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收拾心情,正準備繼續等候太絕真人傳喚,卻聽一道聲音:“外面可是和照師侄?”
語氣之中帶着些許漠然,若非性格如此,那麼此人八成是個歷經世事的年長修士。
林照走上臺階,心間浮起種種猜想,前世做銷售養成的職業習慣,讓其開始揣測要見之人的性格,如同上門拜訪陌生客戶一般。
啞然一笑,如今物是人非,換了天地,但當年年輕時養成的習慣依舊相隨,林照也從未想過要忘記這些,改正這些。
此前太蒼真人等出來時,殿門就未曾關上,故而林照直接跨過臺階,進入大殿。
繞過屏風,見上首堂前,正端坐着一位真人,氣勢厚重,神情漠然,其坐姿深得“坐如鐘”之要旨,正面帶寒霜,打量着自己。
林照上前幾步,對着端坐的真人打了個稽首,低頭朗聲說道:“弟子和照,見過太絕真人,不知真人召見,可是有需要弟子出力之處?”
林照行完拜見禮,卻是十幾息後仍然未見絲毫聲響,林照心中有種種猜測,卻不動聲色,保持姿勢不變,靜靜等待。
又過了三十多息,林照心念轉動間,擡頭向前方望去。
“心中不靜,何以修行?”
太絕真人臉上稍帶失望之色,似是呵斥,又似在指點林照,同時其心底也放下了一絲懷疑。
“弟子愚鈍,多謝真人指點。”林照沉聲答道。
“坐下說話,給我說說當日在地底誅殺域外天魔的情況。”太絕真人語氣有所緩和,低沉說道。
“是”!
林照在左側椅中坐定,背脊挺直,神情大方,從當日進入地底,遇到九淵魔宗的一衆魔修開始講起。
一頓飯時間過去,林照終於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包括自己以土遁術逃走,在地底發現石窟,治療傷勢,出來後發現空蕩蕩一片,最後爲了繼續療傷,不得不遠離那處地域等等。
最後還說起復遠真一,其守護自己凝聚煞脈,統統說了一遍,只漏掉兩個關鍵節點。
便是陰死龍還真以及凝聚超品地脈煞氣,顯然深得說謊“九真一假”的要旨。
太絕真人聽完,久久不語,然後開始發問。
包括林照以何等手段滅殺陰魔真人;在被神雷劈中時,是否發現有人故意爲之;爲何不立即迴歸宗門等等。
林照聽着心中惱怒,隨即眼簾下垂,只是道出自己有些護身手段;是否有人故意出手,自己也是不知;傷勢有些重無法迴歸宗門云云。
此後太絕真人又是一陣沉默,林照也眼觀鼻,鼻觀心,不再理會。
一盞茶過去,林照正凝神靜氣,忽然聽見太絕真人道:
“你可是心中有所不滿?要知道我宗最是忌諱同門相殘,若是無事便罷,若是有事留下證據,天刑院的懲罰可不是吃素。
我與你師父一向交好,他們師兄弟的事情我很清楚,所以纔在此詢問你此行經過,你可明白?”
林照眼神一個呆滯,頓時爲心中太絕真人的談話方式點了個贊。
好在其眼簾下垂,也未有情緒表露,而是擡頭看向太絕真人,感激的說道:
“多謝真人,只是弟子所言句句屬實,更不曾做過任何出格之事,何況也無那個能力啊!”
說罷,臉上露出苦笑的神情。
“嗯,這就好!這些時日你且安心修心,莫要再拋頭露面,門中最近關於你的話題不少,靜等這陣風過去便好!”
“是,多謝真人指點!”林照一副誠摯的表情。
“好了,你去罷!暫且不要離開宗門,還有事要你辦理。”太絕真人依舊是漠然的語氣,林照現在也終於對其性格有了一絲瞭解。
“多謝真人提醒,能否告知弟子,何事需要弟子效勞,也好有個準備!”林照心中疑惑,直接詢問出聲。
林照已然明白了太絕真人的談話方式,要是跟其打啞謎,比默然不語,那自己就敗了,還不如直截了當的直接詢問來的痛快。
“勿要多言,屆時自然會通知於你!”說罷,太絕真人擺擺手,示意其離去。
“那弟子就不打擾真人了,告辭!”林照起身再次稽首行禮,後退三步,旋即轉身離去。
看着林照關上殿門,半晌後,太絕真人才自言自語道:“倒是跟太虛的脾氣有些不一樣,這小子不是個省油的燈!”
說完後,臉上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似是許久不曾笑過,臉部肌肉已然失去這項運動的記憶一般。
林照走出大殿,嘴角灑然一笑,自忖我信你個鬼,這幫修行幾百年的老傢伙一個個壞的很,以爲自己是不經世事的新手嗎。
隨即將剛纔見到太絕真人的事情置於腦後,心底早有的念頭更爲堅定,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自己誰也不會信,誰也不會講!
飛縱在空中,回首看着緩緩移動的五雷靈峰,林照神色茫然,暗忖自己該去何處,去自家師父的洞府?
