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葉算不得稀奇,但此時已是秋冬時節,除了常青松柏,山中樹木早已經霜落葉,桑樹亦不例外。此時想尋那綠色桑葉,只能往溫暖的南方去。
先前那人乃淡紫居山修爲,可日行千里,亦有能力自南方揹回桑葉,但蠶繭算不得稀罕物,各地皆有售賣,千里迢迢尋找並揹回桑葉,恐怕不是爲了養蠶。
不過桑葉發苦發澀,別的動物也不愛吃它,再者,若是餵養別的動物,也沒必要專挑桑葉。
若是換做別的樹葉,南風也不會多想,他對桑葉如此上心是因爲他曾經服食過龍齒天蠶,那是天啓子爲他尋得,據天啓子所說龍齒天蠶早已絕種,那瓶由龍齒天蠶研磨的藥粉得自西魏皇宮,乃世上僅存的一瓶。當日他曾經追問龍齒天蠶的用處,但天啓子並沒有告訴他。
剛纔過去那人已晉身居山,尋常事物也不值得他大駕辛苦,往來奔波。
此人背的是桑葉,自然是用來養蠶,但養蠶多在春夏,此時已是秋冬,不管是家蠶還是野蠶都不得存活,能夠在這等寒冷天氣下存活的,定是奇異種類。
種種跡象令南風聯想到了自己服下的那瓶龍齒天蠶,雖然天啓子曾經說過龍齒天蠶已經滅絕,但天啓子也說過龍齒天蠶滅絕於八十年前,離現今並不遙遠,有少量倖存也未可知。
由於龍齒天蠶極爲少見,便無人知道它的來歷,此物有何用處也無人知曉,若是那人背了桑葉真是餵養龍齒天蠶,他便可以趁機問個究竟,釋解心中疑惑。
想及此處,南風便歪頭東望,此時那道淡紫靈氣仍在快速東進,幾個起落之後消失於崇山密林。
南風本來還在猶豫是繼續往東還是調頭回去,此番便不猶豫了,扔掉手裡桑葉,邁步東進。
走了幾步,南風又停了下來,往東就是一望無際的太乙山,他修爲不高,孤身一人行走深山會很是危險,遇到那揹着桑葉之人的可能性也不大,對方餵養的是不是龍齒天蠶也很難說,爲了一件不確定的事情就去以身涉險,究竟值不值得?
站立片刻,南風轉身走了回來,但他並沒有走遠,而是回到原處將飄落於地面的桑葉盡數撿起,仔細打量,這幾片桑葉肥厚鮮嫩,明顯是經過挑選的,葉柄都是自尾部掐斷,由此可見對方在採摘之時是一片一片挑選的,而不是大把薅抓的。
這一發現令南風確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對方餵養的極有可能是龍齒天蠶,即便不是龍齒天蠶,也定然是某種奇異的蠶蟲。
還是往東走吧,萬一碰上了,也有機會問個明白。
打定主意,南風便不再猶豫,往東已無明顯路徑,只有疑似小路,他便沿着小路大步向前。進山自然危險,但自大路上行走也同樣危險,沒有自保之力不管在哪兒都不安全。
想到龍齒天蠶,南風又想到了天啓子,除了師父天元子,天啓子是對他最好的一個人,但此時天啓子音訊全無,生死未卜,當日天鳴子等人曾在天啓子房中放置藥瓶,以此誤導他,讓他以爲天啓子回來過,這便說明天啓子的失蹤與天鳴子等人有關,仔細想來天啓子有兩種遭遇,一是被他們殺害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被他們囚禁了,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必須重回太清宗,如果天啓子還活着,就得救他出來,如果天啓子已經被他們殺害了,就得爲他報仇。天啓子對他有恩,不能白受他人恩情。
由於之前不曾住店打尖,進山之時便沒有帶上乾糧,好在山中多有木薯山藥和霜打風乾的果乾,也不愁吃食。
此時除了南面的樑國,兩個魏國的百姓都很是貧苦,食不果腹,青黃不接的情況時有發生,戰亂是禍根,打仗就要抽丁當兵,土地無人耕種,糧食自然就少。
在這種情況下,卻很少有人舉家遷移避禍山林,原因有三,一是官府嚴查脫籍遊民。二是很多山林都是皇家獵場,別說隱居其中了,就算砍樹打獵都要受到懲處。還有第三個原因,荒野深山多有虎豹豺狼噬人,多有毒蟲鼠蟻害命,這是百姓不敢避禍山林的主要原因。
此處多有物產,這便說明平日無人到來,山中物產越豐富,有猛獸毒蟲蟄伏的可能性就越大。
除了通過物產,還有一種方法也能間接判斷附近有無猛獸毒蟲,那就是看土鼠野兔等小動物的數量以及被驚動之後的反應,若是跑的不快,跑的不遠,便說明平時生活的比較安逸,危險較少。若是一旦受驚,立刻炸毛,那就得打起精神了。
