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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室內佈置得很有吉普賽人的味道,凌亂中自有一股豔麗的美感,到處是五彩斑斕的貝殼和各種水晶裝飾。
這地方並不好找,哪怕是在每天有無數遊客來來往往的麗江,這間屋子也在沿街的地方,但卻好像會被大部分人屏蔽一樣,一些一間間逛過去的年輕少女,都會不自覺地越過這一間。
除非裡面的主人有意讓你進來,或者本來就是衝着這裡來的。
解暉堔走進去的時候就略皺了一下眉,他不喜歡這樣凌亂的地方,能坐的椅子鋪着孔雀藍的氈墊,他有點介意那種陳舊中甚至帶着點兒灰撲撲的外表。
他有潔癖,雖然並不嚴重,在工作中也可以克服這一點,但在生活上,他確實屬於比較計較的那種人。
“請坐。”
這裡的女主人穿着上十分有特色,彷彿她天生就該坐在這樣的屋子裡,那豔麗的紅指甲和塗得鮮紅的嘴脣在別人身上或許會有些太誇張,在她的身上卻恰到好處。
“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誰殺死了他。”解暉堔淡淡說。
女主人聳了聳肩,“你應該知道我的規矩。”
“那當然,”他看過來,“不用擔心我付不起價格。”
她笑起來,“我有時候要的可不僅僅是錢,”她笑得意味深長,“你該知道,我從不缺錢。”
解暉堔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那你要什麼?”
女主人給他倒了一杯色澤豔麗的飲料,裝在玻璃的狹長高腳杯裡,在昏黃的燈光下有種近乎詭異的美感。
“我倒是挺感興趣,你爲什麼想知道?他這種人仇敵可是不少。”
解暉堔並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來意,這個女人……彷彿就沒有不知道的。
“雖然我對他早已經沒什麼感情了,這麼多年分分合合,早談不上多麼情深意重,而且他也不是那種能好好守着一個人過日子的男人,”解暉堔還是開了口,“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誰,讓我覺得奇怪的是,他那麼大的基業,幹掉他的人卻彷彿對此完全不感興趣。”
女人漫不經心地笑着,“難道你就沒想過,是上頭有人要動他?”
“是有上頭的痕跡,”解暉堔並不否認,“但這種雷霆風格並不像是上頭的手筆,倒是掃尾工作很明顯就是上頭在做,我打聽過消息,因爲之前沒有聽到任何風聲,所以我猜,是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女人打了個響指,“真聰明。”她拿出一副塔羅牌來,“來吧,我給你算一次,就當是還了當年欠你的人情,不過解導,這可是最後一次。”
“謝謝。”解暉堔嘆了口氣。
算一副牌的時間是很短的,到最後,女人給了他一個答案,“魔鬼,”她鮮紅的長指甲指着牌面,“你應該很清楚這個魔鬼是什麼,你認識它,甚至接觸過它,知道它很危險,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就是它,給那位帶來了死亡。”她說得似是而非,其實,距離真實的答案也就一半一半,只是她故意用這樣模糊的語句說出來。
解暉堔的臉色沉暗下來,“是他們麼……如果不是我,徐鳴也不會認識巴頌。”
巴頌是一個泰國名字,女人不着痕跡地垂了垂眼瞼,果然如此,徐鳴認識那個泰國邪教的人,根本就是解暉堔牽的線。
可不要小看明星圈子,要論對這種東西最相信的,恰恰就是這些明星們,什麼算命啦佛牌啦,連起個藝名都是要算了又算才用的,他們特別相信運程,甚至有不少明星熱衷於養小鬼,也不怕受到反噬。
“謝謝。”
“不客氣。”
解暉堔離開了,女主人吹了個口哨,慢慢收起了塔羅牌,站在門口看到解暉堔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他是一個人來的,連助理都沒帶。
她回到屋裡,打開了她貼着花花綠綠的防護膜的筆記本電腦。
打開羣,發現羣裡兩個傢伙正在熱情洋溢地聊新一季的美劇裡各種妖魔的造型有多扯淡,她直接雙擊打開了新的聊天視窗。
塔羅:已經ok
西鶴(來自羣我們都是小可愛):他走了?
