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 弗拉門戈的藝術
拉莫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在倫敦和米蘭的事情會這麼快傳出去，如果不是因爲下雪而耽誤了航班，他一定可以趕得上第二天的訓練課。
可是如今，他聽得出來，楊誠是不打算善罷甘休了！
在返回馬德里之後，拉莫斯給球隊的隊長勞爾打了一通電話，但卻遭到了勞爾的指責，認爲他在這種時候做這樣的事情，太過任性，太膽大妄爲了。
拉莫斯不願意聽到這些，所以他直接掛掉了勞爾的電話，他覺得自己沒錯！
如果有錯，那也一定是楊誠的錯，是這個該死的主教練固執的把他排除在大名單之外，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坐在看臺上，看着自己的隊友廝殺。
有錯，也是他先錯，我只不過是不肯屈服，進行反抗罷了！
這就是拉莫斯的想法，很符合他的年齡，20歲。
幾乎每個人都會經歷過這樣的時候，缺乏冷靜和理智，犯錯誤後不會思考和分析，也缺乏承擔的勇氣和覺悟，所以就會想着要推卸給別人，等到日後長大成熟了，回想起來，纔會心裡自嘲着笑罵，真是操蛋的青春！
在這一次米蘭和倫敦行，拉莫斯實際上只是跟加利亞尼和凱尼恩吃一頓飯，很簡單的一頓飯，什麼都沒有進行深入的交談，他也沒有給予任何承諾，對方也是如此，就只是一頓飯。
他真沒有想到會被記者拍到。還上了第二天的報紙，真夠倒黴的！
在歐洲，球員每次到續約，或者是跟主教練鬧矛盾的時候，通常都會製造出一些緋聞出來，這實際上是見慣不怪的事情，但是拉莫斯這一次很顯然是撞上了火槍頭，碰到了心情糟糕的楊誠，這讓事情就變嚴重了。
“塞爾吉奧。現在怎麼辦？”雷內有些擔憂的問。
拉莫斯在這種情況下反倒比他哥哥更有魄力和決斷力，無所謂的笑了笑，“到時候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不覺得沒有他，我會死！”
外面對他感興趣的球隊一大把，不在皇馬踢球，他就到別的球隊去。
雷內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有些話想說。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因爲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是一副倔脾氣，能夠說得動他的人幾乎沒有，哪怕是他們的父母都拿他沒辦法。
就在剛纔，他的父親給雷內打來電話詢問這件事情，讓雷內說服拉莫斯留在皇馬。因爲這裡已經是世界上最好的球隊了。楊誠又是全世界最好的主教練，不在這裡踢球，去哪裡？
他們這一家人都很瞭解拉莫斯的臭脾氣，至少他的父母親養了他這麼多年，比誰都要了解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他們也都能夠理解楊誠的想法和心思，他們都覺得，留在皇馬，讓楊誠調教一番。磨去那一份涉世未深的銳氣和棱角，會讓拉莫斯有一個更爲遠大的未來。
總是帶着棱角生活，就好象是一頭刺蝟，讓人不敢靠近，也讓自己變得孤獨。
“走吧，去吃飯！”拉莫斯笑着說。
可就在這時候，他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拉莫斯一看到來電號碼。心情頓時興奮起來，那模樣簡直比接到他母親的電話還要高興，一接通，就笑哈哈的喊着：“梅爾切叔叔，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不僅僅是他。就連雷內聽到了拉莫斯的稱呼，也都笑了起來。
何塞?梅爾切。西班牙最出色的弗拉門戈深歌歌者，幾乎是所有西班牙安達盧西亞地區少年人的偶像，無數生活在安達盧西亞地區的少年都是從小就聽着何塞?梅爾切的歌聲長大，被譽爲是弗拉門戈界的靈魂人物。