觀察過後,南風打起了五分精神。
進入深山之後,覆蓋着雜草的山路也徹底消失了,南風只能揮刀開路,此前他一直帶着一把劍,比較之下感覺還是刀比較實用,劍雖然兩面開刃卻不好用力,不如刀來的乾脆。
前行的同時南風也在細想前瞻,萬一遇到了人,對方會問他爲何進山,總得有個合理的理由,細想下來也只有實話實說才能解釋自己爲何孤身進山,只說自己得罪了玉清宗,被攆下山來,唯恐遭到追殺才避之深山,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自己擁有洞神修爲。
想罷細節,南風開始唸誦經文,唸的是洞神真經,唸的很大聲,此舉有兩個用意,一是可以讓林中野獸知道他的到來,儘早避開,免得等他走近,忽然躥出嚇他一跳。再者,若是先前凌空而過的那人就在附近,高聲唸經也可以顯示自己的坦蕩,以免對方誤以爲他別有用心。
中午時分,遇到一羣狼,一大一小帶着幾隻崽子,自十丈外與南風對峙片刻,公狼率領家人離開,它們也不傻,知道評估對手的實力,南風雖然長的不是很高,卻已經算是個大人了,最重要的是他手裡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下午申時,南風自小溪旁發現了一張蛇蛻,蛇蛻保存的很是完整,看那蛇蛻就知道那蛇有水桶粗細,當有十幾步長,不過此時即將下雪,天氣寒冷,蛇蟒已然蟄伏,這爲他趕路提供了不少便利,若是夏天趕路,不但有蛇蟒,還有蚊蟲。
眼見太陽就要下山,南風開始斟酌如何過夜,自樹上可以躲避猛獸,但睡在樹上太冷了,還是住在地面,點了篝火比較舒坦。
走出不遠,南風發現了幾株野核桃,果實成熟,掉了一地。
這可是好東西,外面很少見到,即便有,也很是昂貴,得兩個銅錢纔買得一個。
南風停了下來,砍下樹枝自樹下搭了個窩棚,實則搭箭窩棚很簡單,兩面堆上一些樹枝,上面架上幾根粗壯的木棍,再覆以樹枝。這樣的窩棚不耐久,四面透風,也不避雨,但湊合一夜總是可以的,好過挨那霜打。
點上篝火,南風坐在篝火旁邊剝那核桃,核桃外面裹着一層厚皮,得剝了去。
正剝着,忽然聽得南面傳來了哼哼之聲,擡頭望去,只見一羣山豬自不遠處徘徊,看那樣子是想來拱吃核桃,卻怕光不敢靠近。
見是山豬,南風便收回視線,繼續剝那核桃,這東西多油香濃,與那風乾了的果乾同吃,香甜對味。
那羣山豬見南風不甚兇狠,便壯着膽子慢慢靠近,自外圍拱吃核桃。
南風也不驅趕,核桃很多,他無法全部帶走,自己不需要這麼多,分它們一些也無妨。
有膽子大的山豬逐漸靠近,那把刀就在南風身側,南風有把握躍起殺之,但他並未那麼做,山豬是認爲他不會傷害它們纔敢靠近的,利用別人對自己的信任去傷害別人是不對的,哪怕對方是一頭豬。
獨處有助於思考,換做平時,南風也不會多想,但此時他卻往深處想了想,他不殺山豬確實是因爲仁慈,但根本原因是他不餓,若是他快餓死了,他會毫不猶豫的殺掉山豬,哪裡還會想什麼對不對,玉清和太清爲門下道人提供富足的生活是非常正確的,人只有做到衣食無憂纔有能安下心參悟天道,若是餓的前胸貼後背,別說靜心悟道了,爲了找吃的可能連基本的道德仁義都會拋之腦後。
二更時分,南風將剝好的核桃搬進窩棚,又自附近蒐集了一些乾草塞進窩棚充當褥子,將刀放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爲篝火添了柴草開始睡覺。
那羣山豬他也不曾攆走,山豬自附近徘徊,若是有野獸靠近,它們會驚慌逃走,這是一羣不要工錢的更夫。
即將睡着之時,有小更夫哼哼着湊了過來,想要偷他剝好的核桃,南風呼喝着將它攆走,躺下再睡。
不知過了多久,南風朦朧的感覺到有東西在他附近,以爲又是山豬前來偷吃,剛想擺手驅趕,卻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摸他的臉。
心中一凜,瞬時醒轉,但他卻沒有立刻睜眼,因爲他不知道自己睜眼之後會看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