塔羅:嗯,我辦事,你放心
西鶴(來自羣我們都是小可愛):謝了
女人笑了笑,敲下了一行字:
都是自己人,謝什麼。
聊天的那端,賀望嵐看到這幾個字,不禁翹了翹脣角。
這世上,像是他們這樣的族羣已經很少了,不管是什麼樣的妖怪,在漫長的時間長河裡,已經一個個漸漸消失,他們不像是普通人類這樣有強大的繁殖能力,甚至比不上普通的動植物,哪怕有漫長的生命,但是他們卻很難產生後代,於是,漸漸的,新妖怪太難誕生,環境的破壞、科技的進步,人類的腳步幾乎遍佈了世界的角落,而一天比一天糟糕的空氣和越來越朦朧的星月,讓新誕生妖怪幾乎變成了不可能。
只有他們剩下的這一些,相當有限的數目還隱藏在這個世界的暗處生存。
他們的羣裡,羣成員甚至都沒能超過五十個,這已經囊括了現在國內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妖怪,至於鄧瑜那樣的,也只有他們那些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的寥寥幾隻小妖不在羣裡而已。
塔羅也是一隻妖,她纔不是什麼吉普賽人,其實也沒有塔羅牌占卜的能力,但她是一隻妖,當然有自己很特別的本事,塔羅牌不過是個幌子,她不用塔羅牌也可以知道很多東西。
合上了筆記本,賀望嵐想了想,又打開立刻訂去洛杉磯的機票。
“什麼事兒這麼好笑?”宿舍裡還有個正捧着厚厚的原文書看着的同學,隨口問了一句。
賀望嵐搖搖頭,“沒什麼,聖誕節那幾天上課要是點名幫我叫個到!”
那同學沒好氣地說,“幫你叫到有用?就你這長相坐在教室裡都好像在聚光燈下面,老師一眼就可以發現你沒來好嗎?”還要連累他們這些幫叫到的。
賀望嵐聳聳肩,“那好吧,老巫婆高興扣考勤分就扣吧。”反正他是要缺兩天課了,加上週末,好歹能在洛杉磯陪丁曦過個聖誕節。
“對了,隔壁宿舍要搞什麼聚會,叫你一塊兒去呢,說是有北影的美女要來,你去嗎?”
賀望嵐機票訂好了,合上筆記本,“不去,你忘了我媽是做什麼的,我對北影的美女可沒什麼興趣,圈內的都見多了,還是留給你們吧。”
“也是,你都算是半個圈內人了,”那位同學合上書本,感興趣地說,“你見過哪些明星?”
“沒計算過,不過很不少。”
同學有些羨慕,連說了幾個國內知名女星的名字,問賀望嵐對她們的感覺怎麼樣。
“首先,你說的其中好幾個都是電視掛的,這幾個我完全不熟,也沒見過,因爲我只跟着丁曦,而他已經很多年都只演電影不接電視劇了你知道的。”
不管怎麼說,在製作方面,電視劇到底還是不能和電影比的,被電影養刁了胃口的丁曦,很快就基本上不願意再接電視劇了。
同學笑起來,“話說,你是真的準備去當丁曦的經紀人,不是開玩笑?”
堂堂清華的高材生耶,而且他很清楚,賀望嵐是那種被一衆教授相當看好的人才,哪怕他才大一,在很多方面的水準已經早就超過了他們這些同學。
“怎麼會是開玩笑,”賀望嵐開始收拾東西,“丁曦的經紀人可不是相當就能當的。”
那位同學想了想,“也是,在‘錢途’方面還真是未來可期。”
賀望嵐笑了笑沒回話。
“對了,記得給我帶個簽名!有珍妮·瓦萊絲的就更好了!”
