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津城外。
經歷了半個時辰的鏖戰,草甸之上層層疊疊的堆滿了屍體。鮮血早已冷卻,混着泥土結成了紅色的冰塊。
拓跋家的男人們已經損失殆盡,沒有一個人活着回到臨津城。
獵鷹小隊的戰甲上滿是鮮血,背後飄蕩的猩紅披風也是被鮮血浸透。不過這些卻都是別人的血。
在他們身後,是數百名耀武揚威的烏林城輕騎。五千餘名臨津城戰士的死,也是換走了近千名烏林城輕騎的生命。參與此戰的一千七百烏林城輕騎,現在也是折損過半。
不過對於輕騎們而言,這毫無疑問是一場大勝。這樣的戰績,足以讓他們回到烏林城後獲得英雄的榮耀。至於戰死的袍澤......每個男人踏上這條道路的時候,都有着隨時戰死的覺悟。
對於邊界地帶的烏林城而言,戰鬥實在是太過尋常的事情。對於不少戰士而言,這甚至是難得的狂歡的節日!
因爲勝利了,所以他們無比的驕傲,遙遙看着臨津城上的守軍,發出各種挑釁的聲音。
林楓手握戰槍,遙遙看着臨津城。城頭之上,那白衣如雪的少女也已不再起舞,目光狠狠地盯着獵鷹小隊。
確切的說,是盯着林楓。
在少女的身邊,拓跋弘彷彿瞬間老了十幾歲,高壯的身子傴僂下來,雙眼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生機,唯有無盡的絕望。
“大人,我們離開吧!”一位身材魁梧的軍官走了過來,大聲道,“我們雖然沒有了主力,但是水軍戰船都在。我們還有時間乘船離開臨津城,只要我們上了船,落雲宗的人便拿我們毫無辦法。”
“離開?離開臨津城,我們去哪裡?”拓跋弘神色灰暗,嘶啞道,“哪裡還有更肥美的草原?哪裡還有更美麗的湖泊?”
“可是,再不離開,就來不及了!”那軍官急道。
拓跋弘落寞一笑:“呵呵!我拓跋一族自老祖拓拔野起,在這臨津城也是數百年了!這裡便是我們的家,離開了,我們又去哪裡?族中子弟已經流乾了他們的血,現在也是輪到我們了!他們死了,我們怎麼還有面目活着?”
“就讓落雲宗的崽子們看一看,我們拓跋家的男人是怎麼死的吧!”
那軍官用力點了點頭,侍立在一旁,不再說話。
拓跋弘看向站在胸牆上的拓跋雪,蒼涼一笑道:“雪兒,你怕不怕?”
“雪兒不怕!”拓跋雪回頭看了看爺爺,微微一笑,“死了便是和這大青川融爲一體,有什麼好害怕的?”
“呵呵!說得好,不愧是我拓跋弘的孫女兒!”拓跋弘蒼涼大笑道。
拓跋雪轉過頭去,目光又是落在了林楓的身上。
她恨玄甲重騎,恨獵鷹小隊的每一個人。正是他們讓族中子弟鮮血流乾,讓拓跋一族陷入了滅頂之災。
而她尤爲痛恨這個看上去身形單薄的傢伙,不僅僅是因爲她差點兒一箭被他射死,更是因爲在剛纔的交戰中,這個騎士殺死了最多的拓跋家戰士。
可惜目光不能殺人,否則的話林楓早已被她千刀萬剮!
林楓目光淡淡的掃過拓跋雪,對於這個少女憤怒的目光直接選擇了無視。他在黑石鎮時什麼樣的目光沒有見過,若是這便能讓他內心有波動的話,他便不是林楓了。
對方痛恨他的原因,林楓自然清楚。那射向桅杆的一箭,可絕對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這裡是生死交戰的沙場,對方是對己方有着極大威脅的敵人,縱然你有着絕世風姿,我又怎麼可能有一絲的猶豫?
“你肯定非常想知道我是誰,就讓你記住我吧!”
林楓輕輕拉起面罩,向着城頭上的少女燦爛一笑,又緩緩地把面罩拉了下來。
拓跋雪看到林楓清俊的臉龐,嬌軀微微一顫。
“居然是這麼年輕的一個傢伙!他怎麼會有這麼一顆冷酷的心?”
之前在戰場之上,林楓的表現她完全看在眼裡。那完全就是一架冰冷無情的殺戮機器,精準而輕快的收割着拓跋家戰士的生命,根本沒有半點的猶豫。
“他知道我在看他,所以他故意讓我看到他的樣子。”
“他這是在向我挑釁!”
“如果我能活下來,一定要殺了你,爲拓跋一族報仇!”拓跋雪的眼中燃燒起憤怒的火焰。
旋即這火焰也是黯淡下來:“可惜,我已經無法再活下去。”
落雲宗雖然在三大宗門中聲望最好,可絕對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對於這種拼死抵抗的敵人,破城之後同樣是毫不留情,至少城主一家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況且烏林城輕騎也是流了足夠的血,他們怎麼能容許自己活下來?
…………
馬憐兒輕輕地咳了一聲,壓制住胸口翻騰的躁意,嬌聲道:“老雲,磨蹭什麼呢?”
雲之涯哼了一聲,傳音問道:“你…………好點兒了麼?”
馬憐兒身軀一顫,傳音道:“什麼好點兒沒有?老孃沒事!這樣的戰鬥,難道老孃還會有事不成?”