拉莫斯出生於塞維利亞，跟何塞?梅爾切的家鄉赫雷斯都是屬於安達盧西亞地區，而拉莫斯一家都是何塞?梅爾切的忠實粉絲，拉莫斯對他的崇拜就有點像是楊麗娟崇拜華仔，而何塞?梅爾切除了是弗拉門戈界的靈魂巨星外，還是皇馬最最忠實的球迷。
有一件事情外界很多人都不知道，何塞?梅爾切還是弗洛倫蒂諾的好友，當初就是他向弗洛倫蒂諾推薦了拉莫斯，這才促成了弗洛倫蒂諾決定花費重金簽入年輕的拉莫斯。
“有興趣來看我表演嗎？”電話那邊的梅爾切呵呵一笑。
拉莫斯立即點頭，“在哪裡？”
“老地方，今晚11點半過後！”梅爾切說道。
拉莫斯眉頭一皺，“我明天還要趕着訓練，梅爾切叔叔！”
“別當我不知道你最近都幹了什麼，小子，記得準時到！”梅爾切淡淡的說，“對了，順便把你哥哥也叫來，好久沒看到他了！”
掛了電話之後，拉莫斯有些慌亂的看着手機，他總覺得，在這種時候，梅爾切給他打來這一通電話，肯定不僅僅只是邀請他去看弗拉門戈這麼簡單。
說實話，對於梅爾切，拉莫斯有着比面對父母親時更爲戰兢的心情，不僅僅因爲後者是他從嬰兒時期就開始崇拜的偶像，還因爲他一直以來都是拉莫斯做人做事的標杆，他曾經說過，希望有一天能夠成爲皇馬的何塞?梅爾切，足見梅爾切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什麼事？”雷內問道。
拉莫斯擺了擺手機，苦笑了一聲，“梅爾切叔叔請我們今晚去看弗拉門戈！”
…………
…………
在馬德里，所有人都知道要看最正宗的弗拉門戈就只有一個地方，位於馬德里皇宮附近的卡拉爾餐廳，伯納烏球場西南大概6公里左右的一家餐廳。
這一家餐廳在本地名氣非常大。但是如果外人不知道，哪怕是從這邊走過去，看到這一棟三層樓的店面，還有那窄得嚇人的大門，都很難相信，這裡曾經接待過西班牙國王、妮可?基德曼、拳王阿里等一個個大名鼎鼎的名人。
幾乎每一天晚上，餐廳都會在21點半開始，準時上演弗拉門戈，一天兩場。23點半一場，通常第二場壓軸表演都會比第一場更爲精彩，例如一些西班牙小有名氣的弗拉門戈舞者和演唱家等等。
就餐套票最低是70歐元，如果只是叫一杯飲料，那就是40歐元，很貴，但沒辦法，這裡總是坐得滿滿的。所有人都搶破頭要來，通常都要提前兩三天預訂座位，而如果碰到那些頂級弗拉門戈藝術家來到這裡現場表現，那票就更恐慌了。
拉莫斯帶着雷內驅車來到了卡拉爾餐廳，服務員之前已經收到通知了，立即帶着拉莫斯兄弟倆去梅爾切爲他們特地留下來的，最前排的位置。而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弗洛倫蒂諾就坐在他們的隔壁桌。
這讓拉莫斯有些忐忑，他擔心這位皇馬主席會過來說些什麼，可事實上，他多心了。
11點半的演出實際上還不被何塞?梅爾切這樣的頂級歌者看在眼裡，像他這個級別的人物，一般都是等到所有的演出結束了之後，纔會施施然的走上臺去，進行一次個人專場。
起初只是小聲的哼唱，沒有掌聲。沒有動靜，所有的客人們都靜靜的，聽得十分認真、投入，就彷彿是在藝術館裡默默欣賞着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弗拉門戈的三大靈魂，深歌、吉他和舞蹈。
隨着男子的歌聲變得忽高忽低，隱約開始傳來一陣如泣的吉他聲，現場無數了解何塞?梅爾切的人就都知道。這是吉他演奏家莫拉伊多?奇科，他們配合多年，彼此十分默契，現場所有人聽得如癡如醉。
只有懂得欣賞弗拉門戈的人，才能夠聽得出他們的配合到底有多美妙。
很奇怪的。拉莫斯作爲一個年輕人，他卻對這門藝術充滿了興趣和愛好。他坐在座位上，默默的聽着，很有耐性的將整個表演聽完，還多少有點意猶未盡。
曾經有人形容說，莫拉伊多?奇科的吉他聲像是在哭泣，而何塞?梅爾切的歌聲就好象是酒杯破碎的聲音，剛強、粗礪、嘶啞，但同時又是那麼的脆弱，令人感到惋惜。
兩者之間的配合，讓人彷彿聽到了一個英雄在傾訴他的痛苦與悲傷。
