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氏城外,約摸兩裡。
從草原南下的冷風,被太行山所堵,打着旋纏綿在上黨郡,演變成了令人無比厭惡的秋雨。淅瀝瀝的下着,淋溼了趴在地上的曹軍。
順着雨水揉進身體裡的冷意,還有地上入骨的冰冷,他們彷彿都是感覺不一樣,靜默的趴着,半點挪動身軀的意思都沒有。眼神都不約而同的盯着城牆之上,依稀燃燒的火堆,和披上蓑衣來回巡視的兵卒。
不過也對。征戰多年的漢子,是不會在乎這點小冷意的。因爲在乎的,早就得了傷寒等疾病被淘汰了。
駐馬在深秋夜色中的陳恆與曹真、夏侯霸,也沒有在意這點小冷雨。他們呆在離城牆更遠的地方,正竊竊私語。
“姐夫,徐都尉會成功嗎?”
問話的是夏侯霸。他眼睛中的光芒很亮,連夜色都無法掩蓋。
此次的攻擊幷州之行,陳恆終於允許他親臨戰場一線了。跟着曹真的虎豹騎浴血。今夜也一樣,他將和曹真等待徐盛開打城門,利用騎兵的速度去捉拿泫氏守戎的都尉和縣令。
陳恆的安排,是徐盛與郝昭負責從內部打開城門,控制城牆;而廖化的步卒則是殺進城中,制住兵營和世家大戶們的一切反對聲音。
是的,廖化的駐軍也來了。
自從文稷的兵馬被鍾繇使壞,調去平陽郡後,陳恆麾下能用之兵,不過兩千。其中有一半是當年賈逵的手下和衛固範先等人的降兵。
想謀幷州上黨郡三縣,這點兵馬捉襟見肘。他也只好將請河東太守杜畿派遣郡兵守衛端氏,將廖化的人馬也調了過來。
算是吃了個大虧。不光是端氏的屯田軍糧,被杜畿捏在了手裡;陳恆在河東的話語權,也全都交了出去。
“會的。仲權,稍安勿躁。”
有些敷衍的回了一句,陳恆一抹臉上的雨水,側過腦袋,“子丹,泫氏縣令、守戎都尉和縣裡的官佐,能生擒就生擒。”
“喏。督軍放心,某有分寸。”
曹真拱手應了下來,他知道陳恆的意圖。
地方政務官佐,幾乎都是世家大戶之人擔任。如果殺戮了這些人,也會引起的仇視,對想在此立足對抗高幹的曹軍,很不利。
“子翔,汝帶一百部曲,也隨子丹去吧。”
“喏。”劉鵬也應了聲,馬上又遲疑,“只是督軍,我等若過去了...”
“無礙,有張仁和二十部曲在,勿擔憂於...”
陳恆的話還沒說完,就扼住了,還用手擋着了眼前的細雨,似乎想仔細看清楚遠方。曹真等人也一扼,急忙將視線投向了遠處的泫氏城牆。
那裡有幾個螢火蟲大小的亮點,正不斷飛舞着,好像是在畫着圓圈。
衆人心中大喜:徐盛和郝昭得手了?
他們的猜想是對的。
趴在城牆不遠處的廖化,已經帶着兵卒喊殺聲大作,向打開的城門衝了過去。
“督軍,某先去了!”
曹真只來得及扔下一句話,就驅馬呵斥着虎豹騎疾馳而去。
一點時間都不願意浪費,更不等劉鵬率領部曲的腳步。看樣子是有些爭強之心,想證明自己無需劉鵬相助,也能完成虜獲縣令等人的任務。
所以陳恆不由露出了個微笑。
自從曹真被曹老大任命爲副督,到如今近一年了。他給安排的命令,要麼是駐防當個旁觀者,要麼是去當個佯攻的幌子。
以曹老大養子和率領百戰精兵虎豹騎的驕傲,曹真心裡不憋着一口氣纔怪了。尤其是陳恆當上了偏將軍,連徐盛都積功勞成了都尉。
此次進攻泫氏,曹真的騎戰騷擾,才正兒八經的第一次露臉。
但也不過是爲了策應讓徐盛和郝昭混進城的安排。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抓拿敵軍首腦的機會,怎麼還會讓別人來當幫手!
“子翔,速跟上。”
“喏。”
再堅固的堡壘,也不能抵禦從內部發起的攻擊。
泫氏縣城牆雖然在幷州算是堅固的,但在徐盛與郝昭從內部打開了城門,引廖化率軍長驅直入後,也不得不將換了旗幟。
曹真也如願以償,被曹老大放出去後,終於第一次撈到了生擒敵軍主將的功勞。相信以後軍中敬畏的眼神,不是因爲自己姓曹,而是副督了吧?
帶着這樣的想法,曹真看着被捆着結實的縣令、守戎都尉和一堆官佐,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天微微亮了,陳恆才進了城。
先是讓人好生看守降兵和接手城牆防衛後,纔過來看俘虜們。
曹真將縣令和官佐們分開收押的。
陳恆到來,直接往關押縣令的房間而去,一邊走一邊吩咐。
“子丹,汝讓人審問那些官佐,看看有多少人出身本縣。讓他們手書一封,分一些虎豹騎帶去大戶烏堡。告誡他們的家主最遲明日到縣城來,不然某不介意讓他們的烏堡換個姓氏。”
“喏!”
曹真拱手,心裡忍不住讚歎。
陳恆此舉,是將縣裡所有豪強大戶的脊樑骨給打彎了,讓他們不敢給曹軍找亂子。
而接下來,他就佩服了。
因爲縣令和都尉都被放了,帶上了一家老小和財物軟細往長子縣而去。
上兵伐謀!
爲了攻心,爲了讓幷州官僚對曹軍的感官,連捉拿主將的功勞都願意放棄,督軍好魄力!
其實呢,陳恆沒那麼偉大。
只不過是得知高克,是總角之交高柔的宗族,便起了私心放一馬。順帶的,將縣令也給放了,對手下美其名曰:以仁義之名,瓦解幷州敵意。
畢竟,高柔是他唯一的鄉黨!
這不,爲了平衡曹真的情緒,便讓他帶着虎豹騎督廖化本部人馬去攻打高都縣,撿功勞。
而高克被放回去,還是當了一回陳恆的信使。
在幷州刺史府的院落裡,他正將一封書信交給高柔。
高柔聽到高克說的“己吾故人陳子初”,便急忙打開小布帛。
入眼的是寫的有點醜、有些張揚、有些熟悉的小字。
“文惠,一別數年,可還安好?恆,甚是思念...”
只看了第一行,高柔便昂起了頭,長嘆不已。
眼角還有了些溼潤。而他變得朦朧的視線中,也看到了無數點點晶瑩,正揮灑在天地間。
原來是今年的初雪。
唉,入冬十月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