於是劍盾武士只能丟下盾牌,雙手握持長劍,準備迎接(閃避)對方的攻擊。
就是現在!希德莉法再次擲出北風之斧,同時朝對面全速衝鋒過去。
劍士敏捷地朝側面一個翻滾,就躲開了北風之斧的投擲。這柄斧頭怪異地很,每次丟出之後都會飛回對面女武士的手裡,讓他也有些感覺驚懼莫名。
然而這次希德莉法卻沒有伸手去接斧子,而是徑直衝到對面的劍士面前,向左側身避開他的直劈,然後猛地欺入他的懷裡。
貼山靠!
用肩膀將其撞得踉蹌的同時,左手已經揪住了對方持劍的手腕。
轉腕!錯臂!足切後!
空手奪白刃-纏肩鎖!
那名武士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巨大的力道掀翻在地,長劍也脫手而出。
他的手臂以怪異的角度扭曲着,被希德莉法的巨力死死地被壓制在地面上,一掙扎就傳來關節錯位的劇痛,以至於他只能用另一隻手臂無力地扒着地面,吃痛而悲慘地叫喊起來。
這回明眼人也能看出劍盾武士已經無法翻盤了。
看臺上的公爵點了點頭,便和旁邊宮廷侍從吩咐了聲,後者立刻將身體探出看臺,向全場大聲宣佈了魏斯巴赫家族的勝利。
“公爵大人,您的手下真是人才濟濟,連女武士都能如此英勇無畏。”海因裡希半是恭維,半是暗諷地說道。
請了外援,還是女性武士,你們魏斯巴赫家族連個能打的男人都沒有?
“你們的人打得也不錯。”公爵完全無視了他的怪話,淡定地迴應說道。
海因裡希羞惱無語。比起請女性外援的魏斯巴赫,儼然是首戰就被女性外援擊敗的沃爾夫家族更爲丟臉。至於那句“打得不錯”,簡直就像是大耳光子糊臉,讓他根本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希德莉法鬆開了那人的胳膊,搖搖晃晃地向場外走去。她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凍傷,觸電傷,以及銳器的割傷,胳膊也脫臼了,情況慘得不能再慘。
場外,早已等候在那裡的諾菈看到她這個樣子,眼眶立刻有些溼潤起來。
“你哭什麼?”坐下來接受治療的希德莉法,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起來,“我不是打贏了嗎?”
“爲什麼要這麼拼命?”諾菈難過地問道。
希德莉法頓時沉默下來。
“當然是爲了勝利。”半晌,她才認真說道。
“值得嗎?”諾菈將她脫臼的胳膊接好,“這樣的勝利,有什麼價值和意義呢?”
希德莉法再次被問住。她低頭思考了良久,才緩緩說道:
“我只是……不想讓他失望而已。”
這下輪到諾菈無言以對了。她沉默地爲希德莉法包紮完傷口,輕聲說道:
“你也喜歡他麼?”
“喜歡?什麼意思?”希德莉法不解地歪頭問道。
“不,沒什麼。”諾菈發動治癒之觸,治療着她身上的傷口和受損組織,心想自己真是魔怔了。
這個傻姑娘,應該是抱着阿斯克信任她,所以她要全力報答的心思吧。
她對這個結論頗爲自信,因此也長長地鬆了口氣,笑着說道:
“治療好啦!接下來你好好養身體,短時間內不要再訓練了,知道麼?”
“嗯嗯。”希德莉法點了點頭,回以一個感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