賀望嵐比了個ok的手勢。
珍妮·瓦萊絲是《藍星人》的女主角,也是現在好萊塢正當紅的美女演員。
收拾好了東西,剛好有個同學進來,看着賀望嵐已經翻出了護照,不禁一愣,“你要到哪兒去?”
其他同學可沒這麼奢侈連週末都要出個國。
“去洛杉磯過聖誕,禮拜一回來。”賀望嵐說得很淡定。
那剛進門的同學反而有些不淡定了,“明天的聚會你不去?!”
賀望嵐直接說,“剛剛周韜問過我了,我不去。”
這同學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賀望嵐卻不管他,拎着揹包就要往外走,他看了看錶,晚上七點的飛機,路上有點堵車的話,現在去也還算時間寬裕。
卻有人攔在門口。
賀望嵐皺眉,“你幹什麼?”
“我都答應人家了。”這同學口吻有些強硬。
賀望嵐只是站着,“你答應是你的事,現在我必須要趕去洛杉磯,同學,請你讓開。”
熟悉賀望嵐的人就會知道,他這會兒語氣雖然還算平靜,事實上已經很不高興了,而且“同學”這個稱呼,充分說明了他的冷淡。
這位同學卻相當沒有自知之明,梗着脖子說,“我都和大家說好了你一定會去。”
宿舍裡的另外一位同學看見要吵起來了,趕緊說,“吳慶柏,你不要這樣,人家賀望嵐有急事要去洛杉磯呢,而且你事先也沒問過人家!”
這位叫吳慶柏的同學長得人高馬大,足有一米八七,但是賀望嵐的個頭也不矮,只比他低兩公分而已,這會兒吳慶柏堵着門,賀望嵐忽然一笑,他平時是很少笑的,在同學中也有“冰山面癱”的綽號,正因爲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他的身邊才能清淨幾分,否則憑他這副長相,追他的女生可以從他們管院一直排到隔壁物理系去!
他這一笑,吳慶柏就有幾分忐忑了,因爲賀望嵐這會兒的眼神,讓他有點兒怯意。
“你知道丁曦不?”
吳慶柏一愣,當然知道啊,這會兒還有人不知道丁曦是誰?
“我是不是忘記告訴你,丁曦是三歲開始練武,而我是同一年,和他拜的同一個師父。”
吳慶柏眼睛都瞪圓了。
賀望嵐伸出他修長白皙的手,按在門口內側的木框上,就跟戳豆腐一樣輕鬆在門框內側戳出一個小洞,輕輕一吹,些許木屑飛到了吳慶柏的臉上,“你確定要攔住我?”他淡淡說。
吳慶柏簡直是反射性地讓開了。
賀望嵐輕鬆走出了宿舍門,裡面的周韜忍不住吹了個口哨,“酷斃了啊哥們兒!”
“小意思!”賀望嵐頭也不回,直接就這麼離開了宿舍,看也不看吳慶柏難看的臉色。
他同這些所謂的“同齡人”爭鋒,其實沒多大意思。
現在入學已經幾個月,賀望嵐沒有參加任何的社團,卻也不算太不合羣,多少宿舍的幾個人他還是給點面子的,爲人冷淡一些,但大學又不是中學,本來也就是大家上完課就回宿舍去圖書館,雖然他經常不在學校裡面住,在北京有房子的本地同學其實不算很多,但也有一些,回家的頻率大多比不上賀望嵐。
洛杉磯的大街上,已經到處都是聖誕的氣息,賀望嵐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一些青春靚麗的女生來給丁曦送聖誕禮物,因爲今天是平安夜,奧斯蒙導演決定放所有的演員和工作人員一天的假,剛好丁曦和賀望嵐也可以一塊兒過個聖誕節。
“《蒼雲歌》馬上要上映了吧?”好好做了一頓飯投餵了丁曦之後,賀望嵐說。
丁曦點點頭,“解暉堔發來了邀請讓我回去參加首映禮,我以《藍星人》的拍攝任務比較重爲由給拒絕了。”
他暫時真的不想看到解暉堔。
“你的猜測沒有錯,解暉堔團隊裡的那個泰國人,應該就是那個邪教的,甚至徐鳴會和那些人勾搭上,也是解暉堔牽的線,但要說之後他們和徐鳴一塊兒做了多少惡事,恐怕解暉堔並不是很清楚。”
丁曦點點頭,“我看人一般不會偏差很大,解暉堔本人不管是眼睛還是手,看着還是很乾淨的。”
只是他自己不去碰,卻並不代表他不知道。
賀望嵐聳聳肩,“好了,不去管他,讓他自己去和那個邪教掐好了。”
估計也掐不太起來,解暉堔可沒那麼大的力量,國安沒法到泰國去下手,在國內的一些尾巴被清理乾淨了,那邪教也很會斷尾求生,這會兒已經全線撤回泰國去了,他們自己要收拾也太麻煩了。
“這是……王姐給你的?”
