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沉睡的人格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肖白竺偏着頭，湊近蘇珊的臉側。
這傢伙從來都是一副不得了的樣子，甚至不屑於接近她，滿口的野蠻女，此刻他反常的行爲，讓蘇珊本能地縮了縮，總覺得這傢伙變得好陌生。
“你身上的氣味很好聞，很熟悉……”那傢伙彷彿囈語一般小聲說道。
“混蛋，在一起呆了好幾個月，不熟悉纔怪！”蘇珊不耐煩地一個屈膝加背摔，沒想到卻落空了，那傢伙身手敏捷地避開她，同時一個堅硬的東西抵到了她的額頭。
蘇珊渾身一僵，肖白竺哪裡來的槍？更要命的是，這混蛋還拿槍指着她，他忘了他們之間的從屬關係了嗎！
“肖白竺，你鬧夠了沒有，竟然拿槍指着我！”蘇珊叫起來。
看到蘇珊的反應，對方緩緩放下了右手，那裡根本就沒有武器，只是手指而已。
蘇珊知道自己緊張過度了，感到有些丟臉，臉上微微發燙，卻不甘示弱瞪着他。
而此刻的肖白竺也就那樣與她面對面站着，他細細端詳她，慢吞吞說道：“‘肖白竺’，這是我現在的名字？”
“你真的不記得你是誰了？”蘇珊依舊感到不可置信，這傢伙分明只是睡了一覺而已啊，雖然睡得不是一般的死。
“呃，算是間歇性的記憶缺失吧。”那傢伙無所謂地笑笑，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看起來，我們很熟？既然我是肖白竺，那你是誰？我們又是什麼關係，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肖白竺放下了敵意，四處環顧了一下。“總覺得這個地方環境不怎麼樣，這裡真的是地球嗎？”
蘇珊像看外星人一樣看着他：“你到底缺失了多少記憶啊！你上次有記憶的時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呃，第一次，大概是迫降的時候……哈哈。這種事不是經常會發生的……”肖白竺有些不自在地來回揉捏着手指
蘇珊緊盯着他，這傢伙真的是肖白竺？不光靈子能的光澤變化了，而且性格也變了不少，過去那種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傲慢居然不見了？
“迫降？你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難道是半年前……你到底是誰。呃，我是說肖白竺以外的那個身份，你還記得？”蘇珊問道，她不確定這傢伙還記得多少事。
肖白竺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你真的知道我不少事啊。是他……呃，我是說之前那個我告訴你的？”
蘇珊愕然看着他，然後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有精神病吧？”
“啊？”
“啊。我的意思是精神分裂什麼的，你有雙重人格，呃，我記得是這樣，有些人在受到很大的精神刺激以後會出現第二人格，在特定條件下會進行人格切換，所以。現在的你，是第二重人格吧？”蘇珊一邊說一邊自顧自地點頭，原來太空種也會得精神病啊。
看到面前的小個子一副同情外加驚愕的目光，肖白竺尷尬地埋下頭，來回揉捏着手指，雖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可是，多少也算矇混過關了。
於是，他就看到女孩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頭：“別擔心，我會把這裡發生一切都告訴你的，爲了防止露出馬腳，你要記得少說話，多做事，不要太感謝我，我們是搭檔嘛！”
“搭檔？”肖白竺有些詫異，那個佔據他身體的傢伙，也會需要人類的搭檔？還有5270跑哪裡去了？
“記住我的名字，李昕。”蘇珊說，既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也沒打算說出自己的性別。
“嗯，李昕，我記住了。”明明是個女孩子，卻有個男生的名字，自然種還真是奇怪。
