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胖子講說,南風點了點頭,轉而直身站起,走到炕邊脫鞋上炕。
“唉,這八部金身我怕是學不得了。”胖子跟了過去。
“也不一定,”南風搖了搖頭,“走正途肯定不成,得想別的辦法,眼下還不知道這門功夫有沒有文字記載,若是有,可以設法去偷。”
“偷?不好吧。”胖子愕然咧嘴。
“有甚麼不好?”南風反問。
“偷在佛門八戒裡排在第二,是大過呀。”胖子又開始糾結。
“你說的有道理,不能偷。”南風盤膝打坐,不再說話。
胖子雖然嘴上說不好,實則心裡是想要的,未曾想南風竟然贊同了他的說法,如此這般便搞了個騎虎難下,也抹不開面子再說什麼,但心中鬱悶,又開始長吁短嘆。
練氣打坐最忌干擾,幾個周天之後,南風斂氣入海,躺倒休息。
眼見南風停止練氣,胖子眼巴巴的等着南風跟他說話,但南風即便不再練氣,也不與他說話。
南風自然知道胖子在想什麼,但他很反感胖子這種口不對心,既想當女表子又想立牌坊的心態,天元子的第二條忠告說的就是這種情況,萬事都有利弊,想摘花就可能被刺傷,想吃魚就可能被卡到,天下哪有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美事兒,得教訓教訓胖子,免得他過於貪婪,妄圖完美。
眼見南風毫無動靜,胖子唯恐他睡着了,糾結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先開了口,“這個,偷是不對,不過少偷幾次總不妨事。”
胖子既然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南風也不忍心再吊他胃口,接話道,“我對你們佛門不太瞭解,也不曉得舍利子有什麼神異之處,若是……”
胖子打斷了南風的話頭,“舍利子是佛祖圓寂之後火化留下的屍骨,其實也不是屍骨,好像是一種像骨頭又不是骨頭的東西,是我們佛門至寶。”
“你見過那東西?”南風問道。
“我哪裡能夠見到那般聖物,”胖子搖了搖頭,“舍利子通常存放在八重寶函裡,很少有人親眼見到。”
“八重寶函是什麼東西?”南風又問。
“就是大大小小八個盒子,一個套一個。”胖子說道。
南風聽罷沒有立刻接話,想了片刻方纔再度發問,“舍利子是自西域來的?”
“是啊是啊,佛祖是西域人。”胖子連連點頭。
“那八個盒子是佛光寺的人後來加上的,還是與舍利子一起自西域來的?”南風再問。
胖子搖頭,“這個我還真不曉得,不過我覺着應該是自西域來的,就算在西域佛國舍利子也是好東西,一般的和尚連碰都不能碰。”
“那個創下八部金身的和尚會不會西域話?”南風再問。
“你說梵語啊,應該會吧,我們好多經文都是梵語寫的。”胖子說道。
南風沒有再問,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對佛門不甚瞭解,除了一些道聽途說,也只在太清宗聽經時自老法師嘴裡聽到一些,那時佛門還是被拿來當做異教進行比對的。
由於不清楚佛門真相,一些細節便無從判斷,不過在道家看來,人死之後魂魄雖然離體,與肉身仍然有着若即若離的神秘關聯,故此道家與儒家一樣,都認爲應該事死如生妥善處理屍身。而佛家講四大皆空,視肉身爲皮囊,死後通常火化。
火化會對屍身造成嚴重破壞,徹底阻斷屍身與魂魄之間的神秘關聯,火化之後留下的一些骨灰應該不具備開示他人的能力,也就是說舍利子應該不能給予僧人具體的指引,換言之,那研創出八部金身的僧人很可能不是根據佛祖開示而創出的八部金身,而是自其它途徑獲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裝着舍利子的八重寶函。
倘若這八重寶函真是自西域與舍利子一起過來的,那就有九成以上的可能。
見南風一直不說話,胖子以爲他在犯愁,胖子是學佛的,學佛之人有個很大的特點,那就是不執念,“我也想開了,這功夫不好學得,還是換個容易學到的吧。”
“你這是想開了嗎?你這是退縮了,”南風眉頭大皺,“凡事皆有利弊兩面,若是佛光寺將這功夫隨便傳人,你學了也無甚用處,旁人都會,你會了也無甚稀奇,要想出人頭地,必須會別人不會的功夫,或者練到別人練不到的境界。”
