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他認得那個人的眼睛。他徐徐走近那獨臂人。平靜的說道:“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獨臂人大失所望狂笑道:“成佛?成佛很好玩嗎?成了佛,我能快樂的和兄弟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嗎?成了佛我能稱霸武林嗎?”那人轉向身後的弟兄們戲謔的喊道,然後又轉向長安問道:“你說得倒厲害,那你成佛了嗎?”
長安平靜的回答:“貧僧還沒有。”
那獨臂人聽了更是囂張大笑道:“沒有!?連你都沒有成佛,還敢在此道貌岸然的來勸導我去成佛!你不會是在戲弄我吧!?”
長安有解釋:“貧僧尚沒有拿起一切,故更無談放下。而施主拿起得太多,現如今只差放下了。若施主願意放下,便勝造七級浮屠。”
獨臂人又笑道:“拿起!?你把火玉拿出來讓我拿起來看看!?”
長安居然聽了那人的話,將火玉拿了出來。
我在後邊大聲阻止道:“長安!那是你和九月唯一的信物,你把它給了他,你怎麼找到九月啊!?”
長安回答道:“緣起則落,緣生則滅。如若有緣,自會相見。”
緊接着,獨臂人一見到火玉便瘋狂了,他伸手去,把火玉搶了去。
獨臂人玩弄這火玉,接着就說:“小和尚我倒要看看我拿起了它,又放下了能不能成佛!”獨臂人跳下馬背,走到長安面前說:“現在我已經拿起了半個武林。”然後他再將火玉丟在地上,又道:“你看,我現在將武林又放下了,我成佛了嗎?”然後他轉身與身後的人一陣狂笑。
獨臂人撿起火玉,見長安有些迂木,便變本加厲的走近前捉弄他說:“我看你年紀輕輕就出家當了和尚,依我看,你的佛法也懂得還不少,你爹孃的覺悟與你比起來差了不知好幾百裡呢!七年前,我殺盡李府上下三十六人,可你爹孃還是不肯覺悟,硬把火玉藏着不交出來!非要逼我把你們家弄得那麼難堪,想想也替你不值,千萬家財都付之一炬了。早知道現在,以你的覺悟,當年你就該來當爹,他就該當兒子,你們家現在或許還是蘇州城的貴富,你說是不是?”獨臂人狂妄的笑着。
長安不做言語,看他面色彷彿一點也不生氣,反而還退後了一步,給那獨臂人跪了下來,雙手合在一起對那獨臂人道:“做父親生死都是父親,做孩子生死都是孩子,施主不可理**理,若生父在時對施主造成了傷害,種下惡因,我今日便願替父贖罪。”
“贖罪!?你知道我的左手是誰砍斷的嗎!?就是你爹李林風!哼,好啊,既然你要替父贖罪,那我今天就砍回來!”那獨臂人舊恨再起,狂怒着舉刀欲下。
我已經無法容忍長安那破佛理了,我拿着師傅傳給我的乾坤棍,極步衝上去,用棍將獨臂人頂開,搶過火玉,長安常年儉樸,體重並不重,加上我多年習武,一提就把他帶進了寺廟,將門緊鎖了起來。
我知道今晚,我們是逃不出外面的包圍了,其實我內心裡一直是認同佛理的,雖然它看上去很迂腐,或許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不能理解的。反正不管如何我都相信長安!長安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讓我知道和體會溫暖與愛的人,那年他爲了救我,不顧一切毫無顧慮的跳下山崖救我性命,他把我的命看得很重,曾經從來都沒有人這樣對過我,他們都罵我是條爛命,如草芥;說我死了狗都不會吃我的肉。是長安讓我有了自尊和自信,他讓我遇見了師傅,給了我屬於我自己的名字,還傳我武藝……這一輩子,從遇到長安後,我纔算真正的活着。
獨臂人帶人撞開了門,就在前一刻,我將火玉掛在長安身上,然後把他推下了寺廟後的懸崖。我今生還有一個夙願,那就是五年前我寫的那封信,我和長安約定好等他學會了佛法,我就給他,我把信藏進了師傅的乾坤棍頭裡。我一個人躲在屋頂,等他們人進了寺廟,我從屋頂逃跑,引起動靜,把人全部勾了過來,他們騎着馬追我……
最後我終於跑不動了。
“李長安人在哪裡!?”獨臂人舉着刀詢問着我。
“斷後的事,我一人就夠了。”我舉棍相向。
“就你,還不夠洗我的奪魂刀。”獨臂人狂妄說來。
他讓身後的人馬先去追長安了。我假意去阻攔。獨臂人提刀砍至,我提棍後抵,輕功翻身,甩棍而下。獨臂人受了我一棍,變得更加兇猛,他的刀力很是強勁,棍法根本無法破他的刀功,我節節敗退。還好師傅的乾坤棍,剛硬無比才沒有被他的奪魂刀砍斷。
奪魂刀法,果然名不虛傳,刀起攝魂影,刀落震人心,狂斬風雲聚,輕舞草木驚。我的達摩棍法,雖然敗於下風,但這絕非師傅的達摩棍法技不如人,而是我自己學藝不精。
這時,突然一陣詭異的笑聲從林中傳來:“鄧將軍連殺一個九華山的小和尚都這麼棘手,難道不覺得這很有損羅浮真人奪魂刀法在江湖之中的頂頂威名嗎?”
