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三點,晴空萬里,驕陽如炙,最後那片霧霾也被光芒推進大海深處。
佈滿蜘蛛網的光罩上折射出無數道金光,晃了人的眼球,也刺痛着人的心神。
黑臉老爸一臉疲憊地回到院落,看其臉色,似乎情況很不樂觀。
院子裡很安靜,兩具破拆機器人都停在垃圾堆中,防護罩西角的鐵疙瘩不多,巨型熔鐵機器人彷彿一尊抽了魂的巨人依着光罩失神的肅立,顯然很久都沒有啓動了。
黑臉老爸環視了一遍院落,積壓在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抑制,仰起脖子扯着喉嚨吼起來:
“都死光了,連個喘氣的人都沒?!”
三分鐘後,二樓會客室的窗戶打開,姬藍花探出頭,斜眼鄙視着樓下暴怒中的男人。
黑臉老爸有點心虛,嚥了口唾沫,轉身爬上機器人控制室。
“你很希望老孃死是不是?”姬藍花射出的冷冽目光隨着機器人走動,令黑臉老爸渾身不自在,機器臂操控很不到位,弄了三次也沒能抓起那塊兩米見方的裝甲板。
黑臉老爸不敢吭聲,老婆在他心中是無上的存在,要不是實在惱火,借他十個膽也不敢吼剛纔那一嗓子。
“那是希望你熊兒子死囉?”姬藍花更鄙夷。
“咳咳!藍花,悶得慌,就隨口吼了一聲,你別放在心上。”黑臉老爸說完,關了破拆機器人,狠狠砸了控制檯一拳頭,沮喪地低下腦袋。
姬藍花沉默了很久,最後輕哼:“上來吧,有事咱全家人面對,沒必要垂頭喪氣,天塌下來了,老孃頂着!”
哼完,關窗縮回了腦袋。
黑臉老爸走進會客室,看見姬藍花和蕭璋端着茶杯,湊在一塊悠然地喝茶,對面牆壁上的晶幕開着,正在播放有關垃圾回收的操作流程。
姬藍花一邊點動晶幕,一邊細聲講解。
這套操作流程非常詳盡,僅一個生活垃圾就細分成512項,幾乎涵蓋了日常生活中所能產生的廢棄物。工業垃圾也細分了256項。小到一片樹葉的收集、一個營養水瓶的回收,大到地上污水處理、地下管道疏通,甚至還有空氣質量的控管,高能粒子輻射流的監測,光子濃度係數的維持等等,均面面俱到。
這麼一套嚴格的流程,只有5A級國家重點單位纔會實施。
“打斷一下,藍花,你這是要幹什麼?”黑臉老爸忍看了十分鐘,腆着臉詢問。
姬藍花講解完一個細節後停下來,又喝了口茶:“不認識字呀,我教兒子如何收拾垃圾呢!”
黑臉老爸搔着腦袋訕笑着:“呵呵,好是好,不過你教的這些不實用,這是5A回收流程,除了那些花得起大價錢的國營重點單位會搞,其它小居民區根本不會搞。”
姬藍花也不解釋,努努嘴:“坐吧,說說粗胚的事情。”
黑臉老爸趕忙坐下,將一疊捏得皺巴巴的鈔票擱在茶几上,臉上除了失落,還有鬱悶:“唉,別提了,又跌了,劍橋第一金屬回收公司每隻5塊5,我沒賣。後來乾脆跑到波士頓華豐製造集團去,價格稍高一點點,每隻5塊8,但挑三揀四,不是說雜質太多,就是說輻射值超標,一通下來,連5塊一隻都不到。總共賣了7481元,扣除航管費和裝卸檢測費,只剩下7200元。”
也怨不得黑臉老爸會失落沮喪,一直看好的朝陽回收業今年遇到了大寒潮,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間粗胚價格急劇下滑,從最高時的18元一隻,一路跌到5.5元,半年時間跌去大半,還多出了好些的亂七八糟的費用。
姬藍花將自己的茶杯遞給黑臉老爸,揉揉他的肩膀,臉色溫柔了許多:“別泄氣,錢多錢少一樣活,夠修繕咱家的防護罩就行。”
黑臉老爸撫撫額頭,神色更加沮喪:“唉!藍花,我的話還沒說完,一直跟咱們合作的劍橋天罡維修公司看了咱家防護罩破損視頻後,報價12000元,少一分都不行。剛纔我又去了隔壁胡鋒家,胡鋒給了兩份報價,如果交給他們公司做,價格11500,如果給他私人做,10000搞定。不論那一種,咱們的錢都不夠。”
姬藍花眉頭蹙起,沉吟了半刻,道:“你沒跟胡鋒商量,讓他先幫忙修復,剩餘的2800我們下月還給他,實在不行加上銀行利息也行?”
