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辦公樓前，擺渡車穩穩停下，發聲提醒車上乘客。
睜開眼睛，馬競推門下車，習慣性看了眼東方的天空。
天空澄澈蔚藍，白雲悠然舒捲，陽光無遮無攔，卻是8月鷺島少見的晴天。
收回視線，正要擡腳進樓，口袋裡卻響起郵件到達提示音。
聽聲音是私人郵箱，馬競眨了眨眼，在腦內屏幕上打開了郵件，卻是許瑤那丫頭髮來的“求援信”，請自己幫忙給她的宅舞視頻做特效，還在郵件上加了代表重要緊急的紅旗標記。
“這丫頭，還是這麼不靠譜，”搖頭感慨着，他點擊文件連接，選擇遠程下載到辦公電腦7。
看看剩餘時間，他把郵箱頁面關掉，邁步走入總部辦公樓。
身爲集團首腦，馬競還有很多正事要忙，張許瑤的拜託卻是隻能往後面排。
坐在老闆椅上，他用辦公電腦3登錄OA辦公系統，面前果然刷出好幾頁待辦事項：手機產品線上周銷量彙總、遊戲產品線昨日線上銷量、蜜蜂9系統測試日報、“天鴿”重創珠澳，請示是否捐款及金額、全運會彩排完畢，前方團隊通報情況……
林林總總卻是有數百條，大部分已被得到授權的高層甚至中層負責人及時處理，按規定發過來通報過目，還有不少需要他這個老闆來決策，比如“天鴿”捐款。捐是肯定要捐，數額和對象確需要商榷，參考公關部門提供的資料和建議，馬競敲定一個數字辦結此事。
全部弄完，馬競也是忍不住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打算給自己泡壺茶休息一下。
他本來對飲品沒甚嗜好，只要他想白開水也能品出咖啡的36種味道。之所以喜歡烹茶自娛，完全是受到本地人的影響，三閩盛產名茶，鷺島人多有飲早茶的習慣，馬競也在日常交際中受到旁人薰染，多了一項興趣愛好。
說來也是，他不抽菸不嗜酒，對當代藝術古董文玩興趣不大，要是連茶都不喝，就真的和那些中老年男人沒甚共同語言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爲了方便待客，董事長辦公室設有專門茶水間，分門別類收藏了多種茶葉泉水，茶壺火爐也有好幾種，有專人負責照管。
不過既然是給自己泡茶，卻是不用計較茶水壺炭如何搭配，他直接拿起玻璃水壺接了山泉水開始加熱，又隨便挑了個彩繪蓋碗倒入武夷巖茶。等待水開的功夫，他又轉向旁邊的點心櫃，挑選與之搭配的茶配小點。喝茶吃茶配，也是本地傳統，馬總也是早就習慣。
正往小碟裡裝着馬蹄酥，身後忽然傳來“叮叮”的消息提示音。
閉眼一看，他就嘿然一笑：“又是這丫頭！”
施施然將滾燙開水倒進茶盞，扣好杯蓋，把茶盞和點心盤端到會客區放好，馬競這纔有功夫迴應網絡那頭的張許瑤。
“還沒開始做，很急麼？”
對面很快發來一個悲傷倒地表情，“都過了一天時間，怎麼還沒做好？”
日食發生在上午，那邊此時已是傍晚，她這麼說倒也不算錯。
馬競微微搖頭，端起茶托如清宮劇裡中官府大佬般慢撥細品，沒有理會那頭的某人。
長時間得不到迴應，張許瑤終於急了，發來一串土下座表情，“大佬幫幫忙，我跟人誇了海口，晚上就要看到成片。急急急！”
微微一笑，馬競收起戲弄之意，回道：“好了，我知道了，下午上班前給你弄好。你也別老盯着這個，該玩玩該逛逛，差不多就趕緊回來。”
得了他肯定的答覆，那邊很快發來一條語音消息，語氣歡快，“那就說定了啊！我和貓貓先去看D河，回來找你收貨哈！”
