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白雲朵朵。早春的時節能有這樣溫暖的陽光普照下來,着實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李世民慵懶的半躺在城頭的龍椅上,眯着眼睛曬太陽。一陣東風掠過,城頭的旌旗獵獵飛揚。李世民的心情卻是平靜如水。雖然已經有幾年沒有上過戰陣了,但這些年來所經歷的種種,讓他的心更加沉寂和穩固。就算天大的事情發生在眼前,也難以激起什麼波瀾。
他很滿意自己目前的心態。拿起一杯茶來輕啜了一口。看着遠方碧綠的山色,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來。
時間,辰時三刻。
鄣縣城防西北方向數裡的地方,捲起一陣滾滾煙塵。李世民嘴角輕揚微笑道:“來了。”
“薛平,準備得如何?”李世民對站在自己身邊的薛平說道。
薛平一身戎裝,拱手一拜:“回陛下。飛龍騎將士早已準備妥當,只等陛下一聲令下,即刻殺出城外與敵決一死戰!”
李世民輕輕點了點頭:“記住一點。最先不要衝擊得太猛,因爲來的這撮吐蕃人馬並不是太多,朕要你跟他們悠着點,多耗一點時間。所以,你只帶一千兵馬出去就足夠了。”
“一千?”薛平愕然的愣了一愣。
李世民朝吐蕃兵馬殺來的方向努了一下嘴:“看吧,人家來的也不過三五千人。給你一千,算是多的了。其實,要飛龍騎將這些人一口氣殺光,也不見得是難事。只不過,朕現在只是想下餌,還沒有到起鉤的時候。相信這撮人馬的後面,肯定有兵馬接應而且就在不遠處。只要這裡喊殺聲一起,那邊必有人馬殺來。到時候。朕會再派人接應你的。”
“末將明白了。”薛平輕輕吁了一口氣,心中暗道:一切盡在皇帝掌握……
“怎麼,頭一次上陣,有點緊張吧?”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說道,“哦,朕說錯了。當年你在河北被人稱爲神童。十二歲掛帥,想必見這種陣仗也見得多了吧?”
薛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陛下就別笑話末將了……說實話,的確有一點點地緊張,手心裡都在冒汗了。”
“正常。”李世民輕描淡寫的道,“許多頭一次上陣的人還尿褲子呢!好了。你去吧。聽朕城頭鼓聲號令行事。”
薛平拱手應諾,大步走下了城頭。李世民瞟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暗道:景興大唐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文治人才。但將才卻有凋零之勢。李晟死了,馬燧等人已老。再過個五八年。就會出現青黃不接的局面。好在現在涌現的一批人,也都是可雕琢地好材料。年輕一代中,李光顏已經可堪大用;高固和野詩良輔一直都值得信任。假以時日也能是頂樑大柱;但堪稱帥才的,除了儒帥武元衡,我還是更看好李和薛平。李就不必說了,除了年輕毛糙一點,其他的許多地方都神似李晟當年,甚至還有所突破;薛平沉穩大氣,內斂而有機謀,是一塊上佳的璞玉。這一次我故意派他迎戰武藝超羣的論莽熱。就是要先讓他豎立信心。這一次地河隴大戰役,註定了會讓一批人脫穎而出。李和薛平,將最爲耀眼。
論莽熱如同往常一樣,氣勢洶洶而來。看那城頭,和往日沒什麼兩樣。彷彿他成了一個每日在此賣藝的伎子。而李世民那些人都是固定的看客一樣。
論莽熱氣打不一處來,將大刀往地上一插就準備開罵。
與以往不同的是。李世民今天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而且走到了城牆前。
論莽熱心中微微吃驚,警覺的四下觀望,沒有發現太多問題。這時候,他地手已經隱隱摸到了掛在馬鞍上的寶弓,準備突施冷手將李世民一箭射殺。
正當他剛剛有了這樣一個想法還沒有付諸實施的時候,城頭上地大唐皇帝已經將他的右手揚了起來。
“長弩伺候!”李世民手一揚,埋伏在城眼裡的唐軍將士馬上動手。一整排弩車被推了上來,黑黝黝的箭頭直指城牆下的論莽熱等人。
論莽熱心頭一震:不好!