“沒事就好。”雲之涯點了點頭,高高的舉起了手臂。
獵鷹小隊的每個人,都是緊緊握住了戰槍。
“從右側破城!陳剛林楓,隨時弓箭壓制,明白了麼?”雲之涯喝道。
“明白了!”衆人都是一聲大吼。
臨津湖位於臨津城左側,之前第一次出擊,獵鷹小隊便是選擇了這個方向。在戰鬥的過程中,也是有着幾架牀弩被緊急調到了這個方向。
而現在雲之涯選擇攻擊右翼城牆,便是避開了更多的城頭牀弩。
臨津城三丈高的城牆,對於獵鷹小隊而言根本不在話下。雖然身着重甲,但是戰槍一點便可登上城頭。
雲之涯的手臂正要落下,忽然遠處的天空上,一道光華沖天而起!
“嗯?”雲之涯回頭一看,臉色微微一變,“蕭楊大人的軍令!”
“蕭大人的軍令!說的是什麼?”馬憐兒問道。
落雲宗複雜的軍令系統,乃是最爲重要的機密,只有指揮者才能知曉。
“停止攻擊,原地待命!”雲之涯臉色古怪,緩緩的放下了手臂。
衆人都是不解,鬆開了手上的戰槍。
陡然,遠處的大地劇烈的顫抖起來,幾十名騎士如風馳電擎般疾馳而來,片刻便是到了獵鷹小隊跟前。
蕭楊的黑靨馬身上熱氣蒸騰,竟然是流出了絲絲汗水,可見奔馳速度之快,連黑靨馬也是到了極限。
而身後的四十九名騎士,也都是如此。
衆人都是大爲詫異,騎士對於戰馬的愛護,甚至重於性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讓蕭楊大人這般不惜馬力?
“蕭大人!”獵鷹小隊的成員齊齊躬身。
蕭楊看了一眼遠處的臨津城,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連聲道:“還好!還好!”
回頭看了一眼雲之涯,蕭楊怒道:“老雲,你他孃的!老子差點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啊?”雲之涯愕然。
“阿尼瑪啊!誰讓你攻擊臨津城的?”蕭楊吼道。
“…………明明是大人你的軍令。”雲之涯不解道。
“我的軍令麼?哼!”蕭楊憤憤的哼了一聲,策馬向着臨津城方向走去。
城頭之上,拓跋弘苦笑一聲:“落雲宗還真看得起我,居然又來了五十名玄甲重騎!一個小小的臨津城,至於這樣大動干戈麼?”
城頭下,那高大騎士縱馬上前,在牀弩射程之外站定,沉聲道:“城上的可是拓跋弘大人和拓跋雪小姐?”
拓跋弘慘笑一聲:“老夫便是拓跋弘。將死之人,當不起大人二字。”
拓跋雪冷冷的看了騎士一眼:“我是拓跋雪。”
那騎士大聲道:“拓跋老爺子,我落雲宗願意再給你們一次投降的機會,還請拓跋老爺子考慮一下!”
“投降?”拓跋弘愕然,“已經打成這個樣子了?你們還讓我們投降?”
拓跋雪也是一臉的狐疑之色,現在的臨津城,僅僅獵鷹小隊一個衝擊便可一鼓而下。爲什麼落雲宗突然允許己方投降?
獵鷹小隊的成員聽了蕭楊的話,相互看了看,都是一臉的古怪之色。不過並沒有說什麼,玄甲重騎需要做的,便是遵從命令。
而獵鷹小隊的身後,烏林城輕騎卻是大聲鼓譟起來。
“投降!打到這個份上,居然還讓他們投降!他嗎的,兄弟們的血白流了麼!”
“開戰前不投降,要拿下來讓他們投降,落雲宗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規矩?”
“玄甲重騎也太欺負人了!我們兄弟的命就不是命,可以這樣糟蹋的麼?”
蕭楊臉色一沉,大手一揮。數十名玄甲重騎目光冰冷,緩緩向着烏林城輕騎逼了過去,戰槍也是緩緩地舉起。
在這等現實的威脅下,烏林城輕騎們也是閉上了嘴。死在戰場上倒沒什麼,那是職責所在,可是死在玄甲重騎的戰槍下,那可就太冤枉了!
蕭楊看着城上,繼續道:“拓跋老爺子,你沒有聽錯。我們落雲宗願意再給拓跋家一個機會,再給你們一次投降的機會。希望老爺子爲家族考慮,爲臨津城百姓考慮。”
拓跋雪冷冷一笑,指着城外遍地的屍體愴然道:“拓跋家的精英子弟,都在那裡了。就算我們苟活下來,又能有什麼用?”
拓跋弘沉默不語,目光閃爍不定。
蕭楊冷冷的看了拓跋雪一眼,對於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實在是看不過眼。不過想起接到的命令,蕭楊心中無奈的嘆息一聲,又換上了一副笑臉,繼續勸說道:“老爺子,拓跋家的子弟畢竟沒有死絕,而且婦孺都在。休養生息數十年,同樣是臨津城第一家族。而且老爺子若是同意投降我落雲宗,我落雲宗依然是會任命老爺子爲臨津城城主,世代替我落雲宗鎮守這大青川!”
“你說什麼!”拓跋弘身子一顫,急急問道。
“我奉命來傳我家宗主之命,只要拓跋家投降我落雲宗,以後便是一家人,拓跋家依然是這臨津城之主!”蕭楊大聲重複道。
蕭楊的話音在臨津城上下回蕩,聽到了他的話,四野俱寂!
良久,雲之涯重重的拉起面罩,狠狠地啐了一口:“蕭楊我草你大爺!這是什麼狗屁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