可是當這個人出現在你面前時，你會發現，他並不是你在聽到歌聲時，腦海裡所想象的那種英俊瀟灑的劍客式的悲情英雄，實際上，他都長得並不英俊，甚至可以說是有點醜，可他的聲音、舉止、言談……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總會給你一種他跟別人不一樣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藝術氣息。
“深歌是一門藝術……”何塞?梅爾切的真實的聲音也很好聽，彷彿還沉浸在剛纔臺上表演時的那種氛圍，雙眼微眯，雙手在面前像是在指揮着音符，“唱歌的時候，你會覺得有一股氣要從你的肺腑中噴發而出。”
“但是你不能任由它擺脫你的控制，你必須要拼命的壓抑它，控制它，讓它轉化成你所想要的，抑揚頓挫的，那一些美妙的歌聲！”
何塞?梅爾切的話來得沒頭沒腦，但是坐在他對面的拉莫斯兄弟倆卻聽得懂，因爲他們第一次見到何塞?梅爾切的時候，也是在這樣的一家餐廳，他們那一天聊了很久，然後他們被何塞?梅爾切的涵養深深的影響了。
當時他也跟拉莫斯說過同樣的話，只是後面再補充了一句，“深歌跟做人是一樣的道理！”
今晚，這一句話他沒有說。
但有的時候，沒說出口，卻反而更容易讓人想起。
拉莫斯突然間想起了一件自己當初聽過就忘記了的事情，那是在一次他被紅牌罰下場後，也是在這一家餐廳這個位置，何塞?梅爾切告訴他一句話。
“深歌最高深的造詣就是對氣的控制，而做人最高深的涵養也是對氣的控制！”
剛認識的那一段時間。何塞?梅爾切幾乎每一次見面都要大讚拉莫斯有唱深歌的潛力，覺得他如果不去踢球，可以來跟着他唱歌，但是這一句話，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再說過了，而拉莫斯自己也都忘記了。
如今回想起來，他都忘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了。
“莫拉伊多的吉他還是那麼的感人，他每一次都能夠讓人很快的融入到他的情緒當中去，搭配上你的歌聲。簡直就是完美無瑕的藝術品！”弗洛倫蒂諾在一旁笑着說道。
何塞?梅爾切微微一笑，“沒有他，我只不過是一個深歌歌者，沒有我，他也就是一個吉他演奏家，但是我們兩個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弗拉門戈，變成了一門藝術。一門美妙的藝術。”
沒有人說話，因爲他們都覺得，這名深歌藝術家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他經常這樣。
“對了，塞爾吉奧，明天要去看鬥牛嗎？”他突然看了過來，笑着問道。
拉莫斯看了看弗洛倫蒂諾。搖了搖頭。“不，我明天得訓練。”
“凌晨3點多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皇馬主教練的規矩是，不允許在聯賽期間，太晚了還出現在夜店等地方，你不在規矩之內嗎？”
被何塞?梅爾切突然這麼一問，拉莫斯頓時有些慌了，看向弗洛倫蒂諾。後者始終帶着笑容，打了一個哈哈，“我老了，先回去休息了！”
就看到他站了起來，跟衆人道別後，就帶着司機和保鏢走了。
“既然已經破禁了，那不妨再破一次。陪我去看一場鬥牛！”
不等拉莫斯答應還是拒絕，何塞?梅爾切就又閉上了眼睛，雙手在面前虛擬着舞動着一些動作，彷彿是在表演鬥牛。
“你知道，鬥牛最美妙的地方不在於殺死它。而是鬥牛士和公牛的翩翩起舞，控制距離。掌控局面，這需要非常高超的技巧，同時也必須要有足夠的耐性和智慧。”
“我記得，海明威說過一句話，生活就跟斗牛一樣，不是你戰勝牛，就是牛挑死你！”
“那些充滿智慧的鬥牛士總能夠笑到最後，那些缺乏耐性，控制不住局面的可憐人，會慘死在牛角之下，儘管他們充滿了勇氣和鬥志，但他們永遠都無法成爲最頂尖的鬥牛士，這非常殘酷，但很公平！”