黑臉老爸苦笑搖頭:“唉,怎麼沒說,我都快給他跪下了,他倒有點猶豫,她老婆死活不同意,一會說公司發現了會挨處分,一會又擔心咱們死了剩下的錢打了水漂。”
“是嗎?她真開得了口?”姬藍花咯嘣了一下牙齒,眼中射出一絲厲芒。
胡鋒夫婦是他們的鄰居,十五年前從華夏東都遷移來到劍橋,當時沒吃沒喝,活脫脫兩個乞丐,姬藍花收留了他們,連胡鋒那肥婆娘的換洗衣褲都是姬藍花贈予的。隨着胡鋒在劍橋防護罩研發所站穩腳跟,這七八年兩家來往少了,也不怎麼正眼瞧姬藍花一家了。
“媽,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我這還有五千塊,您拿去維修防護罩。”一直默不作聲的蕭璋從兜裡掏出一紮鈔票,笑吟吟塞進老媽的手掌中。
“這……你那來的?”黑臉老爸和姬藍花同時發問。
“呵呵呵!說了您千萬別生氣,我把您飛梭的藍光棒給賣了……”蕭璋憨笑道。
“你個熊孩子!把吃飯的工具都賣了,還想不想活了?”黑臉老爸沒等蕭璋說完,就爆然起身,照着他的腦袋就是一巴掌。
黑老老爸的巴掌勢大力沉,全然沒有留餘地的意思,這種炒肉飯此前從來沒有落空過,但今天他卻失算了。蕭璋的反應很敏捷,一個閃身就從沙發一側飛竄到另外一側,黑臉老爸的巴掌沒扇着腦袋,卻扇在了茶几角上。
“咦?小崽子,你長本事了呢?”黑臉老爸有點吃驚,顧不得手上的疼,怪怪地審視着蕭璋。
姬藍花心情大好的笑起來:“你兒子確實長本事了,剛纔哈佛中學的喬主任來過,還給璋兒作了一次快測,光子平均指數驟升到19.8,喬主任因此正式同意璋兒參加高考。”
“不是……參加高考?”黑臉老爸腦袋一陣眩暈,心裡咯嘣沉了一記。
“好了守業,具體情況咱們邊走邊談,這兒留給兒子。璋兒,好好學習這套流程。”姬藍花對蕭璋私自變賣藍光棒一點不生氣,揣好茶几上的鈔票,連拽帶推將黑臉老爸弄出了會客室。
…
下午四點左右,劍橋天罡維修公司派來的維修工人進了院子,一行十二人,九男三女,穿着整齊劃一的制服,從飛梭上陸續搬下十多臺套維修設備,還有五隻小型機甲維修機器人,各司其職,分工明確,緊張有序地忙碌開來。
蕭璋跟在維修師傅後邊瞧了一會,看不出所以然,給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五隻小機甲,它們極其靈活,趴在防護罩頂上如履平地的來回穿梭,所過之處,那些蜘蛛網一條條消失不見。
日落西山,當姬藍花做好晚飯,防護罩也修繕一新,再也看不見一條蜘蛛網。整座防護罩潔白透亮,渾然一體,在落霞中熠熠生輝。
黑臉老爸樂呵呵將12000元還未捂熱的鈔票交給了維修師傅,換回幾張維修報告和檢測說明。
送走了維修工人,一家三口圍在小桌旁,與中午的死氣沉沉形成鮮明對比,晚霞中的院落充滿了歡聲笑語,黑臉老爸還拿出一瓶烈酒,和姬藍花你斟我飲的痛飲開來。
夜,悄然來臨。
大地睡了,院落裡的一家人卻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