“那麼，在我和你說明一切之前，有一件事，還需要你立刻解決，我等你睡醒很久了……你還記得怎麼折騰機器吧？”
“機器，你是說這一臺？”肖白竺指着他睡覺的那臺問道。
“先別管它，是另外一臺，你自己寫的程序，把它鎖死了，我需要你解開它。”蘇珊一邊說着，一邊帶他向那臺高速機甲走過去，天知道爲了把它搬回徐向東的營地費了多少工夫。
雖然他們全滅了系統機器人的一大波攻擊，系統大概有一段時間不會找他們麻煩，但是如果不盡快對這些行動不能的機器進行改造，並強化，他們恐怕很難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倖存下來，喘息，只是暫時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作爲系統編輯師的肖白竺卻失憶了，她必須弄清楚，他還有多少能力。
萬幸，現在的肖白竺似乎對機器依然熟悉，他看到這樣的機甲毫不吃驚，相當淡定從容地走了進去，熟練地調出面板，非常專業地開始改寫程序，濛濛地亮光映照在他專注的臉上，這一刻，蘇珊會覺得，他面對程序的樣子還和過去一樣。
然而好景不長，時間大概過了幾分鐘，肖白竺的眉頭就打成了結，然後，他擡起頭，望着蘇珊說道：“抱歉，李昕，這個，我解不開。”
蘇珊正在琢磨着怎麼給自己的黑金機甲加裝個天賦放大器，畢竟這裡有三個模板，加上一大堆系統機器人的殘骸，如果是肖白竺的話，應該能辦到，結果卻冷不防聽到這句話，她差點沒一跤跌倒。
“啊？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這個程序，我解不開……”
蘇珊寒着臉，死死盯着肖白竺：“你說你不會？那可是你自己寫的啊，爲了把那臺機器變成我們自己的，你奪走了駕駛員的操作權限，可是現在，你卻說你解不開——你真的是我所知道的那個肖白竺？你真的是他嗎！”
“呃，是……也不是……”肖白竺再次不動聲色地搓着手指，讓蘇珊不禁懷疑，這傢伙會不會把手指揉爛了？
“你不要告訴我，你連源碼都不認識了！”蘇珊警惕地盯着他。肖白竺寫程序都是用的源碼，那東西她多少聽他說過一點，但是一般人，卻是不懂的。
“你也知道源碼？”肖白竺非常意外。“看來你們真的很熟……”注意到蘇珊懷疑的目光，他立刻改口，“啊，我是說我們。你和之前那個我，呵，呵呵……”
“不準笑！”蘇珊怒視他。
“呃，其實我沒你想像的那麼沒用啊。真的，源碼我當然是知道的，只不過那傢伙。我是說之前那個我。對這方面知道的更多一些，我們，呃，在思考問題的方式上不太一樣，所以，寫程序的思路也不一樣，不可否認。他這方面，我是說那個我，比我略勝一籌，他寫的東西比較簡短，而且難以破解，這一點我是學不來的……”
蘇珊抱着胳膊看着他：“那你會什麼？”
“呃，我啊，大概，也許，我在硬件方面，比他稍微強那麼一點點……”
之後，就是這個所謂強那麼一點點的硬件組裝能力，爲蘇珊搞定了黑金機甲的改裝，不僅如此，這夥計還把另外三臺機器也改裝完畢了，當然，使用的材料是那些被打爆了的、炸爛了的系統機器人殘骸。
當徐向東看到自己的機器渾然變了模樣，之前還破破爛爛的廢銅爛鐵瞬間煥然一新，他簡直懷疑自己在做夢！
“老天，你做了什麼？你真是個天才！”徐向西看向肖白竺的目光崇拜不已。
“不用客氣，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肖白竺和煦地笑着，看起來相當好說話。在改造機器的時候，蘇珊已經告訴了他他們現在的處境，並且簡單說了一下和徐家兄弟，以及席木魯他們的關係，所以肖白竺很明白他們對戰鬥力的渴望。蘇珊那臺黑金機甲的系統顯然被之前的那個肖白竺改寫過，但是礙於硬件的落後，很多性能體現不出來。但是這一切都難不倒現在的肖白竺，因爲他根本就是貨真價實的太空種988，那個在星際漂泊若干年，對太空技術瞭如指掌的巡遊者。
他第一次甦醒是星靈族進入這個身體的時候，雖然他的意識很快被對方壓制，但是他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麼。