拉莫斯默默的聽着，他在思索着何塞?梅爾切的這一番話。
從弗拉門戈到鬥牛，他說的是西班牙的兩大國粹，拉莫斯都非常熟悉，也都很清楚，何塞?梅爾切的話裡隱藏着的一些說法。
不管是唱歌還是鬥牛，空有天賦、勇氣和鬥志，是沒用的，是永遠都無法成爲最頂尖的歌者和鬥牛士，你必須還有有控制肺腑那一股氣的那一份造詣；也必須要讓自己變得更有耐性，更有智慧，先磨去公牛的氣力，再慢慢收拾它。
“我曾經有一個歌迷是一名鬥牛士，他無所畏懼，充滿勇氣，但是他永遠都只有力量，而沒有美感，所以他註定了永遠都只能當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鬥牛士，乃至於很不幸的，因爲一次意外，慘死在一頭500公斤的公牛頭上。”
何塞?梅爾切看着拉莫斯，露出了一抹優雅的笑容，指着自己的喉嚨，“公牛之角就從這裡，刺進了他的下顎，從他的嘴裡露出來，扯着他，全場飛奔，然後被像一個布娃娃一樣，挑飛。”
從這麼優雅的一個人的嘴裡說出這樣一樁血腥的事故，不知道怎麼的，拉莫斯兄弟倆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當我看到他慘死的那一刻，我很心痛，我想哭，不僅僅是因爲他的不幸，同時也是因爲，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到，自己過去十幾年的努力毫無意義，從赫雷斯到塞維利亞到巴塞羅那到馬德里，他去過那麼多的地方，一次次試圖證明自己可以成功，可哪怕是到死的那一刻，他都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鬥牛士，因爲他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
說完之後，何塞?梅爾切就站了起來，優雅的朝着他們告別，但臨走前，他卻突然又停了下來，轉過身，“塞爾吉奧，我覺得，現在的你越來越不適合唱歌了！”
拉莫斯一愣，驚訝的擡起頭，看到何塞?梅爾切優雅的轉過身離開，留下他那一雙瞪大了的眼睛看着梅爾切的背影發呆。
他又記起來了，第一次碰到梅爾切的時候，他告訴拉莫斯，他向弗洛倫蒂諾介紹了拉莫斯，當時拉莫斯還不知道自己會在第二年就加盟伯納烏，但是當時梅爾切跟他說了一句話。
“在塞維利亞，他們能夠給你注入力量，但是在皇馬，他們能夠讓你充滿美感！”
只有力量，那是莽夫；只有美感，那是脆弱的高腳杯；拉莫斯當時就聽出了何塞?梅爾切的意思，他希望拉莫斯能夠結合塞維利亞的力量和皇家馬德里的美感，這樣他就會像鬥牛士，像深歌歌者那樣，變成一件藝術品。
拉莫斯現在就好象是何塞?梅爾切嘴裡的那一個鬥牛士，充滿了力量和鬥志，但欠缺美感，如果他沒有找到正確的方向，繼續這樣下去，他最多就是像那個鬥牛士一樣，從皇馬到ac米蘭或者是切爾西，再到別的球隊，到最後到臨退役的那一刻，回省自身，他纔會恍然大悟。
他又再一次記得，當他在23點半，距離轉會市場關閉只剩下30分鐘的時候，在一份合同上籤下自己的名字，他的父母親，他的所有親戚朋友都樂瘋了，他們打電話、發短信，跟潮水一樣的涌過來祝賀他，覺得他做了一生人中最爲正確的決定。
那是一個正確的方向，從塞維利亞到皇家馬德里，非常正確，無比英明！
如今，留，還是走？
無疑，這將決定他今後的人生！
從何塞?梅爾切的話裡，他聽得出來，這位被拉莫斯看作是自己的藝術教父的巨星是希望他留下來，因爲梅爾切很認同楊誠，至少當初在楊誠決定執掌皇馬時，梅爾切是最最興奮的一個，所以他這一番話的用意，不需要懷疑。
一年多以前，拉莫斯聽取了梅爾切的提議，從塞維利亞來到馬德里，這讓他從國內小有名氣的新秀，變成了皇馬後防中堅，成爲了歐洲級乃至是世界級的球員，是一大飛躍！
如今，他的建議，是不是還會像一年多以前那麼奏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