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檯球室裡。
李狗蛋着急的點起了一支又一支菸,嗆住了,“咳咳,問你話嘞,情詩想好了沒?”
阿玖拼了命搜索大腦中情詩,語氣加重: “快了快了,你再等等。”
“要不你給我整支菸吧,我找找靈感?”阿玖最後放棄了,腦子除了二元一次方程組就是氧氣燃燒的三個必要條件,事實證明三年的瘋狂閱讀白看了。
李狗蛋從口袋中掏出一根和天下,小心翼翼的遞給阿玖,心如刀割的說:“這我偷我爸的,存了一個月了,快發黴了,硬是捨不得抽。”
煙還未點,煙香就已經深入人心肺腑,如果說中華是香菸裡奔馳寶馬,那麼和天下就是奔馳寶馬裡的勞斯萊斯。
阿玖接過煙,動作嫺熟的點起,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出。
什麼二元一次方程,什麼氧氣燃燒的三個必要條件,忘的一乾二淨,沉醉在迷霧之中,無法自拔。
狗哥滿臉羨慕的看着阿玖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菸圈,神情恍惚,“情詩,情詩!”
數秒過後,煙已過半。
阿玖猛的一拍,震去半截菸灰,火心也隨之掉下,但他已經顧不得了。
“我見山河涌,
西岸隔佳人
喚於瑤臺上
溺入雲海間
此伊映心闕
生死難入年
不知春歸去
換盞續纏綿。”
這首詩阿玖不是憑空而來,他想了三年,整整三年,卻還是不敢念給那個她聽。
有時候阿玖真的很羨慕,羨慕狗哥的勇氣,羨慕狗哥的自信。
阿玖總是顧慮太多,總想萬事周全。
害怕她對自己說‘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我們不合適!’‘我還不想談戀愛!’
害怕自己失望透頂。
可世人不知,捨不得失去,又怎能得到,
什麼都不肯失去,又得到什麼?
李狗蛋臉上倒是掛滿了興奮,“你再幫我寫一下吧,送佛送到西。”
“我不會寫字,王燕燕老說我字都寫不來,說我笨,是沒文化的野孩子。”李狗蛋掏出一張紙,遞給阿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內心的深處空洞無物。
“行!”阿玖愣了一會,還是答應了。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張完整的情書擺在李狗蛋跟前。
“你太他媽強了!”狗哥拍拍屁股上的灰,情書透過陽光映在狗哥胸前,穿過心臟。
彷彿空洞無物的心臟將那一縷縷陽光橫七豎八的塞滿。
他臉上洋溢着笑容,衝着阿玖晃了晃摩托車鑰匙: “那就走吧!”
阿玖快速的收好半截和天下,一臉懵逼:“去哪?”
“和我一起表白去。”李狗蛋示意阿玖上摩托車。
“表什麼白?”
李狗蛋揮了揮手中的情書。
阿玖拍了拍屁股,緩緩走來: “找王燕燕?”
得意的笑着說:“對!找王燕燕!”
王老師家住在昌南小鎮的最西邊,那裡的湖最多,每次過年去她家送禮都要跨過一個又一個的石板橋。
摩托車緩慢壓過第一個石板橋。
李狗蛋突然開口: “劉玖,你小時候送的最多的是什麼?”
阿玖先是一呆,想了想回復:“泡麪吧,我記得劉菁菁不肯我送貴的。”
阿玖對着正在開車的李狗蛋說: “你呢?”
“我還能送什麼?豬肉唄。”李狗蛋加快速度,一鼓作氣衝過石板橋。
“到西門口了。”一古老的大樟樹映入眼簾。
大樟樹背後的第一所平房就是王老師家,平房在昌南小鎮算是特別富裕人才有的。
鎮子上每年都又這樣的議論:”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還有這麼多錢,我看不像正經人!”
阿玖拍了拍李狗蛋的肩膀,詫異的說: “我們要不要買點東西過去?”
