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麻醉並且清理病人腹部皮膚之後，霍祛病就開始準備動手術刀了。
霍祛病一邊活動着手腕，一邊對劉振問道：“闌尾手術一般有三種切口，哪三種？這裡應該選哪一種？”
這是考校，也是提攜，作爲劉振答應幫忙的隱性好處。
劉振想了想，開口回答道：“MCB，右下腹經腹直肌切口，妊娠期的切口。”
“患者是個男性，排除最後一個，年級較輕，排除第二個方法，所以最合適的應該是MCB，也就是右下腹斜切口（mcburney）。”
霍祛病牽扯着面部肌肉，做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他一邊在馬博文、張雪梅兩名助手醫師的幫助下動刀子，一邊繼續發問。
“具體步驟，我不太想動腦子，你說一步，我做一步。”
由於是局部麻醉，病人腦子還是保持着清醒狀態，聽到這話，一顆心臟都快冒到嗓子眼兒去了。
他之前因爲疼痛沒有注意劉振，只是聽過聲音，直覺很年輕，現在局麻之後從痛苦病魔之中暫時掙脫出來，偏過腦袋瞥了一眼劉振，看到他年輕的面容，心裡默默爲自己祈禱起來。
“千萬別亂來啊！割錯地方了我要告你們的！”
對於病人心中的腹誹，在場沒有人放在眼裡，只是默默地做着手頭的事情，唯有劉振的聲音在手術間迴盪。
“闌尾切除術，做橫行皮膚切口有利癒合，經過麥克伯尼點做橫切口，切口的2／3在該點外側，切口避開髂前上棘。”
霍祛病真是有一顆大心臟，劉振說一步他做一步，好像變成了機器人一樣，絕不越雷池半步。
劉振覺得很有成就感，繼續按照記憶中的手術模式敘述
“這樣造成的切口可能稍微偏高，有利於闌尾的顯露及操作。”
“皮膚、皮下組織切開後，按腹外斜肌方向切開腹外斜肌腱膜，用血管鉗交替分開腹內斜肌及腹橫肌纖維，顯露腹膜。”
張雪梅遞給霍祛病血管鉗，他隨即將肌肉和纖維分開。
劉振瞥了一眼，繼續用一種平和淡定的語氣說道：“用血管鉗交替夾提並切開腹膜，避免誤傷腸管。”
霍祛病一隻手穩穩抓住手術刀，動也不動：“要什麼切口？”
“這是在考驗我啊？”
劉振微微一笑：“腹膜切口方向，斜行、橫行均可。”
切開腹膜後，血液污染了手術視野，助手醫師馬博文和張雪梅二人連忙用消毒止血棉沾去浮血，讓手術視野重新恢復清晰。
馬醫生看着病人被分離的肌肉，靦腆地笑了笑：“這個病人身材不錯，腹直肌很發達。”
劉振認真打量了一番年輕患者的腹腔，同樣湊趣一笑，注意力集中在手術之中，一句聊天之後，就繼續開始引導霍祛病行動。
“若有滲出物或膿液溢出時，需立即吸除，並留取滲液送細菌培養。這個病人的狀態不錯，沒有膿液，比較容易處理。”
“接下來，用拉鉤將切口向兩側牽開，尋找闌尾。”
劉振說完之後，發現霍祛病正默然地看着自己，滿臉無奈：“找闌尾也需要我提示嗎？考的太細了吧？在中南醫大的時候，也沒這樣考過啊！”
霍祛病淡定地看着他，不說話。
這是對於劉振基本功深層次的考驗，看他究竟是隻懂得啃書本的書呆子，還是個知行合一的真正天才。
劉振看出了霍祛病眼裡的考教之色，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道：“想找闌尾，首先你得要找到盲腸。”
“盲腸的色澤較小腸的灰白，前面有結腸帶，兩側有脂肪垂。尋到盲腸後，用手指墊紗布捏住*，將盲腸提出，順結腸帶可找到闌尾。”
“有時候，需要將其前方的小腸或大網膜推開，才能找到盲腸和闌尾。至於極少數的闌尾異位情況，就沒有多少規律可言了，得仔細翻才行。”
他們的運氣自然沒有差到隨便遇到一個病人就是闌尾異位，事實上，那種病人的闌尾應該都已經徹底爛掉了，在做手術之前就能夠發現。
霍祛病成功找到了闌尾。
“切除闌尾的操作應儘量在腹壁外進行，這個病人的身體情況還算不錯，不需要在腹腔內進行，也同樣不需要用紗布墊妥善保護腹壁各層防污染了。”
“不用止血鉗，免得炎症感染擴散，可以用特製闌尾鉗鉗住，或用止血鉗夾住闌尾尖端的系膜提出。”
霍祛病做完這個步驟之後，病人忽然發出一陣乾嘔的聲音，體徵檢測儀器上的數據也開始紊亂不定起來。
劉振從容一笑，鎮定道：“這是由於系膜的牽引引起的上腹不適和噁心，問題並不大，在闌尾系膜上用1％普魯卡因封閉即可。”
張雪梅當即謹遵劉振的吩咐實行救援措施。
看着病人恢復了正常，不再幹嘔，劉振面上的笑意越發濃郁了：
“接下來，在切除闌尾前，需將闌尾系膜及其中的闌尾動脈結紮，並切除。”
聽了劉振這話，霍祛病眉梢微微挑起：“這個病人的系膜較薄，炎症不重，解剖關係清晰，你確定？”
聽到這話，劉振心中一驚，這才恍然大悟，面上的自得滿足之色完全消散。
他把自己在中南大學的課本內容和腦海之中的頂級西醫知識稍微混淆了，犯了個錯！
雖然這個錯誤並不算大，但是對於劉振的警惕作用一點也不小。