那人輕功極其了得,從高樹上落下卻猶如飄零之葉,入地縹緲無聲。
“沒想到神魔教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獨臂人停下刀來。
那人穿着一身紫黑長袍,袍上卻繡有一條白色的龍,此人手中搖着一把黑白兩面的摺扇,突然狂妄的叫:“敢問這九州大地之上,何處沒有我神魔教的耳目!不說是一塊玉佩,就算是一根繡花針,我想要也不過三日而已。”
“風行子,莫非今日你還敢跟朝廷作對不成!?”獨臂人叫道。
風行子大笑:“朝廷?你是說你是朝廷中人嗎!?”
“呵呵風行子真會說笑,我身制官服,年享官祿,若非朝臣,還當我是江湖浪人嗎?”獨臂人義正言辭的反笑道。
“呵呵呵,你當武林不知,你們道家妄用長生不老之術,介入朝廷蠱惑聖心是何居心嗎?你認爲穿上一身官服就代表了朝廷嗎。即便如此,你又以爲區區一個朝廷,能震得下我神魔教嗎!若不是魔道子他老人家非要遵守什麼破江湖規矩。否則僅憑我一教之力,頃刻之間便可將整個長安城取收囊中!”
“神魔教江湖排名也不過第三,尚屈居武當之下,沒想到,風行子言語竟如此狂妄!”獨臂人舉刀指着風行子欲與之相鬥。
“我今日倒很想要領教一下,鄧將軍的奪魂刀法。”風行子將摺扇收了起來,做好了準備。
“你我之間不急在此時。”獨臂人道。
“哦,鄧將軍是瞧不上我的神魔扇嗎?”風行子又打開了摺扇,輕輕的搖動着挑釁道。
獨臂人調笑道:“風行子真會說笑,鄧某是怕,你我打鬥之時,讓這個小和尚跑了,多可惜啊。”
就在這時,那個風行子一瞬間就閃現在我的身後,我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我脊椎一陣劇痛後,失去知覺。眼睛突然閃了一下紅光,身體沒有知覺的撞在地上,我聽不見任何聲音,眼睛在血霧中迷離,這個時候我終於可以置身於塵事之外了,我也終於可以把我自己遺忘了,每天無時無刻的記憶着自己真的很累。我緊緊的握着乾坤棍,此刻我倒下了,我看這天地的角度卻是平行的……
長安被推下懸崖落入大河中,只剩下半條殘命,他被河水帶去了下游。
不清時間,不清日月。一個老漁夫在河邊發現了長安,他還活着,善良的老漁夫把他馱到一座被砸毀的寺廟裡,燒火給長安取暖,但是老漁夫知道長安是一個和尚。如果他救了一個和尚的事,被人知道了很可能會被官府的人抓去坐牢,但他還是屈服了自己內心骨子裡最原始的那一股善良。但他卻不能將這份善保持下去,最後老漁夫走了,有始無終的走了。在他走之前,他把身上的乾糧留在了長安身邊。還有那個魚籠裡的紅色的鯉魚。或許漁夫是知道和尚不能吃葷的,但他更清楚的知道,長安在他眼裡已經不是和尚了,他只是一個快死了的人。
漁夫走後,鯉魚在地上掙扎,突然尾巴拍在了長安臉上,把長安拍醒。長安知道自己還活着,他艱難的坐了起來,看着快要乾死的鯉魚,他傾盡全力把鯉魚抱進寺廟裡的那口破水缸裡,鯉魚兒活了。長安感謝將他救起來的人,對着寺廟門外長跪伏首以此作爲答謝……
但是長安還是病倒了,他已經沒有力氣走路,他連漁夫留下的乾糧都沒有力氣嚥下去。夜裡外面大雨傾盆,寺廟也在漏雨,他渾身火熱,一個人蜷縮在寺廟角落的稻草堆裡,瑟瑟發抖,痛苦難受無奈後,他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這時候終於,似乎這場遊戲已經快要結束了。漁夫最後還是屈服於世俗,沒能送佛到西;長安依舊頑固,也沒有破戒吃那條鯉魚。第二天他還在昏迷,第三天或許人們應該就可以看到長安那沒有溫度的身體,淒涼的躺在破廟裡了。可是,第三天的時候,寺廟裡突然傳出老鼠的叫聲。
長安在九華山,天台峰結識的那隻法號了了的老鼠居然從天台峰找到了這裡!那大老鼠還從藥鋪裡偷來一袋風寒藥。
長安被了了叫醒了,長安又露出微弱的笑容,他伸出軟弱無力的手撫摸着了了,虛弱的問道:“你怎麼也找到這裡來了?”
了了在長安面前轉了三圈,然後兩腿立起來,像是人在合掌作揖一般。
長安領會大意微笑道:“你是說相遇便是佛緣,還是說找到這裡是想聽我講禪啊?”
說着,長安就要坐起來爲了了講禪,可他體力透支身體極其虛弱,嘗試了好幾次才頑強的坐起來。
了了知道長安病得很重,不理會長安直把風寒藥推到長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