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賀望嵐是不可能用“認主”這種方法的,事實上在現代,也沒有多少妖能接受這種方式了,就好像現代的普通人也需要有尊嚴地活着,奴僕這種早已經不存在了一樣,妖即便是再愛一個人,再信任一個人,讓它認主也是件難事。
所以賀望嵐曾經從沒有想過這樣對丁曦,現在卻絲毫沒有心理障礙,他很清楚丁曦是個什麼樣的人,哪怕這個契約對他自己而言是一份單方的束縛,他也絲毫沒有什麼可後悔的,上輩子早已經後悔過,此生就是偷來的時光。
之前丁曦去參加《星星夏令營》,賀望嵐好歹可以在電視上看到他,那種感覺並不像分別,這一次,不出意外會有接近兩個星期見不到丁曦。
賀望嵐自己沒察覺到這輩子對於丁曦的關注和着緊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丁曦卻……有點察覺到了。
說句實話,兩輩子都沒人對他這麼“好”過,他又不是那種粗心的人,怎麼可能不發現。
更別說這種好幾乎可以用好過頭來形容了。
心念一動,手上就出現了一柄潔白無瑕的長劍,重量和尺寸都恰到好處,幾乎就像是他上輩子那把陪了他多年的佩劍了。
而眨眼間,就又消失不見。
丁曦能夠感覺到食指上微微的束縛感,但是,視覺上卻完全看不到那裡有一枚戒指。
即便是不懂另一個世界的規則,他都猜得到這玩意兒肯定不簡單,而且賀望嵐付出的代價更是不菲。
答應了他不和大人說,第二天一早丁曦要跟着丁一池馮璃走的時候,賀望嵐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了早餐桌上,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反正臉色上是看不出問題了,但是丁曦可以發現他走路時候還有些虛浮,練了這麼幾年武,丁曦練的是上輩子的心法,賀望嵐纔是好好跟着老道士學的,但他與常人體質不同,學起武來事半功倍,早已經很有些基礎了,丁曦只要看他落腳行走之間,就知道他的傷還是很嚴重。
“沒關係,這傷我養養就好了。”賀望嵐悄悄說。
丁曦皺着眉看他。
餐桌那邊,馮璃笑着說:“這兩個孩子感情還真好。”
林安也笑,“感情好纔好呢,嵐嵐本來就比小曦要大,照顧弟弟也是應該的。”
馮璃感嘆,“從小一起長大,和親兄弟也差不多了。”她和丁一池年紀都不小了,不出意外也就丁曦一個孩子,有賀望嵐這樣的陪着丁曦一塊兒長大,她當然覺得不錯,而且林安跟着她那麼多年了,名義上是助理,也和姐妹差不離了,畢竟她也只有一個哥哥而已。
丁曦:“……”他和賀望嵐說的根本不是那麼溫馨的事情好嗎?
“放心吧,這事不會有後續了,我今天就會和我媽去北京,傷情我自己清楚。”賀望嵐的聲音依舊很低,大人那邊馮紹麟正和丁一池說話,馮璃和林安在聊天,壓根兒就發現不了。
丁曦看着他,“你確定會沒事吧?”
“確定。”
雖然沒能完全放心,丁曦卻到底也不好說,賀望嵐明顯不想將他的特別暴露給大人們,丁曦也覺得這要是暴露出去,這個年代信奉無神論的人們指不定要把他當成什麼怪物呢,不說纔是對的,於是,這傷只能跟賀望嵐自己說的那樣,慢慢養着。
到這時候,丁曦纔想要想想辦法配些九轉清華丸了,這東西原是他師父的獨門療傷聖藥,多少人求而不得,如果不是靠着它,他自己都不知道死過幾次了,只是這藥不僅是瞧着神秘,便是給最高明的醫者去研究,也是研究不出什麼,因爲製作方法極其複雜,他現在想要做,也是需要一定的條件的。
雖然還有些擔心,但他只能和父母先行離開。
丁一池的老家離武當山還挺遠的,兩個小時的飛機,着陸之後又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纔到了地方,雖然不算是很繁榮的大城市,卻也是個可以稱得上寧靜的小鎮,但是在這個年代而言,看在丁一池、馮璃這種在國際上都經常來來往往,走來走去都是北京上海這種大城市的人眼裡,當然是很土氣的,就算是在武當山鎮,至少風景秀麗,而且馮紹麟家裡也是用保姆司機之類的,別墅也是很現代的設計,所以這對父母還擔心丁曦能不能適應。
丁曦很想吐槽,他在更“土氣”的地方呆了幾十年好嗎?那可以說是現在的差不多八|九百年前的樣子?