第二次甦醒，是藍鷹988號迫降地球的那次，身體的主人因爲無法適應環境而暫時失去了意識，他得以醒來。通過和5270的短暫交流，他簡單知道了自己即將降落地球。那時候，他憂心忡忡，雖然很高興自己到達了母星，但是這個星靈族打算用他的身體做什麼他卻不得而知，他想要同歸於盡，但是5270無法理解他的行爲，它強行將座艙被彈出了機器以保證駕駛員的安全。不久，而當佔據他身體的星靈族甦醒的時候，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而這一次，是他第三次醒來。雖然不知道那個佔據他身體的星靈族爲什麼會又一次失去意識，但是他很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他竟然在地球上，和真正的自然種在一起，這簡直想一想就令人興奮！而且，更值得慶幸的是，這個星球並沒有因爲星靈族的進入而消失掉。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再次沉睡，他能力有限，爲此，他希望自己能盡己所能幫助這些地球人。畢竟，這裡是他們最後的家園，同根同源的情感聯繫着他們，哪怕他能做的只有一點點，但也許正是這一點點，就能讓這個族羣就此生存下去。
因此，肖白竺所做的，不僅僅是幫助他們改造機器這麼簡單，他甚至把如何改造它們教給了這些自然種，只是不知道他們能學到多少。而蘇珊顯然對系統編輯更有興趣，難得這個向來自大的傢伙也有耐心講課，蘇珊自然如飢似渴地纏着他問東問西，生怕錯過這個機會。
她知道自己在欺負失去記憶的人，但是她沒忘記徐向東的提醒，她需要變得更強，因此，她不僅僅要知道如何更好地控制自己的靈子能，而且，還要儘可能多的掌握與這些機甲有關的知識。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的飛梭駕駛員。多數只知道如何操縱，充其量知道一點簡單的組裝的常識，但是，更高深的系統編輯。以及配件升級，卻是爲數不多的專業人士纔會的——因爲飛天的核心技術，根本就是被聯合軍所壟斷的。
不過睡了一覺，現在的肖白竺卻彷彿一個兢兢業業的老師一樣。悉心教導每一個人，他甚至顯得有些急切，彷彿他的時間相當有限。而當蘇珊問起原因來，他總是一笑置之。並不深入。
可惜，和機甲有關的東西實在是博大精深，絕非幾個門外漢短短几天就能掌握的。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受益匪淺。除此以外，肖白竺還對幾個人的天賦，和弱點進行了點撥。
“你們就像是拿着大筆金子，不知道怎麼花的暴發戶。”肖白竺用他剛剛學會的詞彙這樣評價他們，“如果現在有一項考試的話，你們的靈子能操縱能力，絕對不及格。”
“哼。別以爲你會折騰機器就不得了了，有本事你坐上去，咱們比試比試？”徐向東不服氣地說。
“操縱靈子能，無論你在哪裡，原理都是一樣的。”肖白竺說，“如果對機器過於依賴，你們只會成爲機器的奴隸。而且戰鬥的時候有各種突發狀況，能不能活着登上機器，或者從機器逃離，也是很重要的生存手段。如果你不信，我們就比劃比劃好了，就在這裡。”
蘇珊驚訝地看着此刻的肖白竺，無疑，增強駕駛員的自身素質，和彩虹學院的說辭不謀而合，但是，會主動要求就地比劃，這還真不是過去那個懶得折騰的肖白竺會做的事。
徐向東聽到肖白竺的話，立刻就哈哈笑起來了。因爲他的能力是高速，雖然沒有天賦放大器，能力的強度下降了不少，但是畢竟是天賦，他的行動速度也是可以遠比常人快的；或者說，在他的眼裡，一般人的速度都比他慢很多。天下功夫，唯快不破，論單打獨鬥，徐向東自認爲自己相當佔優勢。
然而，這倆真正動起手來，蘇珊才發現，肖白竺居然比過去能打了很多，她甚至都沒看清這傢伙做了什麼，或者說他根本就沒做什麼，只是看似不經意的一拉一絆，徐向東就被他摔來摔去了。
徐向東灰頭土臉從地上爬起來，看着肖白竺：“你對我做了什麼！”
肖白竺依舊保持着他那古井無波地微笑：“我知道你很快，可是，無論你有多快，如果無法保持平衡就沒有意義，我只是攻擊了你身體的平衡點而已。粗略的判斷你的動作，不需要眼睛捕捉，就能扳倒你。你對自己的能力過於自信，卻完全不知道變通。試着有選擇性地釋放你的能力，而不要全程保持，會讓你的動作更加難以琢磨。”
“你的意思是，有選擇性地使用……”徐向東細細琢磨着，似乎明白了什麼，“虛虛實實，是這個意思麼，原來如此……剛纔不算，我們再來一盤！”