D河是俄州林肯市周邊景點，它從山上的魔鬼湖流出，經過短短37米路程注入太平洋，是全世界最短的河流，比第二名承德熱河短了四成。本是平常溪流，卻因爲“世界最短”加身，一下子成了聞名全球的景點，張許瑤她們就在林肯市，自然不會錯過看稀奇的機會。
說到就要做到，用過茶點，把茶具杯盤放進洗碗機，馬競便開始料理之前收到的視頻素材。
打開視頻，他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丫頭直接把原始素材發了過來。而她的開始時間赫然是8：33，“怪不得視頻這麼大，還真是‘實誠’啊！”
視頻一共有三段，兩個大的來自攝影機，小一點的來自手機錄影。
同時打開三個視頻，馬競打算瀏覽一遍。本次超級日食已經過去數個小時，相關報道陸續出爐，不過還是要先看看現場拍來的第一手資料，這樣纔有的放矢。
日食、月食，其實是星球運轉導致的天文現象，遠在生命誕生前就已存在，並將繼續存在很長很長時間。不過上古曆法未明，先民習慣用日升月落來計算時間，可當青天朗日突兀消失、一輪明月突然變紅變殘，心中難免生出疑惑驚懼。若非日食持續時間只有幾分鐘、月食發生夜晚，必然會有很多人因之而精神崩潰。
還好這些已成過往，得益於科學通識教育，現代人基本上遠離這恐懼，偶有少數末世論者爲之擔心、個別地平論者嚷嚷着實驗證明大地非球，也只會成爲其他人拿起手機拍照留念、發推曬圖求評論的對象。
張許瑤聽見動靜，也把手機鏡頭轉向樓下，將一箇中年鬍子男攝入畫面，那人舉着一塊印有日食軌跡的圖板大聲疾呼、向人宣講，收到的卻只是不斷亮起的閃光燈。
等人走遠，圍觀羣衆紛紛拿起手機發推髮狀態發Snap，低着的頭顱久久不曾擡起，顯然是沉迷在網絡的世界裡無法自拔。
那姑娘顯然也注意到了這般景象，除了少數扎堆聊天尬舞的，大多數遊客在渡過最初的新鮮期後，很快就習慣性地玩起了手機，顯然網癮這東西是不論東西的。
把鏡頭轉向自己，她促狹地問了句，“這邊網癮青年也很多誒，陶教授當初爲啥不在紐約開展事業呢，難道北美父母就不愛他們的孩子麼？”
笑着搖了搖頭，馬競卻是知道爲什麼。放在21世紀的北美，要是有家長把孩子送進類似機構，卻是有很大可能會被兒童福利機構發現，進而剝離監護權利，相關學校自然很難辦起來。
有些諷刺的是，剛回國的陶教授本來做的是家長培訓，他在全國各地巡迴演講，給那些中年父母講他從國外學到的父母與孩子溝通的技巧和方法。不過這份業務開展得不是非常順利，比起自己聽講受教，家長們更希望把自家孩子送到教授手中接受教育。再後來，他就因爲炮轟魔獸世界一舉成名，成了對抗網魔第一人，本人也根據客戶需求轉變思路，辦起了學校。
有需求就有供給，老陶抓住商機取得成功，然後纔有了楊院長、李校長這些後來者。
搖頭把這個答案甩出腦袋，馬競按下快進鍵，一幕幕畫面開始高速流過。聲音也因爲加速播放而變得走形變樣，好在還有自動字幕卻是不用擔心錯過信息。
張許瑤走到申雪妮身邊，遞給她一條日食眼鏡，同時不忘吐槽眼鏡那簡陋的外觀。
鏡架是印着ClickHome標誌的紙板，鏡片是兩塊黑色薄膜，妥妥的一次性產品。周圍其他人拿的戴的也都是這東西，唯有外面印着的商標各不相同，有些上面是山德士上校和百事瓶蓋標，有些卻是金拱門和CocaCola，顯然都是商家提供的贈品。
馬競笑了笑，沒有在意她的吐槽。
雖然同樣是沒有安全認證的便宜贈品，使用的巴德膜卻非是假貨，濾光效果極其明顯，戴上眼鏡後世界頓時陷入黑暗，只有頭頂太陽還在散發昏黃黯淡的光芒。
張許瑤很快就感受到了，這種體驗談不上舒適，她只是隨便試試就將其取下，開口問道：“準備得怎麼樣了？”
