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山城十幾裡遠的一座小村莊內,伴隨着特務們的到來和砸門聲,接連不斷的狗吠、孩童的哭喊打破了村莊的寧靜。
村口處,宋明浩揮揮手,幾條德國狼犬在飼養員的牽引下衝進了一戶人家,引得住戶驚恐大叫。
“副座,這是局裡從德國購買並教育的嗅探犬,可以追蹤氣味以及協助搜查。”村外,古琦爲左重介紹道。
左重今天參加會議所以穿了軍裝,加上腳邊那條高大的軍犬,確實有點狗特務那味了。
他摸摸狗頭,擡頭對古琦說道:“老古,春陽的一處勘查一結束,馬上開個碰頭會,交換一下各自的發現和線索。”
“好的副座,凌醫生的屍檢也會盡快完成。”古琦看着亂哄哄的村莊回道。
“恩。”左重先是點點頭,又看了看周圍:“對了,歸有光那小子呢?”
古琦拍拍腰間的槍:“有光拿着現場彈殼、彈頭去了合作所,據說美國人有新型驗槍術,能夠通過彈殼、彈頭分辨槍支的具體型號,甚至是槍齡。”
左重微微頷首,槍彈檢驗本就始於美國,美國人在這方面有所建樹很正常,自由美利堅,槍擊每一天嘛。
接着,古琦有些八卦地詢問左重,官邸會議時他是否真的痛罵了稽部長一頓,這事已經在山城上層傳開了。
左重瞥了瞥古琦,口中恩了一聲:“那個老東西倚老賣老,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什麼貓貓狗狗都要踩到咱們頭上了。”
古琦深以爲然,可能是軍統最近行事低調,有些人以爲他們真成了吃齋唸佛的和尚,稽部長捱罵也是自找的。
兩人就山城局勢聊了一會,宋明浩帶人快速搜查了村莊,還對村民進行了詢問。
由於案發時間在深夜,村民們已經入睡,所以沒人看到或者聽到什麼可疑情況,但有一個細節引起了宋明浩的注意。
根據大部分村民的口供,入夜後村裡的狗沒有再叫過,這說明當時村莊附近沒有人員活動。
宋明浩帶着這個發現向左重、古琦做了彙報,左重聽完擺擺手,上車去了下一個村莊。
搜查和調查工作必須抓緊,梅樂斯即將抵達山城,此人是標準的職業軍人,又長時間負責技術工作,性格比較古板。
可想而知,這樣一個人對待案子會是個什麼態度,若是不能破案,無疑會給中美合作蒙上一層陰影。
時間來到第二天上午,現場的勘查,屍檢以及外圍摸排基本宣告結束。
左重在現場旁邊的軍用帳篷內舉行了碰頭會,宋明浩代表二處首先做了報告,摸排的結果不是很理想,準確的說是一無所獲。
“弟兄們對十餘個村莊進行了詢問,沒有任何人看到過兇手,甚至連可疑車輛都沒有見到。”
宋明浩說話時苦着臉,他有點不能理解,兇手的人數不少,這麼多人很難隱藏行蹤,可對方就像從地底下蹦出來的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其他人同樣陷入了困惑,古琦想了想,提出摸排是不是還不夠深入,比如兇手使用的是山間小路,避開了村莊。
鄔春陽聞言舉起手,他不贊同古琦的意見,山城周邊人口密度很大,兇手的行動軌跡再隱秘,長距離行軍也不可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
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
一,兇手不是通過常見方式到達的氣象站,且移動距離較短。
二,兇手在案發前分批分次潛伏至氣象站,故而動靜很小。
衆人聽到鄔春陽的分析覺得很有道理,包括古琦也是,軍統的案情分析會向來如此,不看級別高低,只看是否有助於破案。
“春陽說的不錯,那就從這兩方面入手。”
古琦豎着兩根手指,做了總結髮言:“首先,氣象站離嘉陵江不遠,要考慮兇手通過水陸前往氣象站的可能,可以讓哥老會的人幫助尋找。
山城大部分船隻、水手都與他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當然了,政府和海軍艦船也不能忽略,現在有的人只要有錢拿,什麼東西都敢運。”
在場衆人笑了笑,海軍艦船參與走私不是新鮮事,這些人打仗的膽子沒有,但賺錢的膽子還是有的,而且很大。
黑市上的糧食、武器、藥品乃至日諜,很多就是從這條渠道進入的山城。警察廳對此裝聾作啞,因爲裡面的水太深了,亂調查很容易淹死人。
不過對於軍統而言,這都不是問題,尤其現在死了美國人,走私的幕後老闆們必須配合調查。
“其次,如果兇手分批分次靠近現場,肯定要有集合地點,我建議聯絡衛戍司令部,對氣象站周邊進行大規模搜查,查找人員活動痕跡。”
