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關口的趙守將,最近有些煩惱。
不是因爲賊冷的天氣凍裂了手,也不是平日裡在峭壁上逗趣的猿猴不再出現,而是和壺關縣城與長子縣失去連續近一個月了。
不知道夏昭這個太守是怎麼當的,突然就讓一股曹軍給堵住了壺關口外,一個月了都沒有驅除掉!
壺關口是易守難攻沒錯,防禦以一當十沒錯,但是曹軍沒來攻啊!自己就三百兵卒,難不成還敢棄關隘出去野戰找死不成?
一個月了,得不到外界消息的兵卒們,一頓瞎揣測,說什麼的都有。
比如什麼曹軍攻破了壺關縣,關隘這裡已經被困死了。
比如什麼曹軍將整個上黨都佔了,因爲要打進太原郡的關係,所以沒來寇關。
......
反正就是人心惶惶,誰都不會往好的方面想。
畢竟如果己方夏昭太守獲勝,困在關外的曹軍應該退了纔是。
該死的!
趙守將狠狠的咒罵了聲。
這些日子,他每一天都派遣幾個兵卒,偷偷摸摸去打探曹軍退了沒有。但得到的答案都是令人沮喪的。
關隘之上常備軍糧,僅夠兩個月食用。
一旦糧食也見了底,那麼就是兵卒譁變的時刻。就算他守備在此三年了,威望無人能及,也不可能壓制得住。
唉,再觀望十日吧!
若是曹軍還是沒退,就讓人去冀州廣平郡求援。從最近的涉縣運糧,來此只需要十五日。能堅持一日便是一日吧,免得讓冀州匹夫給看低了!
“假司馬,曹軍退了!曹軍退了!”
站在城牆之上的趙守將,正思索着接下來的打算,卻被一陣喧譁打斷了思緒。
急忙定眼看去,卻見關隘外,一名兵卒正沿着陡峭的山路狂奔而來,一邊嚎叫着,聲音裡滿滿都是興奮。
趙守將認得這名兵卒,是自己派出去打探軍情的。
揮手讓兵卒們用繩索放下籮筐,將他吊了上來,細細詢問了一番。
曹軍是今日早晨退去的,連營寨都拆了。但從痕跡上可以看出,曹軍並沒有經歷過戰鬥。
“假司馬,什長讓某先行回來報知。他帶着餘下幾個兄弟繼續打探去了。”
解釋一番後,那名報信的兵卒又來句。
頓時,就讓趙守將心安了不少。曹軍無故撤退,總得搞清楚了纔好。萬一是玩了個引蛇出洞呢?對吧?
唉,但願是夏太守戰勝了,迫使曹軍退回泫氏縣了吧...
趙守將心中有些期待,等着打探什長的歸來。
是的,他沒有指望夏昭能將上黨的曹軍都趕出去。今年冀州倉亭之戰消息傳來後,所有人都對曹軍的戰力有了全新認識。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
直到太陽偏西了好久,趙守將把自己手上的凍傷,都摳出不少帶血的死皮後,消息才姍姍來遲。
不過帶來消息的,不僅是那名什長,還有壺關的運糧隊。
趙守將大喜,急忙讓人大開關隘城門,讓運糧隊魚貫入內。連例行盤問一番的謹慎,都不需要了。
因爲是姬明親自押糧車過來的。
趙守將在壺關守戎了好久了,當然認識姬明。而且他的假司馬職位,就是根據姬明的軍司馬職位而任命的。
“司馬,怎麼是汝親自押糧食而來了?”
親自下來迎接的趙守將,有點詫異的問了句。
雖然他比姬明還大了一歲,不過臉上的恭敬絲毫不作僞。不是因爲官職,而是敬佩姬明這些年征戰的功勞。
“唉,子文,某這個司馬如今除了運糧,還能做何事。”
有點自嘲的感慨了句,姬明扯着趙守將的胳膊往關隘內走,將腦袋湊近了說,“不過也不是壞事,剛好我等好久沒有一起痛飲一番了。某今日可是特地帶來了幾罈好酒!”
趙守將是上黨潞縣人,落魄的寒門子弟,名英字子文。
也是少有勇力而從軍,累積功勞當壺關口守備好些年,平常與姬明關係不錯。自然也是知道他被高克奪了兵權,淪爲擺設的事情。
去歲得到消息的時候,趙英也爲此憤憤不平過。
但他一個小小的假司馬,就算有不平也得憋着,哪敢對幷州刺史高幹的宗族高克槓上。
“唉...”
是故,他張了張嘴安慰兩句,卻不知道敢說什麼,最終還是化成了一聲嘆息。
頓了頓後,才順着姬明的話頭說道:“有好酒?正好某麾下兵卒年初獵到了幾隻獐子,還晾着不少呢!定不會文亮吃虧的!哈哈...”
嗯,爲了避免姬明尷尬,他連官職都不稱呼了。將此次相見,直接變成了老友的串門。
不過該來的總會來。
酒過三巡,夜半無人私語時,兩個人不可避免的談到了此番戰事。
按照姬明的說法,是曹軍來襲的兵力不多,夏昭以絕對兵力優勢讓對方知難而退了。還特地解釋自己爲什麼帶三百兵卒運糧而來的原因。
說什麼是怕曹軍下次再來斷了壺關口與外面的聯繫,多運點軍糧過來,也能讓壺關口多堅持一些時日。
比如萬一下次夏昭太守,要用三個月的時間才能擊退曹軍呢?
趙英對此不疑有他,還讚許有加。
畢竟,只要有足夠的糧食,他麾下的三百兵卒就能保關隘不失!
不過呢,姬明說着說着,藉着酒勁就嘆了口氣。
“子文,某有時候想想,若是這上黨讓曹軍佔了,對我等也不是件壞事。”
“司馬慎言!”
當場就把趙英嚇了一跳,急忙提醒。又環顧四周沒別人後,才低聲道:“唉,文亮如今處境,某知矣。只是切莫出此怨言,當心隔牆有耳。”
姬明卻不領情,猛然灌了口酒,又恨恨的出聲,“你我交情莫逆,子文何必顧忌。如今袁大將軍連續官渡、倉亭大敗,幷州之內也是屢失城池。以某來看,河北與幷州他日必爲曹司空所有,屆時我等皆爲階下囚矣!”
趙英默然。
因爲姬明說的是實情,他如今也看不到袁軍的希望。有一口沒一口的默默灌了好久的酒,纔再度出聲,“文亮心中是有打算了?”
“然!某如今這個司馬不過是個擺設罷了!還不如去投了曹軍,說不定還能混成個人樣來!”
姬明將酒尊舉起一飲而盡,滿臉決絕。
“子文,汝還記得隱居在壺關外的那名孫姓士人否?他前幾日啓程去許昌了,聽說是要接受司空府的徵辟。此大才尚且舍近就遠入曹軍麾下,某不才,自然景從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