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節生物課,他沒敢缺課。
生物老師三十出頭,是個很有陽剛之氣並且風趣幽默的傢伙,也是爲數不多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
“各位同學聽好了,人的神經系統是很嚴密也是很脆弱的,一旦被長期刺激或者有先天病,神經系統就會產生紊亂……”
聽到這裡,周小文突然產生僥倖想法:或許……根本不存在什麼庫格,什麼寄生生物?是我的幻覺?
但畢華偉真的死了,警察的出現莫非也是幻覺?
“哦,那邊有同學舉手了,恩恩,這個態度我就很喜歡!”生物老師明顯上課前喝了兩盅,帶着一股灑脫勁:“請說!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實際上對於你們有心思提問題,我已經吃驚的要去看心理醫生了。”
一陣短促的鬨笑,大家都心照不宣:這種三流學校三流班,莫說學生主動提問,老師都懶得點名提問,因爲被提問者往往呈現石化狀態。
“有沒有人長期受刺激,有時候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會出現幻覺幻聽?”周小文聲音很小。
“完全可能滴!”男生物老師點點頭:“這或許不在課本知識之內,但看你這麼有求知慾我就大發慈悲給你講點……在生物學上這叫做精神分裂,當然在病理學上也叫精神分裂;至於你說的幻覺幻聽,那是妄想症!”
精神分裂?妄想症?周小文心尖一顫,頹然坐了下去:我……難道我得了這種病?
生物老師還在手舞足蹈的說着什麼,周圍的同窗笑成一團,但再好笑的笑話周小文都笑不出來了。
突然他感到身後有人用小紙條丟他,回頭一看後面坐着的陳大樹正對自己擠眉弄眼。
陳大樹是超齡留級生,比班裡的其他學生都大三歲。
據說他上學晚一年,小學又留了兩年級,所以理所當然是班裡的大叔級人物。
如果說周小文在班裡還有朋友的話,大樹勉強算一個,因爲他們以前經常排成一列被畢華偉當沙袋;算是患難之交。
周小文疑惑的打開紙條,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寫着:小文,畢華偉真被你放倒了?牛!以後跟你混了。
他苦笑一聲:我都這樣了,還跟我混……得了這個病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精神分裂……要是被學校知道了肯定會勒令退學。
想到這裡周小文一個寒顫,不行,絕對不能被退學。
他還記得老爹說的話:小子,不管你學好學歹,一定要混個大學文憑!不然就要跟我們一樣,每天累死累活還沒幾個錢。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教室早已空無一人,只剩收拾教具的生物老師。
課間十分鐘往往被授課老師壓榨,所以不論男生女生都會抓緊時間釋放膀胱。
“黃老師……”周小文怯生生的走上前去:“您說的精神分裂,好治嗎?”
“怎麼,你家人……”生物老師雖然微醺但還能及時收住舌頭,二話不說把一張名片遞給他:“你若是有需要,找這個人吧!縣醫院我同學,找她不用排隊。”
胡小妍,精神科主治大夫。
名片上的女醫生五官細緻,很有氣質的樣子。
“謝謝您。”周小文有點感動,這個老師雖然大大咧咧的,卻真心的把學生當人看。
但這種感動沒持續多久,他就開始沮喪起來:沒錢,誰給你治病?
醫院,是尋常百姓談之色變的地方。
得個感冒可以讓你半月工資蒸發,若是小孩得了禽流感,直接就等於傾家蕩產;在201x年曾有人天真的認爲未來這個問題會好轉,其實幾十年來絲毫沒有改觀。
自己憑什麼去?就憑兜裡的六塊七?下午放學的時候估計就是五塊七,一塊錢的涼粉做午餐已經省到極致了。
想到吃飯,肚子不由自主咕嚕一聲。
“好餓,咱們是不是該進食了?”庫格尖細的聲音再度響起,讓周小文不由自主的捂住嘴巴。
“哎,你們人類啊……就是喜歡自己欺騙自己,這有什麼用呢?我這些天跟着你閱讀書籍和電視節目,知道你們嘲笑某種動物——應該叫鴕鳥吧?你們說那種鳥類不敢面對現實,面對危險把頭埋在沙子裡以爲就沒事了;恕我直言你現在也一樣!”庫格毫不客氣的喊出聲來:“你要是還不信,我就殺掉幾個人讓你確認一下……啊,好睏,不完整寄生體就是麻煩,我又要去睡了……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任何人知道你的秘密都很危險,包括你的親人!哎,不行了,我……”
身體內的庫格暫時又悄無聲息了,周小文卻坐不住了。
儘管還有一節課,但他還是毅然決然的翹課翻牆出去,出來校門他玩命的跑,往沒人的地方跑。
當他停下來的時候,周小文才發覺已經到了幾條街以外。想想庫格剛纔威脅自己的話,他有些不寒而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種生物壓根沒有絲毫憐憫心,說到做到的!
遇到這種情況,他覺得應該跟老爹周樹人談一下了。
老周的這個名字很文藝,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粗人。他認識的字不超過100個,屬於半文盲狀態;好在爲人勤勉幹活踏實,所以這些年在外地打工收入還算穩定,穩定在一個極低水平線上。
小賣部的老太太沒好氣看了他一眼:“市話三毛,長途五毛!”
她似乎認定了這小孩沒什麼錢的,周小文一身衣服加起來估價不到70元。
老太太的白眼讓他猶豫了着是否去別的地方,雖然只是個初中生但周小文明白沒有花錢找氣受的道理。
就在猶豫的片刻,他腦海掠過庫格的話:咱們的秘密被人知道的話,就死定了!
冷靜下來分析一下,這傢伙說的有點道理。若是人們知道自己成了半人半怪物,會怎樣對待自己?科學實驗?解剖?標本?
連打幾個寒顫,他徹底打消了向父親求援的念頭。
這種事情就算如實告訴雙親,其結果也很可能是被送到精神病醫院。
“周小文!你在這裡幹什麼!”
一輛自行車停下了,騎車的是個胖子,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
“大樹!”看到好友周小文總算心情好了點,一竄身坐上後座:“快點!送我回學校!”
這傢伙算是周小文的難兄難弟,兩人以前經常一起被畢華偉欺負。
這孫子一臉神秘:“你小子這是怎麼了?突然變得這麼拽?黃老師的課你都敢翹?你知道他是校長什麼人嗎?”
黃老師是校長的乘龍快婿,已經跟校長女兒訂婚了。
所以他在學校幾乎是橫着走狀態,教導主任副校長什麼的見了都要客客氣氣,對學生也最爲粗暴蠻橫。
“別理他。”雖然周小文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打嘀咕:不會給我開除學籍吧?
他心裡很清楚,最容易被校規校紀辣手摧之的不是那些囂張的太子爺,而是他這種偶爾犯錯的小戶人家子弟;其實這跟法律的執行也有觸類旁通之處。
“難說。”大樹小心翼翼的騎車前行,雖然他體型龐大但卻像性情溫馴的食草動物,屢屢成爲被欺負對象。
有時候強弱與否不是體型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