“送個雞兒,我他媽前幾天偷偷送了三斤豬肉過去,王老師笑得特別開心!”李狗蛋倒是得意的說。
隨即又唉聲嘆氣,阿玖聽得出來,他肯定又被李姨發現了,討了一頓毒打。
到了大樟樹,李狗蛋示意阿玖下車。
正午的烈陽高高的直掛天空,天熱的發了狂,地上彷彿在着火,一些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灰氣,低低的浮在空中,壓抑的難以正常呼吸。
停好車後,李狗蛋走在跟前,阿玖緊隨其後。
還沒走兩步,兩人就汗流浹背,在大樟樹下停下腳步,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還去嗎?”阿玖看着從頭溼到尾的李狗蛋,忍不住笑。
李狗蛋更得意了,像是在和阿玖炫耀自己的光輝事蹟,“去啊,這有什麼,不就是汗而已?上次我送三斤豬肉的時候,還是從屠宰場回來的嘞,王老師不是一樣笑的開花。”
李狗蛋拍了拍那早已溼透的胸脯,汗水濺到一地,“呲”的一聲瞬間蒸發。
他清了清嗓子,在大樟樹下用力的叫喚: “王老師,王老師,看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平房屋裡傳出聲音,悉悉索索。
“哦,是李狗蛋來了啊,我這就叫王燕燕出來。”王老師推開木門,看見身形魁梧的李狗蛋擋在門外。
李狗蛋衝着王老師笑了笑,他有些害羞,結結巴巴:“王……老師下午好好好!”
“狗蛋,你剛說帶啥來着?”王老師仔細盯着李狗蛋粗糙的雙手,目光又轉向地上,硬是沒看到東西。
“噹噹噹!高材生劉玖來向你問好了。”李狗蛋說完,挪開了自己魁梧的身體,把身後的阿玖完全暴露在王老師的視野下。
阿玖不知道此時王老師心中是何等感受,只是知道現在的他同油鍋上煎炸的螞蚱沒有兩樣。
阿玖連忙衝着王老師尷尬的笑了笑:“王老師,下午好。”
“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王老師穩住情緒溫柔的開口。
話音剛落,李狗蛋摸了摸臃腫的後腦勺,立馬搶話,很是利索,“我也覺得,這個法子是我想的,王老師快誇我!快誇我!”
阿玖聽到,臉部微微顫抖,左眼皮不停的跳,她媽的,就不該相信李狗蛋,他能想出什麼好點子?他告訴李狗蛋,這要是放在外面就是社死現場,面子不都沒了?
不過面子能值幾個錢,明天一覺醒來,便又是新的一天
說起這,阿玖又想起林雨雨說的話,煩擾被海水稀釋,所有了不得的大事都變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啊,這又有什麼?
王老師的臉氣得從紅色到綠色,臉部顫抖的厲害,臉上的粉底一點一滴的掉下來,最後少數粉底卡在側臉上。
“王老師怎麼不高興了,是不幽默嗎?”李狗蛋用胳膊肘戳戳阿玖。
阿玖沒有說話,抖了抖眉,其實他內心是抗拒的,因爲沒有什麼比現在更尷尬的,但他也有些不知所措,所有的所有都是猝不及防,接下來的未知,也只是未知。
王老師看着李狗蛋和阿玖,語氣不減, “沒別的事,我就關門了,一大堆考試卷等我批改,老師的時間也是很神聖的,你們不能阻擋我這顆神聖的愛心。”
說完,王老師就打算一隻手拉着門栓,一隻手抵着門檻。
李狗蛋還是急急忙忙的,他伸出粗壯的的手臂,試圖攔住,他的聲音有些略顯嘶啞,“王老師,你剛纔不是要叫王燕燕出來嗎?我們不進去,在門口等她就行了,我們沒事的。”
李狗蛋的話說得很清楚,他意思大抵已經表明,他不是來騷擾王燕燕,只是想着傳答手中信封。
王老師停下手中動作,還是連貫的說: “她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麼回來,你們真的走吧。”
“你剛不是還說……”李狗蛋急了。
又補了一句,“王燕燕!王燕燕!在嗎?”李狗蛋衝着院子裡喊着,看着沒有回覆的聲音,又低下了頭。
“我……老師你…”
王老師白了李狗蛋一眼,眉頭一皺微笑的回覆:“剛纔是剛纔,現在是現在!她剛纔不在,現在也不會在,以後也不會在。”
“那……”
“那什麼那…說了不在就不在,你就先回去好不好,不要給老師增加負擔好不好。”王老師的笑容漸漸消失,她臉上有着猙獰,白色粉底零零散散,清晰可見。
李狗蛋用手把門焊死,嘴上說什麼也不肯。
站在劉玖也看不下去,一把搶過狗哥手心中汗水浸透的情書,“王老師,幫我們把這個給王燕燕吧,你看您退一步,李狗蛋等會就打道回府,是吧?”