可師父不在,林照實在不願意過去。
思索片刻,忽然想起復遠真一曾經提過一句,玉明妃當日受創頗重,便想着自己也該去看望一番。
想到便做,林照一路飛縱,向着“玉靈峰”而去。
一個多時辰過後,林照降落在玉明妃修行的洞府之前,發出一道傳音飛劍。
乘着等候的時光,林照揹負雙手,細細打量周圍的景色。
這處“玉靈峰”所居之人,皆爲女修。
從此處景緻可知,此峰所居修士定是在修行之餘,便會打理洞府前景物,要麼遍植靈花靈草,要麼種些靈果、靈茶之流,以便修心養性。
久而久之,大片山峰都被打理的錯落有致。
林照加持了一個“靈目術”,向四周望去,透過幻陣看了個通透,頓時爲眼前秀美的景色所震撼。
但見靈草和靈花各自生長,有些見之就知其非是凡品;有些經過了人工設計,形成絢麗的圖案;有些品種則獨自開放,如花中魁首,絕不與其它靈花共生;有些花草喜陰,幽幽然孤芳自賞,宛若佳人獨居幽谷。
又有各種靈樹分類栽植,樹枝上掛滿靈果,形色各異,呈金黃色、嫣紅色、碧綠色等等。更有些靈果閃閃發光,一見便知其甚是珍貴。
而在靈峰的一片石壁之上,雲霧環繞,溼氣重重。
幾株壯碩的靈茶樹紮根其間,鬱鬱蔥蔥的生長着嫩芽,竟然是罕見之極的“悟道靈茶樹”,採摘下來的茶葉便是大名頂頂的“小悟道茶”。
傳言此樹上的茶葉只有每年“冬至”日,陰盡陽生之時纔可採摘。
且一過午時,便會失去效用,只有樹上頂尖處的幾片茶葉纔有此功效。
飲下“小悟道茶”,視個人天資,在一至三個時辰內,會提升其悟性。
那幾顆“悟道靈茶樹”周圍都是佈置有重重陣法和禁制,可見其主人也是愛惜異常,當做珍寶對待。
正自思忖間,邊上玉明妃的洞府石門忽然洞開,玉明妃一身寬大長袍,不施粉黛,渾身上下無一件配飾,看着林照一臉的欣喜。
林照見其笑容真摯,容顏嬌嫩如玉,修長整齊的黛眉微彎,當真是眉目如畫。
相比往日的雲鬢高挽,此時其柔美順滑的長髮自然垂落,被整齊打理在耳後。
也不知是其入定修行來不及打扮,或者是大方示人以示心無掛礙,總之如此形象,更是比往日多了一分柔美。
林照忽然間心中升起一絲感動,知曉這位師姐是將其當做真正朋友,纔會如此示人。
只是觀其渾身氣機稍有不穩,起伏波動較大,明顯是傷勢未愈。
“玉師姐,我今日迴歸宗門,聽聞你受創嚴重,特來看望,耽誤你恢復傷勢,真是抱歉!”林照抱拳一禮,溫聲道。
“煩勞師弟掛念,我們進去說話!”玉明妃嬌美的鵝蛋臉上露出一絲自然的微笑,做出請進的手勢。
林照微微頷首,大大方方走進玉明妃的修行洞府。
行至待客室,兩人分主賓落座,林照環視一圈。
頓時爲其內部的佈置所折服,大廳之中物什不多,但無一不是精品,大氣簡潔之中,又帶着絲絲華貴。
室內不見世俗的金玉明珠之流,而是用修行界的種種靈材製成器物。
又有不知名的靈植點綴其間,自然、簡潔、華貴典雅融合爲一體,充分顯示其主人的格調修養。
相比較而言,林照從未在意過這些,也沒有琢磨過這些,旁人如此佈置修行之所,林照見到也是飽含欣賞之意。
但自己的洞府,林照不會花如此功夫。
若有閒暇,不如演練一陣拳法,或是參悟幾門術法。
心性不同,則行爲不同。無論世俗,或者修道之人,此理皆是相通。
“觀師姐氣息不穩,氣機時而外放,到底是受了何等傷勢,怎得如此嚴重?”林照看了看玉明妃,皺眉說道。
“師弟莫要擔心,我的傷勢乃是傷了根基,即使天材地寶,也非是短期所能恢復,只是需要多花費些時日罷了。”玉明妃說的豁達,但臉上依舊露出黯然的神情。
通常成丹期真人不會輕易受傷,若是所受傷勢短期無法恢復,那定是重傷,會嚴重影響後續修行。
玉明妃傷及根基,恢復起來極其麻煩,一個不好,修爲可能就會止步當前,好在當日參與了誅殺域外天魔,有一份天地功德降下,從而傷勢大爲緩和,但依舊需要好幾年的時間來恢復。
而這一個耽擱,非但拉下許多道行,能否恢復原狀也是兩說,玉明妃正是想到此節,纔會如此。
但玉明妃有如此遭遇,也是跟林照有直接因果,林照還不清楚玉明妃受創如此嚴重的緣由,否則就不會如此淡定。
世間之事,冥冥中自有命運安排,若達不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境界,或是大能出手改變命運,否則很難逃脫。
林照思忖片刻,拋開種種考慮,直指解決問題的核心。
“若是想快速恢復師姐的傷勢,可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