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上)

故事發生在長安。

長安城中有一位出了名的美人。

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新歌一曲令人豔,醉舞雙眸斂鬢斜。

卿本佳人,奈何墮入風塵。

該美人名爲夏堇,是醉花樓的花魁。

鳳樓亭苑,珠璣紅簾。

歌舞廣袖,曼妙清唱。

千般嫵媚,萬種風情。

………

五月蕤賓,仲夏之夜,長安十里長街,燈光輝煌,人聲鼎沸。

醉花樓內——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

夏堇一襲紅裙,半露酥胸,面似芙蓉,雙黛如柳,媚眼如絲,勾人心絃。

她肌膚如雪,墨發高挽,滿頭的南珠金釵,閃着耀眼的光芒。

紅脣微揚,眼波一轉。

美人起舞,步步生蓮,她腳上的銀鈴隨着步伐,輕輕發出零零碎碎的聲音。

嬌媚無骨,入豔三分。

四下皆滿座,公子王孫,觥籌交錯。

“聽聞這花魁夏堇,其實早已是自由之身,是她自己不願離開這風塵之地。”

“竟還有這等事?”

“可不。不過這樣也好,若是夏堇走了,整個長安城裡還有誰能跳出這樣的舞給咱們看?”

衆人聞言,皆是頻頻點頭稱是。唯有一人端坐於席旁,手中搖着白玉骨扇,他側首聽得衆人談論,不由嘴角輕揚,一聲輕笑。

該男子鼻若懸膽,脣若塗脂,一雙桃花眼宛若春曉之花,萬種風情盡顯其中。

奉議郎方君彥德,有龍尾大硯奇甚。

此人名叫君彥,是長安城裡甚爲著名的風流才子。

“君大才子,你說是不?”

聞見他人叫喚,君彥持扇的手稍頓,隨即手腕翻轉收起摺扇。雙眸漫不經心地掃過衆人,最終停留在了臺上起舞的紅衣女子身上。

君彥不禁淺淺一笑,他如畫妖孽的眉目間,似有無邊風月,似水柔情。

隨之,他轉頭看向那人,笑着開口道:

“兄臺所言極是。”

………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郎情妾意,語話相投,情意綢繆。拚醉花前,多少風流。

繁星滿天,花前月下。有一美人豔比花嬌,她笑看眼前倜儻才子,眸中似有一汪春水,脈脈含情。

“彥郎,你可算來了。”

美人勾脣一笑,聲音軟媚,動人心魂。

“久等了?”君彥笑意滿面,他大步走上前去,伸手攬住了夏堇纖細的腰肢。

夏堇柳眉輕挑,白玉般的雙臂搭在了君彥的雙肩上。

“奴家可是早早就再此等你了呢。”尾音語調悠長,倒是有了些委屈撒嬌的味道。

君彥笑了笑,伸出一隻手輕輕挑起了夏堇的下巴,闔眼吻了下去。

他帶着些本能,溫柔地撬開了夏堇的朱脣,貪婪地攫取着屬於她的芳澤。

夏堇長睫輕顫,兩瓣朱脣微張,舌尖輕輕挑起,主動迴應着他。

似有似無的**聲從她口中斷斷續續地傳出,好似那妖豔美麗的罌粟花,散發着迷人卻危險的芬芳。

一吻終了,夏堇以貝齒輕輕咬了咬君彥的脣瓣。

“今兒彥郎你來遲了,可是要補償奴家些許纔是?”

夏堇雙頰微微泛紅,眸中情意連綿,如水中波瀾圈圈盪開。

紅脣勾起,她伸出一節玉指,輕輕點在了君彥胸前,漫不經心地在他的胸上畫着一個又一個的圈,頗有挑逗的意味。

盛夏天氣炎熱,衣料輕薄,透過衣裳,君彥明顯感受到了夏堇指尖的溫度,在他胸前留下了圈圈曖昧的餘溫。

“如何補償?”君彥一聲輕笑,他又將懷中美人抱緊了幾分,含住了她敏感的耳垂,在她耳畔輕語,“今夜,我好好服侍你,如何?”

夏堇聞言,笑靨盈盈,竟也絲毫不覺着害臊。

“彥郎對奴家向來是溫柔的。”

說着,她便擡起一條修長白皙的腿,攀上了君彥精瘦的腰。

君彥借勢將其抱起,大步行入了蘭房之中。

………

香嫋龍涎,簟舒寒玉。

驟雨初歇,枕並琉璃,於繡芙蓉紅紗帳裡。

夏堇雙眸輕合,眼角掛有點點晶瑩,長睫之下是已褪去些許的淡淡嫣紅。

“夏堇。”君彥的下巴輕輕抵着她的額頭,念道了懷中美人的名字。

“嗯。”夏堇枕躺在君彥臂間,嬌柔地輕聲迴應了一聲。

“和我走吧,不要在這煙花之地了。”

沉默了片刻,夏堇緩緩睜開了眼,眼珠在長睫打下的斑駁中微轉。

“……彥郎說笑了。”

聞言,君彥俊眉微蹙,他側身正視着夏堇:“我是認真的。”

夏堇眸意闌珊,她抿了抿脣,終是翻過身去,沒有回答。

良久,她聽聞了身後那人一聲輕嘆,隨之悠悠夜色散入了空氣中。

“爲何不願?”

他不相信夏堇是不愛他的。

“……便是在這醉花樓內,除了彥郎你之外,奴家亦不會與旁人有肌膚之親。彥郎又何必執於帶奴家離開這裡呢?”

“這不一樣!”君彥有些激動,他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放大了些,“我想娶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與你無名無份地在一起。”

“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

月夜無邊,兩人皆是不語,獨留這夜色幽幽,靜寂無言。

君彥賭氣般地背過身去,他沒有瞧見夏堇眼中落下的淚水,在枕面上畫出了點點落花。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因爲愛過,所以知道患得患失,最終愛而不得的滋味。

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樓,上有傾城傾國之舞袖。

三年前,在江南的萬春閣中,她也曾將自己的所有託付於一人,願一生一世與之相依相伴。

然而,無數的海誓山盟,日日的朝夕相伴,到最後卻不過是一場揪心的痛楚。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諾言很美,恰似清風,可以攜來清香,沁人心脾,但亦可消散而去,無影無蹤。

她曾心存幻想,與君共度白頭,奈何夢醒方知,不過是一廂情願,終是難有結果。

愛得轟轟烈烈,卻終以失敗草草收場,所以不願再輕易地爲愛相隨。

不是不愛,只是無法再去相信愛。

情感是心中最深的結,千纏百繞,是否將愛恨嚐遍,纔可以淡然那麼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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