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臥室裡喝了一杯解酒的飲料,韓秦躺在牀上休息。宋雯霏剛走進客廳,保姆領進來三位不速之客,一男二女,手裡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
中年夫婦是韓秦的舅舅舅媽,那位年輕女士是他們的女兒,比韓秦大兩歲,是韓秦的表姐。只是因爲一些特殊的原因,雙方多年幾乎沒有什麼來往。
客人上門,最起碼的禮節是少不了的,一家人起身將客人讓到沙發上坐下。張娟對哥哥嫂嫂非常冷淡,寒暄了幾句,就扭過頭去逗小孫子,不再理會他們。韓玉春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大舅哥夫婦應酬着。
宋雯霏也聽婆婆說起過舅舅舅媽的事情,只是感觸沒有他們深刻。別管怎麼說,人家到了家裡,就要熱情招待。宋雯霏忙前忙後,拿飲料,削水果,非常的熱情。看着外甥媳婦如此好客,客人顯得更加拘謹。
敷衍了幾句,韓秦的表姐扭頭看了看臥室,再看看宋雯霏,乾笑了一聲,說道:“妹妹,韓秦兄弟沒有回來過週末啊?我正好有事要求他給幫忙,看來只好到省城去見他了。”
宋雯霏笑道:“姐姐,韓秦回來了。只是在外面與朋友吃飯,喝的多一點,在臥室裡休息呢,我這就去叫他。”
說着,宋雯霏轉身進了臥室,輕聲說道:“韓秦,你舅舅舅媽來了,你表姐指名要見你呢?”韓秦皺了一下眉頭,冷冷地說道:“他們來幹什麼?”
對於這一家親戚,韓秦實在沒有好感。韓玉春是從農村進城的中專生,張娟則是幹部家庭出身,當年與韓玉春談戀愛的時候,張娟孃家就極力反對。尤其是張娟的哥哥,在工商局擔任一個副科長,準備讓如花似玉的妹妹嫁給局長的公子,自己也好跟着沾光。
張娟衝破家庭的阻力,毅然與農村來的窮小子接了婚,就基本上與家庭斷絕了關係。在這個城市裡,外婆家是韓秦唯一的親戚。然而,從小到大,韓秦到外婆家去的次數屈指可數,更沒有得到過親情。每一次到外婆家去,還要忍受這位表姐的白眼。
在韓秦的心裡,這些都不算什麼事情,最讓韓秦難以忍受的,還是在韓秦十歲的時候,父親遭遇車禍的情景。當時,韓玉春躺在醫院裡,繼續救命錢。張娟實在走投無路,只好到孃家去求救。
就是這位舅舅,當着韓秦的面,不但不借錢救命,反而大聲斥責張娟,當初就不該嫁給這個從農村來的窮小子。按照這個舅舅的說法,出了這麼嚴重的車禍,就是把命給扒出來,也是一個殘廢。韓秦的舅舅乾脆讓張娟撒手不管,趁着年輕漂亮再嫁人。
當張娟哭着跑出孃家的時候,在韓秦的心裡,已經對這個舅舅厭惡至極,這簡直就是一個沒有人性的冷血動物。
韓秦本來不想見這一家人,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已經是廳級幹部,在老百姓的眼裡已經是高官了!舅舅以前做的再不對,畢竟到了自己家裡,如果避而不見,如果讓外人知道了,反而會認爲自己當了大官,看不起親戚了。
來到客廳裡,韓秦矜持地與舅舅一家打過了招呼,順勢坐在了韓玉春旁邊。雖然是自己的親舅舅,多年沒有什麼來往,再加上這個舅舅的“優秀”表現,韓秦也沒有什麼話好說,顯得非常冷場。
韓秦的舅舅看看非常冷淡的外甥,尷尬地笑了兩聲,也一時找不到什麼話茬。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的工商局副科長,現在也升到了區工商局副局長,只是副局長絕對沒有想到,自己非常看不起的妹妹一家,已經遠遠地把他扔在了後面。
韓玉春遭遇車禍癱瘓之後,韓秦舅舅認爲這家人是徹底完了,守着一個癱子,最終不過是窮困潦倒。擔心他們黏上自己,這位大舅哥一次也沒有登門看望過韓玉春。
這個大舅哥萬萬沒有想到,韓玉春竟然神奇般地又站了起來,並且已經成了上市公司大股東,富甲一方。韓秦舅舅更沒有想到,外甥三十歲不到,就成了廳級幹部,出任省會城市的市委常委副市長。自己現在也要腆着老臉,來求外甥辦事。
韓秦舅舅又尷尬地笑笑,說道:“韓秦,舅舅聽說你又升官了,成了柳城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實在值得好好慶賀。我準備把親戚們招呼到一起,大家聚一聚,賀一賀。這些年,舅舅也是瞎忙活,沒有盡到一個長輩的責任、、、”
聽舅舅這麼一說,韓秦擺擺手,冷冷地說道:“舅舅,謝謝你還有這個心意,完全沒有必要。這不過是普通的工作調整,沒有什麼值得慶賀的。”
被韓秦一句話頂回去,韓秦舅舅也沒有辦法再往下套近乎,只好給女兒使個眼色。今天登門,就是因爲女兒的事,還是讓她自己開口相求吧。
