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劉振的敘述之後，樊主任雙眸微微閉合，似乎在沉思什麼。
片刻之後，樊主任睜開雙眼，溫和地笑了起來：“過度換氣綜合症的應對措施，接生，新生兒急救術……你在中南醫大的臨牀專業並不足以提供這麼多技術支持。”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攤開手，意思很明顯，是讓劉振解釋。
或者說……讓劉振繼續展現更多更好的優秀品質。
對於外界的詢問，劉振早已有所準備，他毫不思索地講起了自己的“大學經歷”。
“我喜歡閱讀，從書本中吸收知識讓我感到享受，在大學時候，除了必要的上課時間，其餘閒暇我都泡在圖書館裡，裡面大半的醫術我都背過。”
劉振言語流暢，沒有半點停頓的模樣，似乎只是在滿臉單純的敘述經歷：“事實上，我經常會逛賽恩斯和邁迪克醫學論文網，與時俱進，瞭解醫療科技最新前沿。”
聽了這話，樊主任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眼裡第一次出現了震驚之色。
要知道賽恩斯和邁迪克是華國境內最頂級的醫療文獻網站，很多在讀醫學研究生都無法弄懂上面的內容，聽劉振的意思，他甚至還沒有畢業的時候，就能夠在這些網站上汲取知識了。
不可思議！
樊主任面色嚴肅地詢問道：“這兩個網站上的內容，你都能夠看得明白嗎？”
如果能夠全部看懂的話，那劉振堪稱妖孽鬼才了，他這一次算是撿到寶，好好培養個十年，就能夠接自己的班了！
劉振低着頭，靦腆道：“並不是，事實上，我只能看懂六成左右的論文，有一部分的內容，憑藉我的知識面無法理解。”
這當然是扯淡！劉振擁有最頂級的西醫知識，別說看懂論文，就是給他一個課題，讓他現在憑藉記憶提筆空寫，都能寫出一份嚴謹科學的頂級醫學論文出來。
有句話叫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劉振覺得自己這顆小樹苗在足夠粗壯、確保不會被“風催”之前，應該適當的藏拙，顯露出優秀，但不能過於優秀。
畢竟，領先旁人一小步的是天才，領先旁人一大步的是瘋子。
聽了這話，樊主任微微有些失望，但這點悲觀情緒僅僅一閃而逝，總的來說，他還是爲找到一個可能的接班人感到欣慰的。
學西醫的年輕人很多，學中醫的同樣不少，但同修兩門的，真是鳳毛麟角，而且大多都有頂級的導師言傳身教，能找到一個好苗子真的很難。
劉振提着行李箱，揹着雙肩包，打扮的有些古怪，引起了樊主任的注意。
“你書包裡帶的是什麼東西，方便讓我看一下嗎？”
劉振咧開嘴角憨厚一笑：“當然沒問題。”
他把書包放在辦公桌上，拉開拉鍊。
裡面裝的全部都是醫書！
《黃帝內經·素問》 《黃帝內經·靈樞》 《黃帝內經太素》 《神農本草經》 《本草綱目》 《傷寒論》 《傷寒雜病論》 《溫熱論》 《難經》 《瀕湖脈學》 《脈經》 《雷公炮炙論》 ……
樊主任想到之前劉振提過的，他喜歡背誦醫書，不由得發問道：“這些書，你準備全部背下來？”
他有些懷疑劉振是否故意攜帶這麼多醫書，特地在自己面前作秀。
劉振表現的太完美了，勤奮好學到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懷疑情緒。
劉振聽出了樊主任語氣之中的懷疑情緒，然而這正是他所引導的。
說的再多，不如做一件切實的事情有分量。
劉振默默點頭表示肯定：“事實上，《本草綱目拾遺》我已經背下一大半了。”
“那我倒要考考你。”樊主任來了興趣。
“第一頁第三段是講得什麼？”
劉振瞑目沉思片刻，開始背誦起來：“明季有閩人陳經綸，復自呂宋移其種歸，巡撫金公學曾勸民樹藝，閩人德之，號爲金薯；然自是長樂謝肇浙、黃州李時珍、新城王象晉，各有論述，皆不及經綸事。而其裔孫世元父子，復爲金薯傳習錄盛侈其先世傳自呂宋之功，一似中國素非所產者，此考證之疏也。夫以一物之微，足以備荒療疾，而又不費功力，其爲功於民食，實不淺鮮……”
樊主任眼前一亮：“小夥子有點兒意思。第二十六頁，第七段說的什麼？”
“這個比較簡單。內容是……芋漿、山藥漿俱可作。按此物食之，濃腸胃，健腳力，縮痰涎，解毒活血，甚妙。”劉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
“第五十四頁，第三段。”
這一次，劉振沒有回答，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還沒背到這裡來……”