“還好我以前跳過這歌，不然就要被你害死了，”後者捋了捋胸前的假鬍子，“現在差不多能夠完整跳下來，不過細節還有很多問題，經常會射錯方向。”
放在以往，張弓射彈動作隨便對着天空就行，現在卻是不行，必須對準太陽方向，把影子直直甩在身後，這樣纔不會浪費百年難遇的日食大背景。
“臨陣磨槍，做到這樣程度已經很不錯了，”張許瑤點點頭，擡手拍肩勉勵：“繼續努力，小同志！”
無視了對方投來的白眼，她走到攝影機跟前，把手機放到旁邊，拍攝自己練習裝拆減光濾鏡的動作。
看到這裡，馬競終於明白爲什麼有個視頻開頭畫面忽明忽暗，原來都是練手的鍋。微皺眉頭，他點擊跳過了這段。
實際上，拍日食最好還是像旁邊專業團隊那樣採用複數攝影機同時拍攝，最終再把畫面合成到一起。可惜張許瑤雖然不差錢，身邊卻沒有充足人手。之前路過的洛杉磯作爲好萊塢所在，倒是不缺專業人才，只要捨得掏錢肯定有人不介意過來打打零工，不過這樣做有違宅舞本意，還有溝通協調問題難以解決，再加上時間太過緊張，卻是隻好作罷。
轉到日食開始之前，攝影機畫面終於穩定下來，馬競暗暗鬆了口氣。剛纔那些畫面實在晃得厲害，只能擇優放進花絮，只有後面這些才能放進正片。
耳邊忽然傳來嘈雜人聲，驚動了忙着在Snapchat上窺探別人生活的張許瑤，扭頭看向周圍，越來越多人擡頭看向天空，視線緊緊追逐着太陽。
明白是時間到了，她戴上眼鏡擡頭看了眼，果然看到太陽上缺了一小角。
顧不得繼續欣賞，張許瑤繼續看向兩臺攝像機取景器，拍太陽那臺角度良好，暫時無需處理，另一臺裡面的舞者卻一臉緊張地看着自己。
“莫急莫急！還沒到時間，”隨便應付過去，她拿起手機暫停音樂，眼睛緊盯倒計時。等到預定時間即將到達，這才揮手示意，然後點擊重放音樂，小音箱裡很快響起大堂鼓的混厚聲音，接着就是仙官傳旨：“玉帝有旨……”
再看對面，申雪妮已經恢復心態，開始了正式的表演。
“天狗天狗”有個簡單的背景故事，天上不但有神仙還有妖孽，曾是后羿獵犬的天狗便是其中頂頂難纏的存在，它不但肆意襲擊奉旨下界的星宿，還對其他其他在天星君下口，就連衆星之首的太陽星君一不留神也會着了道。然後主角張遠霄出場，彈弓連射把天狗打得抱頭鼠竄，挽救了黎民百姓芸芸衆生。
放在平時，其他人跳這首歌時都要手動調整亮度來模擬日食，現在卻是不用那麼麻煩，天空馬上就會暗下來，只需提前算好開始時間和方位角度即可。手頭有各種專業工具，做到這些並不困難。
天空漸漸變暗，周圍驚呼之聲不絕於耳，申雪妮將自己代入情境，動作神態愈發自然傳神，不但看呆了打醬油的張許瑤，還引來旁邊紀錄片/直播團隊的特寫鏡頭，周圍房客旅人也都投來關注的目光。
雖然有很多雙眼睛看向申雪妮，看在她近視的眼中卻只是一個個模糊臉龐，自然難以激起緊張心態，一個個動作行雲流水般做出，同天空的異象完美契合。
終於，在她第三次拉弓虛射後，頭頂黑日上再次出現一串明亮的貝利珠，接着連成醒目的鑽石環，頓時引來新一輪歡呼驚叫。
生光過後，便是復圓。陽光重新照耀大地，這套舞蹈也走到尾聲。
舉弓歡慶，音樂止歇。舞蹈結束，周圍響起熱烈掌聲。
雖然這些歪果仁大部分不懂中文，不曉得藍牙音箱裡的電音女孩在唱什麼，但音樂和舞蹈卻能跨越文化隔閡傳遞不少信息，東方神話的獨特與新奇，他們顯然是感受到了。
再後來，手機視頻又抖了起來，卻是兩姑娘受不了歪果仁的熱情，只好拿了手機匆忙落跑。至於天台上的攝像機，有旅館和蜂視的人，卻是不用擔心出什麼差錯。
看完全部視頻，馬競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有了剪輯方案。