韓秦的表姐嫁到了省城,丈夫和公公都是交通局的一個小幹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韓秦的表姐依仗着婆家的能量,開了一個出租車公司,得到了五十多輛出租車指標,把車輛租出去,靠着司機交的份子錢,每年能掙到幾十萬元,小日子過得很滋潤。
在這個大魚吃小魚的時代,早有背景深厚的人物盯上了出租車市場,準備一統這個金礦。柳城市交通局以整頓出租車市場的名義,發文要求取消全部小型出租車公司,把這些出租車全部合併成三家大型公司,統一管理。
目前柳城市場上有大大小小五十多家出租車公司,大公司有幾百輛汽車,小公司只有幾十輛。爲了壟斷這個市場,出租車市場十幾年沒有擴容,造成在上下班高峰,或者天氣不好的時候,市民打車非常困難。
有需求就有市場。由於正規出租車數量擡手,衆多黑車應運而生,魚龍混雜,整個市場的確非常混亂。
但大家也都清楚,柳城市交通局所謂整頓市場,並沒有增加出租車數量,根本不是要真心爲市民服務,而是有人盯上了出租車的份子錢,把交通局當成撈錢的工具,把沒有背景的小公司全部吃掉。
韓秦表姐的公公丈夫雖然也是交通局的幹部,與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一比,根本就沒有任何抵抗力。只要交通局一開始整頓,他們這樣的小公司肯定首當其衝,每年幾十萬的份子錢就成了泡影,他們自然不甘心。
絕望之中,韓秦的表姐猛然想起,她還有一個身居高官的表弟。韓秦現在是柳城市委常委,交通運輸正是韓秦分管的工作,交通局的頂頭上司。只要能請動這位分管市長出面,說不定還能把這個行業做大做強,從此以後財源滾滾。
韓秦表姐自己也清楚,他們一家與這位表弟基本上沒有來往,根本就沒有一點親情味。金錢的力量畢竟巨大,韓秦表姐考慮再三,還是鼓動着父母,一切來求韓秦,爭取能夠在柳城出租車整頓中分得一杯羹。
表姐媚笑道:“兄弟,你是咱們柳城的市長,又分管交通運輸這一塊,一定知道交通局準備整頓出租車的事吧?”
韓秦掃了表姐一眼,微微點頭,淡然說道:“有這麼回事,他們已經打了一個報告,我還沒有進行調研。表姐對這件事好像很關心啊。”
交通局準備整頓柳城出租車市場的報告,已經遞交市政府一個星期,韓秦這段時間一直在忙建材大市場的工作,沒有去仔細研究。
但粗粗看了一下交通局的方案,感覺並沒有任何亮點,把大公司合併成小公司,對解決柳城的交通狀況沒有任何裨益。無非是吃掉絕大部分背景薄弱的小公司,把份子錢集中到個別人的腰包。
表姐連連點頭,神秘地說道:“姐姐這次過來,就是想與兄弟合作一個大項目。這次市交通局要合併整頓出租車公司,保留三個大公司。只要兄弟願意出面,憑藉你的身份,我們完全可以爭取一個名額。
柳城市現在有出租車九千多輛,完全處於供不應求狀態。如果保留三個大公司,一家就能分得三千輛車,每一輛車繳納的份子錢,每年的純利潤都在一萬元以上,公司一年就可以掙三千萬!
兄弟,表姐也在這個市場上混了幾年,對裡面的門路摸得非常清爽。咱姐弟兩個來個合作,你在後面給我撐門面,我在前面開公司,公司的利潤我們對半開。兄弟,這可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千萬不要錯過這個機會啊!”
一個人掙錢雖然很爽,韓秦表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爭取名額的能力,只有用金錢來打動韓秦,跟着表弟一起沾光。
聽表姐這麼一說,韓秦總算明白了他們的來意。考慮了一下,韓秦淡然說道:“表姐,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我對做生意沒有興趣。
交通局的這個方案,市裡還沒有研究,具體怎麼實行,現在還不好說。你們就耐心地等着吧,靜觀其變。”
表姐一看碰了一個軟釘子,頓時有點灰心喪氣,做了幾天的發財夢,只要沒有這位副市長的支持,瞬間就要破滅。
舅舅一家又坐了一會,不鹹不淡地拉了幾句家常,就起身告辭。臨走的時候,表姐還不死心,讓韓秦好好考慮考慮,千萬不要錯過這個發財的機會。
打發走客人,韓秦心裡頓時一動,柳城市的交通狀況,已經到了一個非常惡劣的地步,市民們怨聲載道,必須使用非常規手段,才能得到徹底解決。交通運輸正是韓秦分管的項目,以改善柳城市交通環境爲突破口,應該大有可爲,也是快速出政績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