王老師還是捏了一把汗,接過信封。
“行!”她麻利的接過後,想了想說。
“彭”的一聲,李狗蛋嘻嘻一笑,手把一鬆,門關上了。
被趕走後,
烈陽中,樟樹下,又回到兩人面面相覷的環節。
蹲在地上的李狗蛋撓撓頭,點起一支菸,再一次問:“我們剛纔不幽默嗎?”
“嗯,你覺得嘞……”阿玖覺得這個問題比數學幾何難多了,但還是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李狗蛋拍拍胸脯,很認真的告訴阿玖: “我覺得挺幽默的啊!你沒看王老師笑的很開心嗎?”
阿玖接過煙來,嘆了口氣:“行,我教你,下次你再帶三斤豬肉來,會更加幽默!”
李狗蛋認真的聽着,像聽着講堂的初高中生,舉手發言,不由發出感嘆:“還有這種事?”
“信我,下次帶三斤豬肉來,保證王燕燕在家。”阿玖看着滿身都是汗的李狗蛋,又看向樟樹對面雜鬧的院子。
接着說:“你看看,王老師是誰,她是一個老師,老師是不是得照顧學生,所以她得批改試卷,如果批改試卷,是不是得花時間,她要花費時間,我們就不能浪費她的時間,時間後面有什麼?精力,有精力纔能有充足的時間,這時候豬肉就是唯一的精神支柱。”
劉玖看李狗蛋沒有答覆,掐掉菸頭,信誓旦旦,“狗哥,信我!”
劉玖以爲得好說歹說,李狗蛋纔會信,不過看李狗蛋的神情舉止,這倒是出了奇了,他非但沒有打斷自己的對話,還掏出一本小本本記下來。
李狗蛋記錄結束後,起身拍拍屁股,拿着車鑰匙,感激着: “好兄弟,我先走了!劉玖,我對不住你了。”
阿玖一下沒緩過神,就發現狗哥屁股坐上了摩托車。
劉玖在樟樹下朝着李狗蛋喊去: “狗哥你去哪?”
模糊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去看看我老孃還有沒有剩下的豬肉!”
阿玖看着狗哥元去的背影,“豬肉,殺人誅心。”
“也該走了,劉菁菁見不到人又該罵了。”阿玖拍拍屁股自己告訴自己。
阿玖一身躍起,平房的院子裡傳來對話,隱約聽到。
“媽,那個胖子走了嗎?”
“走了,絕對走了,我聽見摩托車的聲音。”
“媽,你說他怎麼又來了!真的好煩啊。”
“來有什麼不好的,咱豬肉錢就省了。”
“可……可!我以後要嫁人的呀!”
“燕燕,忍忍吧,都會過去的。”
“燕燕,咱先別管,這是胖子給你的,你拆開看看。”
“不看,不看,肯定又是’燕燕你做我老婆好不好’!”
“行吧,那就不看吧!等會你扔外面去,紙上一股汗臭味,記得洗手。”
“吱呀”一聲,門開了,滾出一個小紙團。
阿玖一眼認出那就是自己親手幫李狗蛋寫的情書,信封還是完整的。
思緒萬千的他,走在烈陽下,皮膚隱隱作痛,李狗蛋的摩托車已經看不出半點樣子,從口袋中拿起沒燒完的半截和天下。
熟練的點起火,吸一口吐一口。
”林雨雨她最近還好嗎?”腦中全是她的身影和笑容,又開始不爭氣的犯花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