肖白竺卻搖了搖頭：“如果你真的明白了，就和你的隊友切磋一下了，小豆子的能力，應該很適合你。”
徐向東看向有幻視能力的小豆子，這個據說是席家人的傢伙有足以擾亂視聽的能力，頓時明白了肖白竺的意思。
“呃，夥計，你看，我是不是也應該調整下天賦的使用方式？”徐向西對肖白竺的態度立刻恭敬了不少，他也希望得到指點。
肖白竺笑了笑，用一塊石頭在合金隔板上畫了五個圈，每一個都只有拇指頭大小。
“站在十米外，試着只讓圈裡面的金屬熔化而不會波及外面。”他說，“如果你辦到了，就試着通過你熔化出來的小孔，攻擊下一面牆吧。”
“這，這太有難度了，那個圈那麼小，站在十米外我都快看不到了……”徐向西小聲抗議。
“如果你不想讓你的能力變成遠程的，就放棄好了。”肖白竺無所謂地說。
“啊，遠程？我的能力也可以遠程？我做！”徐向西立刻來了幹勁。
蘇珊一直看着這些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然後，她發現肖白竺終於看向自己了。
“呃，那麼，我是不是也有什麼可以提高的地方？”蘇珊期待地問道。
然後，她就看到肖白竺認真地看着她：“你的天賦，沒什麼要提高的地方了。”
“啊？”可是她明明覺得自己戰鬥力還很弱的樣子。
“你需要提高的地方在這裡。”肖白竺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蘇珊不滿地望着他，有些生氣：“你想說我應該提高智商麼？別以爲自己懂得多就可以變相罵人！”
肖白竺似乎一點也不生氣，果然和以前那個性格不同。
“我的意思是，你需要三思而後行，有時候，行動太快，甚至不經過大腦，並不是好事，真正的戰場上，不會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每一個小小的失誤，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後果，無法挽回……”肖白竺說着，似乎勾起了久遠的回憶，也不知道他當時奮力攔下的攻擊，有沒有給母艦造成成功逃跑的機會。如果諾亞120還在，如果船上的人還活着，他們又在哪裡，如果他們當時沒有因爲發現生存行星而過度興奮，甚至衝動地降落，就不會落入獸族的陷阱，不會有人死，他不會被人奪走身體，當然，更不會陰差陽錯流落地球。
“你果然還是在罵我。”蘇珊嘟着嘴巴說道，“說我行事不經過大腦……”
“……”肖白竺無可奈何嘆氣，這個女孩並不適合戰鬥。雖然她的情感相當豐富，因此具有極強的靈子能輸出能力，但是爆發力驚人，控制力卻不足——她並不擅長控制情緒。
他大概能夠理解佔據他身體的星靈族爲何會和這樣的自然種待在一起了，因爲眼前這個女孩就像是一個尚未發掘的、儲備驚人的靈子能礦坑。任何一個渴望靈子能資源的存在，都會珍惜這樣的能源，或者說，星靈族的目的，就是在尋找這樣的能量源。
而這樣的自然種，也正是他們太空種保護的對象——他想起了在久遠的記憶裡，在人造衛星中，被呵護着成長的自然種們，那是維持整個人造衛星的能量來源。
很難想象，在認知中早已滅絕人類的地球上，還生活着如此大量的自然種，他們像記載中一樣擁有豐富的靈子能儲備，難道，這就是星靈族的目的嗎？他們試圖入侵這裡？
想到這一點，肖白竺感到遍體生寒，他該怎麼辦，他是不是應該立刻自殺，以破壞星靈族的目的？只是，他好不容易纔拿到身體的控制權，他還沒有聯絡到母艦，他還可以做更多事……
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去死，可是求生的本能卻使他猶豫。而就在他感到矛盾不已的時候，蘇珊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好吧，我承認你是對的，這並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對我說了……” 她重新擡起了頭，認真地看着他，彷彿剛纔的抱怨都不是她的發出的，“所以，教我吧，我該怎麼做，才能改掉這個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