說來,他的反應也還算快,立刻提馬回走。也就在這時,城頭上一排長長的利弩撕破風聲呼嘯射來。
論莽熱本來是顧忌到了這一層的。可是連日來唐軍毫無動靜,讓他有些大意忘卻了。那一排利弩來得極快,前排地吐蕃人馬離得太近,一時無法躲閃。瞬間已有十餘人被斃於城頭之下。長長的弩杆穿破了他們的肢體,還有一些人連人帶馬都被射穿了。
論莽熱又怒又急,策馬回奔了數步,指着城頭大罵:“李漠,你這無恥小兒!暗施冷箭算什麼本事,下來與我決一死戰!”
李世民冽嘴一個冷笑,對身邊的鼓吏們揚了一下手:“擂鼓,出擊!”
咚咚咚一陣鼓響聲後,鄣縣大門轟然洞開。
論莽熱心頭一緊:還真的出來了?----回頭看看自己,還好今天帶了五千人馬!
看着洞開地大門,論莽熱鋼牙一咬大聲吼道:“衝殺進去,活捉李漠!”
“殺啊!”吐蕃的鐵騎如同開閘洪水,漫天蓋地衝殺而來。驀然間,城門洞裡一道黑光疾閃,幾騎飄閃而出。緊接着,一隊墨甲黑袍地騎士飛快的奔殺出來。
“飛龍騎!”論莽熱心中一凜:“來得正好!久聞大名,今日正好較量一番!”
兩撥騎兵都奔殺得極快,論莽熱畢竟有所顧忌害怕城內有埋伏,所以並沒有直接衝殺進城。兩撥人馬在城頭下迅速廝殺在了一起,煙塵滾滾。
薛平手握一挺鋼槍,騎在棗紅大馬上,屏氣凝神朝前衝殺。第一次親自上陣的感覺,遠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緊張和無措。相反,他現在異常的冷靜。他明確的發現。吐蕃人的人馬雖然有自己五倍之倍,但是佈局並不是太嚴謹,衝殺而來的時候力量薄厚不均。右翼就存在明顯的薄弱環節。要是從中間迎上去,就會遇到論莽熱本人和最強有力地中軍高手。於是,薛平在瞬間做出了一個決斷,一拉疆繩讓馬側向奔騰,避開了論莽熱的鋒芒。衝向了右翼方向。他麾下帶了的一千飛龍騎將士,也是久經沙場戰術素養極高的將士。這時都跟着主將一起朝那邊奔騰而去。
城頭上的李世民露出了一抹微笑:聰明,有天賦!
本來,論莽熱看到敵軍叢中一抹戰旗飛揚,就急急朝那裡迎上去。他生性好鬥。想要最快的將敵軍大將斬於馬下。可正當他快馬衝來的時候,敵軍大將地旗幟卻偏偏朝東北方向掠了過去。而且很快,那一撮爲數不多的唐軍騎兵,很快和自己左側的兵馬廝殺到了一起。
論莽熱心中微驚:敵將但是個行家。我將最精銳的老兵都集中在中軍和前方了。右翼基本都是些新兵和相對老弱的士兵。他想從那裡打開一個突破口,門兒都沒有!
論莽熱大聲一喝。不再理會鄣縣城地城門,調轉馬頭帶着自己的精銳中軍朝薛平追殺而去。看那陣仗,吐蕃的兵馬彷彿變成了一條長蛇。蛇頭正在追咬粘在自己蛇尾上的敵人。
李世民表情平靜的輕揚了一下手:“利弩掩護,關上大門。”
守城小將心中一驚:關門?不管薛平死活啦?!
李世民瞟了他一眼:“還不快去?”
“是!”守城小將心中一寒,快步跑去帶人關上了大門。
李世民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心中暗自道:薛平,雖然朕給你的第一次勵練就殘忍了一點,但希望你能活着出來,打得漂亮一點。因爲只有在生死之間走過的人,才注備一流名將地心志與心態。
戰陣之中。薛平的鋼槍已經洞開了第一名對手的胸膛!
