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見曜“哦”了一聲:
“你爹舞跳得不錯,人不可貌相啊。”
他彷彿沒聽清楚趙義德說的是什麼。
見薛十月等人也不置可否,趙義德只好重複了一遍:
“我父親有事情想請你們幫忙,不知道你們是否願意去見他。”
蔣白棉思緒一轉,略顯促狹地說道:
“俗話說得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見一見沒問題,但不能在趙府,得找一個大家都安心的地方。”
趙義德覺得這合情合理,遂點頭答應了下來:
“好。”
他正想提議一個見面地點,突然被商見曜拍了下肩膀:
“先吃飯,等會再說,涼了就不好吃了。”
趙義德緩慢側頭,望向商見曜,只見他一臉的誠懇和認真。
收回視線,趙義德拿起小勺,艱難地解決起那份土豆燉肉蓋澆。
這吃得他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你要是不喜歡肉,我可以幫你。”商見曜瞄了他一眼,適時提出了建議。
趙義德如奉綸音,忙不迭回答道:
“好!”
蔣白棉看得悄然撇了下嘴巴。
…………
太陽落山之後,野草城中心廣場上。
戴着秋帽,穿着寬鬆長袍的趙正奇坐在行道椅上,吹着夜晚的涼風,看着周圍的保鏢努力且不着痕跡地阻止着本城公民和遺蹟獵人們靠近這邊,神情略有些木然。
這就是蔣白棉選的見面地點。
她和商見曜走向趙正奇、趙義德時,龍悅紅和白晨自覺散開,監控起四周。
他們的重點在周圍幾棟高樓處,主要是防止被人狙擊。
至於廣場區域,大部分在商見曜“雙手動作缺失”這個覺醒者能力的籠罩範圍內,倒是不需要太過注意。
“兩位,好久不見。”趙正奇看到薛十月和張去病靠近,笑着站了起來。
商見曜張開了雙臂,做出要和他擁抱的姿態。
肥肥胖胖的趙正奇摸了下自己花白的鬍鬚,堆起笑容,接受了熱情的擁抱。
“你的舞姿讓我印象深刻。”擁抱中,商見曜拍了拍趙正奇的背部。
趙正奇飛快縮回了手,站直了身體,笑着嘆息道:
“我小時候,大家生活都很困苦,常常靠唱歌和舞蹈來調節心情。”
說話間,他伸手和蔣白棉虛握了一下。
四人各自落座後,蔣白棉開門見山地問道:
“趙議員,不知道你爲什麼想見我們?”
趙正奇看了大兒子趙義德一眼,斟酌了下語言道:
“恕我先冒昧問一句,幾位接下來打算去哪裡,有什麼安排?不能因爲我的請託耽擱了你們的正事。”
他姿態放得很低很低。
蔣白棉笑着回答道:
“我們準備去幾個大勢力碰碰機會,希望能有更好的發展。”
趙正奇露出明白的表情:
“那我想請幾位先去一趟最初城,呃,那座真正的城市。”
“遇到困難了?”商見曜關心問道。
趙正奇順勢說道:
“我們趙家在最初城郊外,紅河南岸,有幾個莊園。”
見蔣白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忙解釋了一句:
“我們灰土人有句老話說得好: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蔣白棉輕輕頷首中,趙正奇繼續說道:
“那幾個莊園前段時間出了點問題,沒能如期上繳去年的收益,說是天氣原因,減產嚴重。
“我派了管事去,他回報說確實是這樣,我又派了義德的弟弟去,他同樣拍電報回來說沒有異常。
“我原本就這麼相信了,直到我在最初城一個朋友偶然路過那幾個莊園,發現身份不明的人士進出。
“我秘密找了最初城一支遺蹟獵人隊伍,他們監控了那幾個莊園一週,確認那裡經常有不明人士出沒。
“我又另外找了一支遺蹟獵人隊伍,讓他們進莊園調查,結果回報說沒有陌生人。”
“聽起來很詭異啊。”商見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趙正奇一副找到了救星的模樣:
“對,我很擔心我的孩子,還有幾個心腹,正想着要不要請公會的‘高級獵人’出手,結果義德就告訴我,你們回來了。
“在我心目中,你們的實力是強過‘高級獵人’的。”
他記得當初的歐迪克也成了張去病的“朋友”。
商見曜進入了沉思模式,蔣白棉微笑看着趙正奇和趙義德,沒有說話。
趙正奇一咬牙道:
“我知道我在你們心中不是太值得信任,我願意再次被那個能力影響,‘成爲’你們的朋友。
“那樣你們就知道我有沒有撒謊了。”
這態度還真是挑不出錯……蔣白棉正要回幾句,商見曜忽然眼睛一亮:
“兄弟可以繼承趙家的財產嗎?”