“嗯,她讓我替你看一下最近收到的丁叔叔他們認爲比較好的劇本。”賀望嵐掏出了一疊劇本。
丁曦縮在椅子裡,喝着賀望嵐剛剛鮮榨的果汁,“我覺得其中那部武俠的很不錯。”
“這個武俠喜劇?”賀望嵐將他說的挑出來。
“嗯,很好玩,我看劇本都笑得很厲害。”
賀望嵐一看標題,就已經將這部電影列入了暫定計劃,因爲這部電影,將會爲丁曦帶來人生中第一個國內電影節的影帝提名——如果和上輩子比沒什麼變化的話。
不過,這輩子丁曦的人生,已經扭曲了很多,至少上輩子,丁曦這會兒不會在洛杉磯拍奧斯蒙大導演執導的電影,還是擔任男主角。
“這個……又是好萊塢導演的邀約?”
丁曦點點頭,“奧斯蒙導演已經提前說了還要和我合作,我不大好拒絕,這個片約是約翰遜導演的,畢竟是‘共患難’的情誼,再怎麼說也很難推掉。”
賀望嵐一看電影的名字就有些驚訝,《梅琳達》,這部電影他當然記得,而且記得很清楚,這部根據童話改編的魔幻大片,曾經打破了好萊塢票房的首日記錄,進而席捲全球!
……他沒有想到,這部片子這輩子居然落到了丁曦的手中。
“呀,下雨了!”丁曦忽然說。
賀望嵐擡起頭來,就看到落地窗外燈光猶如星光點點的洛杉磯十分寧和,空中落下的雨點安靜地妝點着這個世界,雨點落在玻璃上,氤氳出一片朦朧的水霧。
丁曦抱着杯子站在落地窗前,穿着白色的大毛衣和深灰色的休閒褲,赤腳踩在地毯上,那背影是賀望嵐熟悉的輪廓——
只不過一瞬間,彷彿只是一瞬間,他就長大了,長成了那個他在夢裡也時常見到的模樣。
賀望嵐站起來,走到了他的身邊。
“聖誕節啊,本該下雪的,不過聽說洛杉磯幾乎不會下雪。”丁曦笑着說。
賀望嵐看着他那輕鬆爽朗的笑容,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然後側過頭去吻了他。
“聖誕快樂,親愛的。”
丁曦微微驚訝,不是爲那個吻,而是爲這個稱呼。
“……親愛的?”
“還是說要換一個,sweety?”
丁曦:“……”
“honey?”
丁曦:“……”
“還是親愛的好一些吧。”
丁曦覺得,認爲賀望嵐是面癱冰山的真是太傻太天真了,這人是真·臉皮無敵厚好嗎?
恥度再高的話在他說來毫無心理壓力。
“我愛你,丁曦。”賀望嵐忽然說。
丁曦一愣,忽然覺得,這三個字遠比“親愛的”殺傷力還要巨大很多。
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個人認真地對他說……
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