這時候,丁曦才知道丁一池的父母都是老師,只是他父親是初中老師,母親是小學老師,當年經人介紹結了婚,一輩子都是規規矩矩的,丁一池上頭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大姐現在在鎮上的銀行上班,哥哥是基層的公務員,一家子都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偏偏出了丁一池這麼個格格不入的孩子。
當年能成爲童星,完全是機緣巧合,一個到鎮上來拍電視劇的導演看中了小時候的丁一池,他父母根本就是不肯讓他去拍電視的,只是看孩子感興趣,又是寵愛的小兒子,就讓他去了,結果這一去,拍了兩部電視劇之後,他就可以說是紅了,那會兒丁一池的父親管教嚴厲,每次丁一池要考到全校第一,才準他去拍戲,結果他就真硬氣地頂住了,真正和家裡人決裂,是他丁一池高中輟學跑去演電影的時候。
說句實話,丁一池原本只是童星,長大後剛開始的星途並不順利,他就轉頭去念電影學院,他父母硬是沒肯出一分錢,還是他自己邊拍戲邊上學,再糟糕的戲都接,拼了命地工作學習,才撐了下去。大姐丁一玲可憐弟弟,一直暗自資助他,但是那會兒銀行的工資也低,她幫的忙雖然是杯水車薪,好歹是份心意。當然,後來丁一池成名了,有了錢,也是經常打錢回來,丁一玲將這錢拿回家,因爲數額太大,只敢騙父母說是買彩票中的,事實上丁家兩老還是存疑的。
期間丁一池也不是沒回來過,只是他父親在當老師前,原本就是部隊出身,多少還是個幹部,後來退了伍,沒讓上頭給安排工作,自己跑回了老家開始教書,這一教就是幾十年,本身性格太強硬了,於是每次丁一池回來都是不歡而散的結局,漸漸的他也就不願意回來了,當年他和馮璃結婚,特地給父母發了請帖,還讓丁一玲去做說客,兩老也沒來,於是,丁一池也就有些氣上了,丁曦長到這麼大,他才漸漸消了氣,畢竟他從小到大,以往父母都是極寵愛他的,對他比對大哥大姐都好。
要說這年頭已經開始奉行獨生子女政策了,丁一池的大哥丁一泯家裡是個女兒,丁曦是丁老爺子唯一的孫子,老派的人家不說多麼重男輕女,對孫子總是要稍看重些,丁一玲話裡頭就透出過這個意思,丁一池這次纔敢帶着老婆孩子回家來。
“等會兒見到了爺爺,要伶俐些,知道嗎?”馮璃特別吩咐,她一直覺得自家兒子乖巧聽話,但距離活潑可愛,好像有些距離啊……
一家人到了門口,就看到丁家今天人還真不少。
靠着最早丁一池給的那筆錢,丁一玲又拿來給了父母,丁家也算是在鎮上蓋了個二層小樓,現在這樓外可是停着不少車,雖然只是一些大衆化的牌子,但裡裡外外幾乎都停滿了。
丁一池的父親丁建國今天七十大壽,親戚朋友當然要來,老戰友都來了兩三個,這裡外的人能不多嗎?
不過事先丁一池和他姐通過話,丁一玲就站在這外面等着,一見丁一池來了,眼睛一亮立刻迎了過來,“小弟!”
其實丁一池今年都四十多歲了,但在丁一玲心中,他永遠是她那個小弟。
“這就是小曦吧,真可愛,來,姑媽帶你去見爺爺。”
丁曦這會兒瞧着丁一玲的目光卻有點兒……不大對,自從昨晚之後,他是發現了,自己的眼睛比往常更加清明,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麼,在飛機上,他都隱約能看到兩個乘客頭頂上籠罩的淡淡黑氣了,當然,他沒多事,這會兒,他卻看到丁一玲的腰間也纏着薄薄一層黑氣。
……事實上,這裡給他的感覺不大舒服,今天是中元節,他的感覺又變得格外敏感,總覺得今日裡天都陰沉地憋悶。
他覺得,有些事恐怕他需要打電話問一問賀望嵐。
“咦,怎麼小曦還怕生嗎?”因爲丁曦的遲疑,丁一玲笑着說。
正站在門口說話的當口,兩個初中女生有說有笑地朝着這裡走來,看到站着的丁曦一家三口,忽然停住了腳步——
“臥槽,那是丁曦嗎?!”
“臥槽,肯定是啊!看那是丁天王!”
這年頭,哪怕是鄉下,恐怕牆上都會有那麼一兩張丁一池早年的海報呢,丁天王的大衆知名度那是槓槓的,而丁曦……只能說《星星夏令營》實在是太火熱了。
兩個女生幾乎是忍住尖叫衝了上來,連忙開始掏書包,卻不是衝着丁一池去的,而是衝着丁曦……
“小曦,我是你的粉——能給我籤個名嗎?”
“太、太、太可愛了!小曦的真人看起來更可愛嗷嗷!”
“能合影嗎?”
“喂,你帶手機了?”
“當然帶了,快、快!”
兩個女生正說着,越來越多的初中生出現在視線裡。
原來今天是週六,就在丁一池家附近就是丁建國曾經教書的初中,週六這所初中補課只補了兩節課,這會兒十點半正趕上學生放學,這兩個女生是走得早,在她們說了兩句話的功夫,已經有大批量的初中生們從校門口涌出來。
於是……不止一個人看到了這邊的情形。
丁曦愕然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到爺爺家來給爺爺過生日,硬生生變成了他的粉絲見面會……
沒錯,他個人的。
他的天王老爸站在旁邊,顯得格外無辜,甚至有些淒涼。
喂,先把他撈出去再說啊!
他快要被這些初中生淹、沒、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