“……”趙正奇和趙義德先是一愣,旋即涌現出後悔的情緒。
那個覺醒者能力既然可以“交朋友”,那肯定也能讓雙方成爲異父異母的血緣兄弟或者沒有遺傳關係的親生父子。
在他們兩人想象裡,“父”當然是張去病,自己只能是“子”。
“他開玩笑的。”蔣白棉圓了下場,“倒也不用這麼做,只要給我們隨時放棄任務,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承諾,就可以了。”
“你們願意接手?”趙義德驚喜問道。
蔣白棉笑吟吟回答道:
“這得看你們能開出什麼價格。”
趙正奇思索了一下道:
“我不太清楚你們對什麼感興趣,不如你們來開價,只要趙家能夠承受,都沒問題。”
這態度……蔣白棉忍不住暗讚了一聲。
她還記得當初在貴族議事廳,趙正奇表現得有多麼傲慢和冷酷,而現在,他完完全全拉下了身段,讓人如沐春風。
一個人竟有這麼截然不同的兩張臉孔。
能在新曆初期獲得一定地位,成爲貴族的人,都不簡單啊……蔣白棉不太清楚趙正奇的年紀,無從知曉他是否有混亂年代的經歷,只能隨意感慨兩聲。
沉吟了七八秒,蔣白棉說出了早就考慮好的答案:
“一筆資金,以及動用趙家在最初城的勢力網絡幫我們一個忙。”
正是看中野草城的貴族與“最初城”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她才願意見一見趙正奇。
“大概多少奧雷?需要提供什麼幫助?”趙正奇追問道。
蔣白棉笑了:
“具體多少奧雷,我現在沒法說,畢竟我們還沒弄清楚這件事情的危險程度。放心,這不會太多,你肯定能承受,因爲危險程度一旦超過了我們的預期,我們會直接放棄。
“那個幫助也是,總之,不會讓趙家因此陷入險境。”
現在說得好聽,到時候怎麼開價還不是隻能聽你們的……趙義德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他真正有了與虎謀皮的感覺。
趙正奇將錢白小隊在野草城做過的事情和他知道的一言一行回想了一遍,斟酌着說道:
“沒有問題。”
“恭喜你。”商見曜向他伸出了手。
什麼叫恭喜?趙正奇猶豫着和他握了握。
“如果你們能經常救濟流民,那我們可以做真正的朋友。”商見曜如實說道。
對此,趙正奇和趙義德只能以笑容迴應,什麼都不敢說。
“回頭記得把趙家在最初城的聯絡員情況告訴我們。”蔣白棉擡頭看了眼掛在天邊的月亮,緩慢站了起來。
趙正奇跟着起身,伸出了右手:
“現在就可以,合作愉快。”
商見曜代替蔣白棉,和他握了握,然後笑着說道:
“既然合作愉快,那不如大家跳舞慶祝一下?”
趙正奇表情先是一僵,旋即笑道:
“好啊,去我家裡跳。”
商見曜搖了搖頭:
“那還得等一陣,就在這裡吧。”
他笑容陽光地指向了人來人往的中心廣場。
與此同時,他取下了戰術揹包,準備掏出小音箱。
趙正奇和趙義德想象了一下自己等人在廣場上跳舞的畫面,表情都變得有點難看。
蔣白棉啪地一下拍掉了商見曜的手:
“不要擾民!”
她轉而對趙正奇和趙義德笑道:
“不用聽他的。”
趙正奇鬆了口氣,趕緊把趙家在最初城的聯絡員情況告訴了蔣白棉。
然後,在商見曜失望的眼神裡,他拉着趙義德,於保鏢簇擁下,匆匆離開了中心廣場。
“舊調小組”一行四人隨即以散步的姿態走回了南街。
此時,華燈已上,街道明暗交錯,或昏黃或幽沉。
有些人縮在街巷角落裡,裹着又破又髒的被子,醞釀着睡意,有些人聚在街邊,打量着來來往往的過客,伸手想要獲得救濟。
“城內的乞丐也比年前多啊……”龍悅紅環顧了一圈,感嘆出聲。
白晨望着前方,平靜說道:
“冬天睡在外面的,絕大部分都死了。”
龍悅紅想到當初城外的那些荒野流浪者,沉默了下去,蔣白棉和商見曜同樣沒有說話,安靜地邁步前行。
回到“阿福槍店”二樓,蔣白棉打開了無線電收發報機,看格納瓦或公司會不會發新的電報過來。
八點剛出頭,突然有一段電波進來。
收完電報,轉譯出內容後,蔣白棉動了動眉毛,對商見曜等人道:
“不是格納瓦的,也不是公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