“我也沒想過要出人頭地呀。”胖子嘟囔。
“滾一邊去,爛泥扶不上牆。”南風隨口罵道,一年的聽經雖然讓他通文曉字,正心明理,卻不曾徹底消磨他十幾年乞丐的一些市井習性。
胖子捱了罵,便不敢吭聲了,沒過多久竟然憋睡了。
胖子心寬,能睡着。南風睡不着,他跟胖子一起長大,很瞭解自己的這位結義兄弟,胖子胸無大志,無甚追求,受到欺負也多是隱忍,這種窩囊習性導致兄弟姐妹大多看他不起。不過胖子雖然窩囊,卻也不無長處,此人很是重情,不乏忠義,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兼扈從。
他已經有了太清宗的九部真經和龜甲天書,但胖子無有武藝,只要學了這門功夫,胖子這輩子就有了安身立命之本,哪怕胖子自己不苛求,他也得想盡一切辦法幫胖子學到八部金身。
“喂。”南風推胖子。
“啊?”胖子茫然睜眼。
“你是不是說過八部金身練成之後有八部天龍護身?”南風問道。
“啊。”胖子沒有徹底清醒。
南風又問了一遍,胖子這纔回過神來,“是啊,是啊。”
“八部天龍是八條龍?”南風又問。
胖子打了個哈欠,“不是,是西域的一些神明,有龍,也有別的。”
南風心裡有數了,這門功夫練成之後有西域的神明護身,那就說明它很可能不是中土和尚研創的,極有可能是存放舍利子的八重寶函上記載的,八部金身練成之後有八部天龍護身,這與八重寶函是吻合的,八部金身很可能是一門分爲八階的功法,每一層寶函分別載有一階。
問罷這幾個問題,南風便不曾再問,胖子等了片刻不見南風說話,又迷糊了過去。
胖子剛睡過去,南風又把他推醒了,“你所說的八部天龍,能力最弱的是哪個?”
胖子先回神,再說話,“是摩侯羅伽。”
“什麼猴兒?”南風皺眉。
“不是猴兒,摩侯羅伽是佛國的蟒神。”胖子說道,他在龍空寺那一年也不是白待的,雖是廚子,卻也是和尚廚子,經書典故總要學上一些。
南風點了點頭。
胖子先後被推醒了兩次,不敢再睡了,靠着後牆坐了起來,“你喝水不?”
南風搖了搖頭。
胖子也知道南風在爲他費心,很是過意不去,“肚子餓不?”
南風答非所問,“你得設法混進佛光寺掛單,摸清裡面的情況。”
“怎麼混?他們又不許外來僧人掛單。”胖子說道。
“行賄知客僧,再給寺院奉上香油錢。”南風說道,舍利子是佛門聖物,佛光寺有舍利子,自然大譜牛氣,不走偏門肯定是進不去了。此外,正因爲佛光寺有舍利子,外來僧人急於掛單便不會引起猜疑,他們會以爲胖子是仰慕舍利子才極力想要留下的。
胖子不太贊成這種作法,搖頭說道,“還是不要了,我哪裡有錢與他們?”
“我有。”南風解下錢袋,拿出先前自尼姑庵搜來的黃金,剛想遞給胖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換出一把零碎銀兩和銅錢,“這些給你,你一遊方僧人,拿了大塊黃金會令人起疑。”
胖子哼唧着不想接拿,南風強塞給了他,“明天你就過去,進去之後別急着東問西問,老老實實的先待上一段時日再說。”
“若是真的掛了單,我便不能隨便出來了。”胖子說道。
“我知道,你安心在裡面待着吧。”南風說完嘆了口氣,他不是很喜歡佛門的教義以及他們的一些做法,也有心扭轉胖子的想法,想把胖子拉到修道正途。但此番又把胖子送進了寺院,成天跟那羣和尚混在一起,又是念經又是參禪的,胖子怕是會更加堅定自己的向佛之心,以後也甭想拉回這條笨驢了。
“好吧,”胖子勉強同意,“只是我進了寺院,你去哪裡?”
“城中有很多房舍,我隨便賃下一處,自外面等你。”南風說道。
“好吧,我明天過去試試。”胖子說道。
“成,睡吧,我也困了。”南風開始擰解佈扣。
就在此時,前院大門傳來了敲門聲。
有人深夜投店也很正常,南風也沒在意,隨後是開門聲,夥計與人對話聲,由於隔着一個院子,南風也聽不大真切,好像對方不是住店,是找什麼人的。
就在南風躺倒不久,門外有人敲門,“二位客官,有兩位道長找你們。”
南風聞言駭然大驚,驚乍坐起。
不等他定心回神,門外又傳來了說話聲,“福生無量天尊,深夜叨擾,實是不該,請二位善人開門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