古琦說着將二根手指都收了回去,他的思路很明確,大量人員活動不可避免地會留下腳印、垃圾等線索,這就是他們破案的關鍵。
唯一的問題是氣象站周邊地形複雜,多是山地和灌木叢,能夠藏人的地方很多,搜查需要相當數量的人員,光靠軍統無法完成。
上首處的左重沒猶豫,立刻讓人上報總部和侍從室,調兵不是兒戲,必須要有某人的手令。
待前去報信的小特務離開,歸有光掏出幾張文件交給左重,上面是美國技術專家對現場找到的彈頭、彈殼的鑑定結論。
經過檢驗,兇手在現場用的是“伯格曼手提機關”,但並非德國生產的原廠貨,乃是金陵兵工廠的仿造品。
左重拿着鑑定報告,默默回憶關於伯格曼手提機關的信息,此種槍其實就是MP18的改進款MP28衝鋒槍。
金陵兵工廠與滬上兵工廠從民國15年起開始仿造MP28,大約生產了6000支,這只是記錄在案的,至於沒有記錄的,誰也不知道有多少。
此外,鞏縣、漢陽,粵省、島城等地的兵工廠也造了不少MP28,除了島城兵工廠將彈匣換了位置,民國仿造品和德國原廠貨唯一的區別是子彈口徑。
民國MP28全部使用的是7. 63x25毫米的毛瑟手槍彈,這種子彈可以和民國大量裝備的盒子炮通用,方便彈藥補給。
德國原裝MP28使用的則是9×19以及7.65×21毫米的魯格手槍彈,毛瑟手槍彈雖然也有少量裝備,但其彈頭的膛線印跡比民國產MP28更加清晰。
美國技術人員正是通過子彈口徑,彈頭、彈殼痕跡的差別判斷出兇手的槍支來自金陵兵工廠。
可長達十多年的仿造,導致民國民間的MP28衝鋒槍持有量驚人,黑白兩道都在使用,以槍查人的希望不大。
再說歸有光,他將文件上交後一改平時的漫不經心,表情十分嚴肅:“副座,各位,我要提醒大家,這幫兇手的行動能力非常厲害。”
衆人心中一凜,行動能力非常厲害這句話從歸有光口中說出,足以證明兇手的不凡。
別看大光頭平時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但在工作中從不輕敵,算的上粗中有細,絕不會信口開河。
兇手能夠讓歸有光如此重視,顯然不是一般人,左重命令歸有光講講這麼說的原因,任何結論都必須要有證據支持。
歸有光也不廢話,拿出幾張照片作出解釋:“副座你們看,所有中槍死亡的死者,傷口都集中在胸口位置,包括那兩個殉國的兄弟也是一樣。
激烈駁火期間,兇手竟然還能保持這等命中率,可見他們的訓練水平、實戰經驗相當高。”
左重低頭看去,發現確實是這樣,中槍者全是胸骨兩側或者中心中彈,這兩處是心臟和肺部。
跟普通人想的不一樣,混戰中想要擊中頭部很困難,因爲人類會下意識保護自己的脆弱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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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沉思,民國武器,行動能力強,做事周密,這怎麼有點像他們軍統呢。
“好了,大家不要胡思亂想了。”左重敲敲桌子,又看向默不作聲的凌三平:“凌醫生,你說說屍檢的情況。”
凌三平站起身子,拿着屍檢報告讀道:“現場共發現了38具屍體,其中有30人是被尖銳物體刺穿心臟或動脈,以致失血殆盡而亡。
多數人的傷口邊緣整齊,形狀呈橢圓或梭形,周圍皮膚有輕微內陷,深度約7-8公分,兇器應當是匕首一類。
現場伴有大量噴濺型血跡,這證明死者在被刺中後短時間仍有心臟搏動,兇手很專業,也很兇殘。
至於中槍的死者,沒什麼好說的,剛剛歸隊長講過了,死者傷口位置相對集中,但是!”
介紹到這,凌三平忽然停頓了幾秒鐘,留給衆人足夠的思考時間,接着繼續發言。
“但是有個現象值得關注,這些死者全部遭到了補槍,補槍的順序,需要解剖過後才能確定。”
衆人齊刷刷皺起眉頭,兇手如果是奔着設備來的,沒必要一一補槍,起碼沒必要給民國方面的人補槍,這很浪費時間。
所以,兇手攻擊氣象站是爲了殺人?可原因什麼呢。
仇恨?
不,沒人會爲了仇恨偷襲一個戒備森嚴的重要機關,在氣象站外動手也一樣。
滅口?
也不對,跟上面的理由相同,兇手若真是爲了滅口,完全可以另找時間,另找地點。
左重想了一圈沒什麼思路,轉頭看向鄔春陽,示意他講講現場勘查結果,這裡面或許有破案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