日後說話做事之前，認真思索之後，再開始行動，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這是考驗，不是教學生！我得分清立場！”
劉振心中暗暗下定決心，這才鬆了口氣，認真道：“遇到這種情況，可以用止血鉗在系膜根部闌尾動脈旁無血管處穿一孔，拉過兩根4號絲線，在上下相距0．5cm左右處各扎一道，然後後切斷系膜，近端再結紮。”
“當然，也可直接並排夾兩把止血鉗後切斷，然後再作結紮加縫扎。”
很多事情說起來輕鬆做起來困難，劉振動動嘴巴，要不了一分鐘，但真的將其付諸行動，就要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
病人不是實驗動物，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很多心腦血管的手術，一個小步驟都能讓醫生做整整一個小時！
霍祛病在馬博文和張雪梅的幫助下，花了接近十分鐘才搞定這些步驟。
“嗯，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劉振小心翼翼地說道：“保護闌尾和盲腸。”
霍祛病眉頭緊皺：“詳細點。”
“真是個嚴格的老師啊，如果他去醫學院當教授，一定能教出不少優異的學生。”
劉振心中默默吐槽，回答道：“用一塊小的幹紗布包纏闌尾，並用闌尾鉗或組織鉗夾牢，再用鹽水紗布圍在闌尾根部的盲腸周圍，防止術中污染。”
看着兩名助手醫生很快將保護工作做好，劉振繼續說道：“接下來進行漿肌層荷包縫合，並且結紮闌尾根部，準備進行切除程序……漿肌層荷包縫合跟結紮術不用我敘述了吧？這是基礎了啊！”
霍祛病懶得管劉振的吐槽，手中不疾不徐地進行着手術操作。
“然後就是切除闌尾了，沒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就是手術刀本身的準備工作。”
劉振提醒道：“在刀刃上塗純石碳酸，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感染。”
石碳酸又名苯酚，是一種原漿毒，能使細菌細胞的原生質蛋白髮生凝固、變性而達到殺菌消毒的目的。
這不是霍祛病的工作。
聽了這話，馬博文溫和一笑，給備用手術刀片進行了短暫加工程序。
霍祛病拿起手術刀，手腕指尖偏轉翻騰，如同精準的機器人在操作，凌厲平穩，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的情況。
但劉振看起來，總感覺他手裡還差了點什麼。
不夠純熟，不夠藝術化。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劉振就被自己逗樂了。
做個手術，最關鍵的是治好病人，切除病竈，其他方面都可以拋棄。
西醫，就是實用主義。
霍祛病將切掉的發炎闌尾丟到盤子裡——這東西不能亂丟，還要交給化驗科檢查之後，寫醫療報告的。
他放下手術刀，讓出位置，對劉振做了一個伸手請上位的動作：“還剩下一些收尾工作，就交給你了，光說不練假把式。”
霍祛病這種行爲，嚴格來說是違反醫院規章制度的，但上有對策下有政策，在場的幾個人都知根知底，不會隨便亂說。
要知道，醫院還禁止攜帶攝像機和手機進入手術間呢！
結果……呵呵，整個華國恐怕都沒有一成的醫院真正嚴格遵循制度。
“嘿！我說的口乾舌燥，你還不領情了！”
劉振吐槽歸吐槽，還是認真仔細地做起了後續的手術流程。
他用3把尖端夾有小棉球的止血鉗將棉球，分別蘸上純石炭酸、75％酒精和生理鹽水，依次在闌尾殘端粘膜面塗擦消毒，然後棄去了保護盲腸的鹽水紗布。
“本來想用5％碘液替代石碳酸的，想想還是用石碳酸穩定一點……”
不上手術檯不知道，劉振光是站在主刀醫師的位置上，就感覺心跳驟然加快了許多，不得不一邊說話分散自己的緊張情緒，一邊動手給病人處理傷口。
“接下來就是包埋闌尾殘端了……呼！平時都說闌尾是個小手術，真正輪到自己做起來，怎麼感覺這麼麻煩啊！”
劉振揮手示意，馬博文點了點頭，用左手持無齒鑷，緩緩提起了荷包縫線，線頭對側的盲*，右手持夾住線結的止血鉗，然後將闌尾殘端推進盲腸腔內。
與此同時，劉振上提並收緊了荷包縫線——這樣就可以使殘端埋入荷包口了。
簡單地結紮之後，劉振輕鬆地剪斷了線頭。
爲了防止術後粘連覆蓋系膜，劉振決定再關腹之前進行一次加固縫合。
而後劉振用1號絲線在荷包縫線外周0．3cm處作漿肌層八字縫合，並將闌尾系膜殘端或脂肪垂結腸固定。
這樣可以是使局部表面光滑，避免粘連。
然後，只剩下最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