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未西沉,依舊灼熱的烤着大地,在地勢頗高的涼亭裡,擺着三張食案,一旁有庖者在炭爐上熟練的烤肉。
滋滋作響的聲音伴隨着撲鼻的肉香襲來,大郎和阿木望眼欲穿不停的咽口水。
李暉坐在上座,悠然的看着山坡下的景色,侍女輕手輕腳的擺好菜餚,大郎迫不及待的夾了塊烤好的羊肉,蘸了蒜泥醬喂進嘴裡,愜意的眯起眼睛,“真好吃!”
阿木學着他的樣子,卻因太心急叼着滾燙的烤肉齜牙咧嘴的呵氣,囫圇嚥了下去才咂咂嘴,“真好吃!”
李暉抿了口酒,見狀頗覺好笑。
阿木看見了他面前的酒壺,殷勤的給父親和兄長斟滿酒,小嘴抹了蜜似得奉承道:“多謝阿耶賞我的阿綠!多謝阿兄教我騎馬!”
李暉笑眯眯的看着他,大郎伸頭看了眼酒盞,不滿道:“你倒錯了,這是酒,不是水!”
阿木肯定的點頭:“就是酒啊!阿兄已經是個男子漢了,當然要喝酒!”
大郎聽了這話,有些得意的挺起胸膛,不過又有些猶豫,他還沒喝過酒……
他猶豫的看向父親,李暉點頭同意,道:“再過一年你就要去前廷住了,也算是個大人了,可以喝一些!”
聽見父親的話,大郎很是興奮的摩拳擦掌,在阿木殷切的注視下,端起酒盞喝了一口,立刻臉色大變露出痛苦又怪異的表情來。
阿木看着他五官都皺在一團,有些擔心的問:“味道怎麼樣?”
幸好喝的不多,大郎硬着頭皮把酒嚥下去,然後咂咂嘴似是回味,“開始有些苦澀,但喝下去以後味道還不錯!”
“真的嗎?”阿木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大郎見他不信,倒了杯酒又喝了一口,‘嗯’了一聲,舉起大拇指:“好喝!”
阿木看着不免眼饞,伸舌舔舔嘴巴,他也想喝……
大郎見到他眼裡的渴求,把酒盞遞給他,“你嘗一口!”
“好啊!”阿木喜滋滋的接過來喝了一大口,這是今年上貢的劍南燒春,煮過後酒味更是香醇。
阿木剛喝下去就有一股強烈的酒氣直衝腦門,他噗嗤一下把酒噴了老遠,臉彷彿被門夾過奇形怪狀的,還抽搐的甩甩頭。
“哈哈哈哈~”大郎捂着肚子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一旁的內侍趕忙遞過清水來,阿木跑到一邊漱了口,才氣憤的回來指責大郎:“阿兄好可惡!”
“這酒根本就不好喝!你騙我!”
大郎還在笑,看着阿木瞪着眼氣呼呼的樣子,一直在默默吃菜的李暉也忍不住笑,不過他還是對長子道:“大郎,不要逗弟弟!”
大郎雙手揉搓了幾下臉,強忍住嗤笑,“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
阿木不理他,跑到食案另一邊坐着生氣,大郎跟過去摟住他,哄他:“是阿兄不對,你別生氣,我給你烤雞肉好不好?”
兄長是宮裡除了父母之外最尊貴的人,若是他能爲自己烤肉,那可是能炫耀好久……
阿木欣喜的揚眉,不過剛張開嘴就打住了,他覺得不能這麼輕易原諒阿兄,不然他下次還會捉弄自己的,這樣想着阿木低低的‘哼’了一聲,賭氣似的把頭側過頭去。
大郎見他還是不理人,眼珠子一轉,搖搖弟弟的肩拋出誘餌:“我還陪你去划船好不好?”
夏天在九成宮避暑時,自從阿木坐過一次小船在荷塘裡玩耍,他就十分惦記划船這件事。
不過爲怕出意外,蓁娘不准他再去玩水,主要是這孩子的膽子太大了,不會鳧水還敢趴在船舷邊捉魚,把服侍的宮人嚇得臉都白了。
大郎知道他的心願,爲了道歉,就使出這個殺手鐗來!
果然,阿木臉色由陰轉晴,他轉過頭滿眼期待的看着大郎,“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去跟韓庶母說,你放心!”大郎拍着胸膛打包票。
“太好了!”阿木雀躍的蹦起來,歡喜的抱住大郎笑的合不攏嘴,他忖道:阿姨看在兄長的面子上絕對不會拒絕這個請求的。
不過他想起剛纔大郎的捉弄,擡起頭委屈的問道:“阿兄,你剛剛爲什麼要騙我?”
大郎伸手捏了一下弟弟的胖臉,笑道:“因爲逗你很好玩!”
“……你好壞!”阿木不滿的撅嘴。
“大郎喝了多少?阿郎也不攔着些!”太子妃看着內侍揹着暈乎乎的大郎回來,忙讓人給他喂醒酒湯。
李暉身上也一股酒氣,他笑眯眯道:“孩子長大了,當然要鍛鍊他的酒量!”
“那也不應該喝這麼多!”太子妃嗔了他一眼。
李暉看着不省人事的兒子倒下就呼呼大睡,紅通通的臉上還帶了幾分笑意。
他放下心來,坐在榻上接過侍女端來的酸梅湯抿了口,見妻子親自擰了帕子給大郎擦臉,他懶洋洋的歪着,道:“大郎酒量還不錯,還哄着阿木也喝了口……”
太子妃聞言蹙着眉,不贊同的看着李暉,“阿郎真是,阿木還小呢!他怎麼樣?”