樊主任回過神來，發現這已經是接近末尾的內容了。
看來劉振並沒有撒謊。
謙虛，謹慎，醫德不錯，勤奮好學，記憶力強，在樊主任看來，劉振簡直是上天賜予他的瑰寶。
“你願不願意跟着我學習？”
樊主任生怕留不住人，給出劉振非常好的條件：“你要拜我爲師的話，實習期半年，實習期間月薪水兩千，包吃包住，怎麼樣？”
他是真的很看好劉振，要知道一般的實習醫生要在醫院考察一到兩年不等，月薪只有八百多一點。
劉振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想了想，問道：“有假期嗎？我爸一個人在家裡，我有些擔心，希望能經常回去看看他。”
“有孝心的好孩子。”
樊主任對劉振越發滿意了，他點點頭：“一個月有三天假期，你可以自由分配，想回家的時候寫請假條就好了，如果你表現出色，有獎勵假期。”
見劉振半天沒有迴應，樊主任有些心急了，連忙發問：“你還在猶豫什麼？我給出的條件不夠好嗎？比起其他工作，實習醫生的確比較勞累，而且工資不高，但是你轉正之後，就會輕鬆很多了。”
“這倒不是……這條件比我以前實習的單位好多了，不過……”
劉振傻里傻氣地問道：“我需要磕頭奉茶嗎？聽說拜師需要做很多事情，要送六禮束脩。”
六禮束脩即古代行拜師禮時弟子贈與師父的六種禮物。
分別寓意爲勤奮好學，業精於勤的芹菜，蓮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寓意紅運高照的紅豆，寓意早早高中的紅棗，寓意功德圓滿的桂圓，以及不知道表達什麼的臘肉條。
聽了這話，樊主任哈哈大笑起來。
“傻小子，磕頭奉茶那是舊時代武林中人的講究，六禮束脩在明朝以後就不流行了，男兒膝下有黃金，跪什麼跪？你要是尊敬我，放在心裡就好，你要是不尊敬我，就算下跪磕頭，心裡也要罵我。”
樊主任笑的老懷寬慰：“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劉振順杆往上爬：“是，師傅。”
“好！好！好！我手邊沒什麼好東西送給你，只有日後好好教你，把這一身本事全部傳授給你。”
樊主任拍了拍劉振的肩膀，給他一個小板凳，開始各種問問題。
想要教好徒弟，首先要知道自己這個小徒弟的知識面水平就近共有多高，這就相當於測試了。
兩人促膝長談，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飯時間。
跟甲乙樓的其他醫生喜歡叫外賣不同，樊主任習慣讓保姆阿姨做幾個小菜，帶着手下的幾名醫生護士一起吃飯。
他覺得這樣不僅能促進關係消除隔閡，更能夠在飯桌上相互鼓勵共勉。
十二點整，一名李姓的胖阿姨推開辦公室門，喊樊主任就餐。
“主任，該吃飯了，你的那些小學徒們都已經在那裡等着了。”
聽了這話，劉振自覺地準備退出，卻被樊守正拉住胳膊：“小振啊，你的水準很高，不需要再給你臨時培訓了，從今天開始工作吧！”
“來來來，咱們一起吃頓飯，順便給你介紹幾個同事。”
劉振知道，樊主任已經開始儘自己“師傅”的責任，開始幫忙給他拓寬人脈了。
醫院是個小社會，想要升遷，光有醫術和業績可不夠，你還需要良好的人緣，上司的賞識，足夠的閱歷，纔有可能提升職務。
從樊主任的這個小動作，劉振就能看得出來，對方的確是在真心實意地對待自己這個底子。
保姆李阿姨一邊走，一邊詫異的打量着劉振：“主任，他是新來的實習醫生？你很看好他啊！”
“小振是個好苗子，能成大器。”
李阿姨臉上的驚訝之色更濃了。
要知道，她跟着樊主任工作二十多年了，能上他那個小飯桌的，都是一些出類拔萃的年輕人。
就算是魯中泰那樣有副院長作爲背景的二代子弟，也是在樊主任手下幹髒活累活足足滿一年，才成爲樊主任飯桌上的常客。
李阿姨覺得劉振看起來土裡土氣，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有大背景的模樣。
“難道這年輕後生是個天才不成？”
不管保姆阿姨如何揣測，劉振安步當車走在兩人身後。
來到用餐廳，兩男兩女坐在桌前，似乎早已等候多時。
看到其中一人，劉振的瞳孔瞬間收縮成危險的鍼芒狀。
那是一個平頭的年輕男醫生。
劉振很小心眼的，所有的罪過他的人都被記在心裡的某個小本本上。
劉振記得很清楚，這個平頭男就是當初自己搶救蔣少龍妻兒之後，那個沒頭沒腦指責自己的傢伙。
“看來以後在縣醫院的日子，不會太過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