那種感覺,絕對是一萬次木偶刺殺訓練也比擬不了的!
鋒利的槍頭,宛如閃電一般插破對方的鎧甲,先是咔啦的脆響;然後刺進皮肉深沒槍柄。從槍桿上傳來的那種奇怪地手感,令人毛骨悚然。偏偏又刺激到了內心深處隱藏着的那根神經,讓薛平渾身上下的毛孔都打了一個寒戰。
原來。這就是殺戮的快感!
薛平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吐蕃士兵在自己眼前翻落下馬,然後被旁邊的戰馬和飛龍騎地鐵蹄踐踏成了肉醬。
“殺!……”薛平的牙齒咬得骨骨作響,全身的力量都自然而然的爆發了出來。
經歷了這樣的生死,人身上的潛能已經完全被激發了出來。
戰場之上,是不會有謙謙君子的。只有……亡命之徒!
殺,或者是被殺!
嗤啦一聲,薛平的鋼槍再次洞穿了一名吐蕃人的肩膀。可對方並沒有立刻墜馬,而是大聲慘叫的一手握住了槍手跟他拗上了勁。另一隻手,則是將手中的彎刀朝薛平猛的擲來。
這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訓練之中,是沒有這樣的課程的!
眼看着面前寒光一閃,那柄刀已經近在咫尺。薛平機敏的一偏頭,那柄刀擦着自己的耳際飛過。然後,他大喝一聲將手中鐵槍奮力一挑,那名吐蕃人大聲慘叫,整個人的身體都被拉得離開了馬鞍,遠遠的摔倒下來。
一股鮮血順着槍頭流了下來。薛平手中,已經有了一股粘稠的味道。他發現,自己的呼吸已經變得異常急促,渾身上下的血液彷彿都沸騰了。整個世界彷彿都變成了紅色,衆人的吼殺之聲已經消失在了耳邊。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安靜的、血腥的紅色畫面。所有人都像是地獄裡的魔鬼一樣,不斷的收割着他人的生命。每一個瞬間,都有肢體在斷裂,都有生命在消失。
薛平整個人都彷彿癡了。靈魂也如同結了冰,被冷卻下來。
戰場之上,是容不得失神的。
突然間,一柄大刀朝薛平迎頭砍來。他恍然回神,架起鐵槍砰的一聲擋住,火星四射。幾乎在同時,另一柄刀朝他肩頭、沿着腰間沉沉砍來。薛平心中一凜,本欲閃身躲避,不料身邊一道黑光暴閃。一名飛龍騎將士宛如旋風般從自己身邊掠過。刀光閃起,那把突襲來的大刀連着一條手臂凌空飛起,同時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般的慘叫。
嘩的一聲,一股鮮血迎頭灑到了薛平的臉上。濃烈的血腥味,幾乎令人作嘔。但他已經徹底的回神了,迅速的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將手中的鐵槍掄了一個大圓,呼啦啦的一片凌厲風響,將身邊圍攻而來的吐蕃人擊退。
此時,剛剛幫他解圍的飛龍騎將士已經無處尋找。薛平也不知道是誰幫了自己。彷彿只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將軍小
現在薛平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自己所帶的那些兵,比親兄弟還要親。原來上了戰場,戰友的意義就是:可以交付生命的人!
李世民站在城頭,在陽光之下眯着眼睛細細觀望。他的表情其實一直很平靜,甚至還有一些嚴峻。可當他看到薛平斬殺了兩人、然後被淋了一臉的鮮血以後,嘴角輕輕捺起了一個微笑的弧度。
薛平,終於迎來了爲將之人一生中的第一次洗禮。那一腔敵人的鮮血,來得正是時候。李世民感覺,自己現在已經不再喜歡上陣殺敵衝鋒陷陣了。反而愛上了另外一種快感。
當他自己高高在上,以旁觀者的姿態欣賞着自己調教出來的人,在戰場上左衝右突渾身浴血的時候。那種感覺,原來也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