李暉胡亂指了個方向,回道:“我讓吳敏送他回去了。”
太子妃照顧完兒子,才端了熱水給李暉淨手,又吩咐宮人:“你去看看阿木怎麼樣,讓奶母好好照顧!”
那宮人‘哎’了聲就出去了。
“你不用擔心,阿木沒喝酒……”
李暉眯着眼倚在隱囊上,愜意的享受太子妃的服侍,身子都覺得飄忽起來了。
太子妃一邊給他擦手一邊白了他一眼,“還說呢,韓氏今天身子不舒服,阿木送回去恐怕又驚着她了……”
說到這裡,李暉忙睜開眼問道:“怎麼了?”
太子妃嘆了口氣,“我讓女官去看她,回來說她吐了幾次,今天一天只喝了幾口湯。”
“怎麼這麼嚴重?可讓掌醫去看過?”
韓氏從確認懷孕那天起人就不舒服,她身子骨歷來健壯,而且也不是第一胎了,這次害喜連李暉都驚動了,他也十分擔憂韓氏的身體。
太子妃給了他一個‘這還用你說’的眼神,“林氏說這是正常反應,要慢慢調養,我讓她就待在蕭熙院先照顧韓氏!”
說着她跟丈夫商量道:“韓氏這個樣子,阿木還好說,丹娘她是暫時顧不上了……”
“我想着惠氏是個穩妥人,又跟韓氏關係比較好,丹娘就讓她先照顧一下吧!”
“現在韓氏的身子比較重要。”
就在半個月前,李暉向天子提起蜃子的婚事,她有郡主的爵位,婚事要天子同意才行。
天子問了是哪一家的郎君,太子答是平國公的嫡次子崔賢,天子見過崔賢,是個性子沉穩的孩子,他覺得挺滿意。
之後他命禮部爲孫女的婚事挑選吉日,過幾日諭旨應該就會下來了。
太子妃要開始忙碌蜃子的婚事,也分不出精力照顧丹娘,李暉並無異議,很是贊同,“那就這麼安排吧!”
蕭熙院的正房窗下長了兩株夕顏花,藤蔓循着綠紗窗爬上來,爲這間房子增添了幾分賞心悅目。
蓁娘披着衣袍倚靠着隱囊,林掌醫說她這幾日最好要臥牀休息,免得動了胎氣。
吳嬤嬤端了粟米粥來,“這粥里加了些紅糖,娘子多吃點!”
蓁娘‘嗯’了一聲,由吳嬤嬤把帕子搭在胸前,給她餵食,香甜可口的粥吃進嘴裡卻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她微皺起眉,忍住不適一口接着一口吃下去。
一旁端着小漆盤的阿玉看出她的不適,給吳嬤嬤提了建議:“娘子要是不舒服先別吃了,待會兒噁心過去了再吃吧!”
“不然跟昨天一樣,好不容易吃了半碗,結果全吐了……”
吳嬤嬤覺得有理,遂放下粥,拿過溫水給蓁娘漱口。
一番收拾後,蓁娘覺得精神好了些,她問起阿木來,“他去哪裡了?吃過晚飯沒有?”
“還能去哪裡……”阿玉給蓁娘掖了掖被子,笑道:“說要去找大郎吃飯,讓我們別擔心!”
蓁娘嘆息的笑了笑,“我這幾日顧不上他,他去找大郎玩也不錯,不過聽說大郎在學習刀術,不知阿木會不會打擾到他……”
提起那兩兄弟,吳嬤嬤就開心的笑,道:“大郎知道娘子不舒服,主動要阿木去找他!”
“他說阿木活潑,怕吵着娘子靜養,還是呆在他身邊比較好,大郎從小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去摘,可對弟弟妹妹,那是沒話說!”
聽到這裡,蓁娘也很開心,大郎以後是要繼承大位的,他心胸如此豁達開朗,對下面的弟弟妹妹們來說,就是一重保障。
想了想,她對採兒道:“去庫房裡把上個月娘子賞的那匹茜色素羅紗找出來!”
“哎!我就去!”採兒聽見吩咐,拿了鑰匙跑進另一間屋裡。
“娘子要做什麼?”阿玉好奇問道。
蓁娘跟她解釋:“過些日子就入秋了,我覺得那匹紗不錯,給娘子做一幅帷簾正好!”
阿玉聞言有些不贊同,“娘子現在就該養好身體,還操心這些做什麼!”
蓁娘笑道:“我就是想操心也沒那個本事……”
她轉頭對吳嬤嬤吩咐道:“嬤嬤替我去阿楊那裡跑一趟,讓她幫我繪幾張花樣子,娘子喜歡素雅的圖樣,讓她繪的不必太過複雜,簡單些就好!”
楊氏雖淡泊卻不是孤傲的人,對於蓁孃的請求她不會拒絕的,這一點吳嬤嬤很肯定。
採兒捧着素羅紗回來了,阿玉接過給蓁娘看,她摩挲着細軟的紗,仔細看了看,道:“這料子要繡花得用最細的針才行……”
“這就要交給你們來做,讓我做兩雙襪子還行,這麼精細的活我這笨手笨腳可不行!”
屋裡人都笑起來,吳嬤嬤指着榻上的帳子道:“反正一幅是做,也給娘子做一牀帳子吧,換個顏色看着也新鮮!”
蓁娘擡頭打量藕色抹梭妝花帳子,搖搖頭拒絕:“這是去年才做的,我覺得挺不錯,先不管我的,給娘子做帷簾要緊!”
說完她想了下,道:“再裁些結實耐用的布給阿木做幾套外裳,他小孩子家整天調皮,別糟蹋了那些好衣裳!”
“娘子真是……”關於蓁娘對二郎的粗養,吳嬤嬤有些不滿意。
主僕幾人聊的正熱火,外邊宮人稟道:“秦承徽和姜昭訓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想吃烤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